月女國地處神農氏之南以雅魯河相隔,暹國之西以金碧河為界,雖不若神農氏所居之地窮山惡水猛獸毒物遍布,倒也比不得暹國之豐饒。
國土內大半為荒漠,百姓聚居于綠洲之內,平日里勤勞耕作尚可自給自足,但若遇得天災便連至尊皇室也要面對食不裹月復之憂。
月女國信奉月神以神女為尊,民風純樸和善,不若神農氏般凶殘好戰,雖國中也有國王,但真正主事的卻是月女國神女。
歷代神女均是由萬民之中千挑百選而出,首先必須是聖潔處子之身,要懷至純至淨至善至美之剔透玲瓏心,其實面容必乃絕色的女子方可擔任。
固此,月女國邊境不似神農氏邊境那般草木皆兵,商旅往來也屬尋常之事,軒轅尊一行方才選擇自此入西北之境。
至兩國交界處,經守境官兵驗過通商文書,一行車隊踏上了橫渡金碧河的船支。
艷陽高懸,耀得碧綠河流上閃爍起金光點點,而清亮河面則映著青天白雲與山巒疊翠。
撐船的老漢昂首唱起山歌,悠揚高亢,卻不是暹國之語。
奕琴待老漢唱完一曲,以溫潤聲音問道︰「老伯,您是月女國人?」
老漢搖頭苦笑道︰「我就生在這河上,窮此一生往來于兩國之間,卻不知自己到底算哪國人。」
本是無心的一問一答,卻意外刺痛了鳶尾的心肺。
她本生在西北邊關,後投奔赤地為赤王所用,本是與烈帝為敵的。而當赤王奪了天下成了赤帝,她卻留在了軒轅尊身邊,此後又要開始與赤帝為敵。如此左右飄搖,當為許多忠貞之士所不恥吧?
「老伯,不知還有多久能到月女國?」奕琴仍慢悠悠地與老漢攀談著。
「再有個把時辰吧,今日天公作美,幾位貴人甚是有福啊!」撐船老漢看著船後竹排上的兩輛馬車問道︰「幾位是去做什麼生意啊?」
奕琴輕搖著淺繪水墨君子蘭的折扇道︰「布匹生意,初來乍到,也不知月女國中綢緞粗布哪個賣得更好?」
老漢笑道︰「粗布賣百姓,綢緞送君王。你們若是帶了一車綾羅綢緞來,只得入宮去賣給國王了!」
「哦?」奕琴啪一聲合上折扇,煞有介事地問︰「那敢問老伯,要見月女國王可容易?」
「你還真想把布賣到宮里去?」老漢瞪大了眼楮,「這月女國雖不比九州沃土地大物博,皇帝住在層層高牆圍護的深宮里,但尋常百姓想見著國王也沒那麼容易。」
「我倒對國王沒什麼興趣,只想見見神女是何模樣。」鳶尾突然插話,慧黠的雙眸中藍芒閃亮。
老漢聞言大笑,「小少年生得倒漂亮,只是神女在月女國可是比國王還尊貴的人物,你此生怕是無緣得見嘍!」
「世事難料。」鳶尾揚揚眉,莫名地篤定自己總會見到神女真容。
風和日麗之中一路說笑著,抵達彼岸月女國時已近日落時分。軒轅尊等人下船就近尋了客棧暫住一宿,翌日早起直奔月女國京都——月影城。
月女國中建築均為圓滑穹頂,沿街攤販就地鋪上氈毯便開始買賣,所販物件也均是九州內不常見的。而國中女子出行均以長巾圍住頭臉,只余一雙眼窩深陷的墨藍色眼眸。男子則頭帶層層白布纏裹成的帽子,長袍及地,獨露出鞋頭處牛角似的尖長飾物。
「這里人的眼瞳竟都是藍色的!」
鳶尾于人群中左顧右盼難掩激動,明明第一次到這里,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些風土人情,卻莫名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他們繡得毯子真美,還有那些瓶瓶碗碗的,都與九州的不一樣。」
軒轅尊凝著她不經意間綻開的如花笑靨,不禁唇角輕揚,「喜歡什麼,便買回去。」
鳶尾嘟起櫻唇宛然道︰「罷了,我們不是還要去尋神農氏麼?听說那里山險水惡毒物遍地,再帶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可不好,還是日後再說吧。」
「好,待重定天下,你便想將這里的東西全帶回九州又有何妨!」軒轅尊近前,情難自禁地拖起她瑩然發光的嬌顏端詳。
鳶尾赧然別過頭,逃也似的跑回玉玲瓏身畔繼續前行。
月女國皇宮便在月影城中心處,混雜于百姓房屋間,名為月影宮。
月影宮自不比日升城奢華瑰麗恢宏壯美,然精雅細致的全月白色建築錯落有序地列于宮中,座座建築的柔白色圓頂疊次高聳,上接廣袤天色,于綺彩陽光映射下幻化出流光異彩,變可謂美倫美奐如若仙景。
一行四人直行至月影宮剪雲裁月的宮門前方被白衣守衛攔下。
軒轅尊伸手入懷,取出顯示暹國皇子身份的九龍金牌亮于守衛眼前,「我乃大暹國烈帝之九子軒轅尊,求見月女國國王陛下!」
守衛愕然怔愣,半信半疑地接過那厚重金牌,右臂曲起斜橫至左胸前躬身施禮道︰「請稍候,我這便前去稟報。」
月影宮內銀裝素裹滿目雪白卻並不刺眼,雲白牆壁上淺刻奇異神秘的銀灰色暗紋,高綴牆端的圓形宮燈綴以巧奪天工的銀質枝葉藤蔓流轉墜地。
圓形穹頂距地數十丈高,卻無一根立柱支撐,堪稱奇觀。而更奇的則是,那圓滑穹頂自內向外看去,竟似透明般隱約得見空中雲隨風轉之象。
軒轅尊等人在白衣護衛夾道的銀絲地毯上一路行來,不由得目不暇接嘆為觀止。
一行人至月女國國王高位前三丈處被攔下,入鄉隨俗,齊齊以右臂斜橫于左胸躬身向高位處的國王行禮。
「如今暹國已是赤帝的天下,不知烈帝之子來找我何事?」
月女國王頭束盈月銀冠,看上去不過三十左右年紀,五官稜角分明卻毫無冷硬之感,而是道不盡的魅惑迷人。
但見他月盤般剔透淨白面龐上的深深眼窩中,一雙唯月國王族獨有的天藍色澄淨眼眸尤其懾人心魄,一襲月牙白長袍完美貼合在他精壯修長的身子上,長長的袍裾迤逶于地,點點銀光閃亮耀目。
他的美,不同于玉玲瓏若女子般的陰柔冰冷,而是月之王子般的華美絕倫。天生的雍榮華貴卻不掩靈淨月兌俗之氣,仿若夜空明月,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崇敬。
軒轅尊傲然挺起背脊直視高座之上的月女國王,不卑不亢地道︰「國王陛下,赤帝軒轅荊楚狼子野心奪我江山,以仁善之名欺世,卻又興兵討伐神農氏使百姓遭戰火涂毒。正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為替父兄報仇雪恥,更為天下百姓得享安寧,固親赴貴國請陛下相助,共抗赤帝。」
「哦?」
月女國王澈藍眼眸中波光流轉,繼續用那溫和的磁性嗓音道︰「我看得出你非泛泛之輩,不過我月女國地小人稀,且絕無爭戰之心,只怕尊駕要失意而歸了。」
「國王陛下。」
軒轅尊豈會輕易放棄,拱手上前一步道︰「赤王之野心已不滿足于九州沃土,將軒轅氏逐回金碧河西北後仍留重兵駐守便可看出,他有乘勝追擊之意。只是顧忌于神農氏隱身險惡群山之中,方才暫緩下追擊。待他待得時機肅清神農氏,無疑下一個目標便會是陛下的月女國。」
國王怔了怔,回首瞟了眼身後層層堆疊的月白紗幕。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眾人才驚覺在國王皇位後的紗幕之內,竟還隱約端坐著一人。憑那朦朧不清的婀娜身姿可看出,紗幕後的定是個女子,想來便是月女國至尊無上的神女了。
「尊駕之言也有道理。」
國王神色若烏雲遮月罩上了絲絲沉重,「不過,我與子民皆無爭戰之心。日後之事無人得以預料,僅當下而言,我們是無力相助尊駕了,還望諒解。願月神保佑你們。」
軒轅尊還待進言,國王已起身道︰「我命人在側殿設下了宴席,請各位嘗過我國美食再走吧。恕不遠送,後會有期。」
言吧便轉入身後重重紗幕之中,徒留下眾人面面相覷。
「當真是出師不利。」奕琴搖首輕嘆,手中折扇倒仍搖得不緊不慢。
鳶尾始終凝視著月女國王消失的紗幕處,心中急跳莫明,總有股異樣牽引催促著她去看看那迷霧般的幕後真相。
滿是異族風味的宴席還未過半,鳶尾便假稱月復中不適離開側殿。
月影宮中的樹木皆是高大粗壯的,片片巨大的葉子似可將人包裹其中。青女敕綠草鋪地,與銀色回廊相映生姿。白玉石雕成的神女像,尊貴聖潔地立于青綠之上,每一座皆神態各異栩栩如生,儼然是依歷代神女真人雕成。
看得入迷,鳶尾順著神女像漸行漸遠,因心智皆專注于傳神的神女像上,以至她猛然撞上一人方才如夢初醒。
「在下失禮。」
鳶尾自知有錯在先,趕忙深揖一躬致歉後方才抬頭,卻不禁愈加驚慌,「國王陛下?在下被神女像所迷乃至沖撞了陛下,請陛下恕罪!」
月女國王望著眼前的慌亂少年,須臾驚愕後便柔然一笑,「姑娘不必驚慌,月神之女生來便是要人崇拜的,任誰深迷于她都不是過錯。」
「陛下怎知我是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