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霍烜拜得神功蓋世的燕翼游為師,又是數載寒暑苦修,自問當世已難逢敵手。而此時負在他寶刀上的長劍之力,卻令他不禁暗自心驚,竟無完勝此人的十全把握。
「你是何人?竟敢夜闖將軍府,可是活膩味了!」霍烜雖是坐姿迎戰,卻半點不落下風。
那人的目光卻是透過他看向後方,緊咬著牙根一字一頓地道︰「你便是為了他背棄我?竟不是軒轅燁磊?」
鳶尾依在霍烜身後,極力壓抑著滿心驚恐與眼底淚意,昂首道︰「你既已將我許給神農宸,便是先棄我不要,何來我背棄于你之說?你孤身夜闖赤帝大將府邸,可是不想活了?」
男子眼中殺氣驀然間淡了幾分,手中力道卻半點未減,「你是在氣我應下神農宸所請之事?」
「你快快離去吧,若驚動了府中精兵,你便當真無路可逃了。」
鳶尾別過頭不願再看他,眼中卻淚光漸濃。
「你認識他?」
霍烜不禁茫然,重又細細審視眼前男子,微微顫抖的聲音輕問︰「你是阿曜?」
軒轅尊陡然瞪大雙眼,狠狠盯著鳶尾道︰「你竟連這名字都告知他了?」
霍烜掩下須臾間的黯然神傷,溫聲道︰「不,是她受傷後昏睡時夢囈道出,我無意間听到而已。」
「什麼?」軒轅尊松了手上力道收回長劍,「你說她受傷了?」
霍烜微微一怔,繼而回刀入鞘起身道︰「是,她險些被幾個閑兵折辱,掙扎間受了點傷,現在已經無礙了。」
「烜兒!」
見霍烜竟然消了對抗之意站起身來,鳶尾慌忙拉住他衣角,「你可知道,他便是先帝軒轅烈之九子軒轅尊,是你主上當今赤帝的死敵!」
「軒轅尊?」
回眸望向水目晶瑩的鳶尾,霍烜執起她柔荑道︰「你是要我拿了他好向皇上邀功請賞麼?」
「我……」
鳶尾霎時頹然軟坐回錦榻之上,螓首低垂,淚盈滿眶,「我現下只想離他遠遠的,越遠越好,最好永不再見到……」
「你敢!」
軒轅尊暴喝一聲,推開霍烜直攫住鳶尾雙肩,「你若當真如此想,可信我立時便斷了你雙腿,讓你此後永遠再不能離我半步!」
「那我也會讓你死無全尸的。」
霍烜在旁仿若談風論月般漫不經心地輕吐出一句,卻是不容置疑的堅定狠決。
軒轅尊橫他一眼卻未言語,重又凝目看向淚顏楚楚的鳶尾,「我應下神氏宸之請不過權宜之計,聰穎如你怎會不懂?來日功成,我將皇妹許于他便是。以我國之公主與你相換,想他也不會不答應。」
鳶尾輕眨雙眸,慌亂的心中已分不清這番話中真假幾分。
「鳶兒,」軒轅尊拉起鳶尾緊緊擁入懷中,「隨我回去吧,為招集人手尋你下落我已打草驚蛇。軒轅燁磊已帶兵北上,若我再不回返掩翠城坐陣,只怕此遭起兵將功虧一簣。」
「可是我……」鳶尾茫然無助地目光求救般望向一旁面色僵凝的霍烜,「烜兒,我該怎麼辦?我還能信他嗎?」
霍烜垂在腿邊的雙拳松了又緊,額角青筋微微跳動,聲音卻不真實地平靜,「你心里想怎樣便怎樣做吧,只要你開心就好。」
「我想怎樣?」鳶尾黯然垂眸瞥見軒轅尊玄色錦袍上細碎的劃痕,想來是為尋她夜行時留下的。
他為了她不惜打草驚蛇,甘冒數年心血毀于一旦之危。他為了她不惜孤身潛入將軍府,甘冒被擒甚至損命之險。究竟他所做這些為假,還是他所言之辭為虛?
望著近在眼前的俊顏,她忽然想起端木高牆外那雪中的紅衣少年,想起上元夜里那于漫天絢爛之中強吻于她的登徒子……
心,一絲絲軟了下來。
鳶尾止了淚水,歉然抬眸看向霍烜,「烜兒,我……」
霍烜見狀便已知道她的答案,寥然彎彎唇角道︰「事不宜遲,我這便去準備馬車。」
「烜兒……」鳶尾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禁恨自己這般搖擺不定,前一刻還信誓旦旦地要跟他逃到天涯海角,不過轉瞬光景卻又變了心意。
軒轅尊明白她已默許與他一同北上,洶涌怒氣須臾間消散無蹤,卻又略帶酸味兒地問道︰「你與那火將軍又是如何相識的?」
「此事說來話長,簡言之,我與他自幼相識,親如姐弟。」
言罷,鳶尾略略退出他懷抱,「讓我起來更衣吧,想來我們要連夜趕路了。」
「便是他救你免受折辱?」
「恩。」
軒轅尊松開鳶尾,雙手卻拉住她胸前衣襟,魅惑如蠱的聲音貼在她耳畔道︰「你傷在哪里,讓我看看。」
鳶尾一個「不」字才出口,身上絲滑綢衫已被軒轅尊拽落。跟著,灼熱的吻點點烙在細碎淺淡的傷痕上。
「算他們命好,死得早。不然,我定要讓他們生不如死,九族不安!」
軒轅尊正做著最溫柔的舉動,卻吐出最恐怖森寒的話語。
「阿曜……」
鳶尾心中顫動,無力地推拒著他在她身上的攻城掠地,「烜兒快回來了,你別……」
軒轅尊猝然封住她如花唇瓣,听到身後腳步聲近卻半點沒有止歇的意思,反而吻得更深。熾熱的掌在她凝脂玉膚間游走,一一撫過那道道細密的輕淺傷痕。
霍烜歸來便撞見此幕,急欲回身退避,雙腳卻偏偏似被釘在地上便動彈不得。
微紅著雙目凝望錦榻上被衣衫半解的鳶尾,他雙拳緊握得 作響,仿似要握碎每一寸骨骼般用力。
「車已備妥,我勸殿下盡早起程為妙。」霍烜許久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卻是堅冰般苦寒僵澀。
軒轅尊嘴角彎起邪魅弧度,動作輕柔地為鳶尾理好衣衫,而後拉著她一同起身,「將軍說得不錯,我們盡早起程吧。」
鳶尾唇瓣已被吻得嫣紅微腫,嬌嗔地瞪他一眼,卻羞得不敢去看霍烜,「你們先出去,我要更衣。」
軒轅尊笑意更深,「好,我在車里等你!」
待室內只余自己一人,鳶尾不禁重又軟坐回錦榻邊,理不清自己瞬息萬變的心情。
她本已決意逃離魔王毒蠱般的他,為何如此輕易又再度沉淪?此遭竟還搭上了才重逢的霍烜!
北上之行吉凶未卜,霍烜因她而叛逆原主赤帝,若因此令他有何閃失,要她如何面對黃泉之下的霍婆婆?
雙手合什雙膝跪地,鳶尾輕闔雙眸,向天虔誠祈求道︰「婆婆,您在天有靈,求您保佑烜兒平安無事吧。」
子時許,殘月高懸,祈城緊閉的北門于清冷月華下倍顯巍峨。
兩個守軍執長槍神色肅穆地分立城門兩旁,遠遠見一輛馬車飛馳而至,即刻高聲喝止道︰「城門已關了,要出城待天亮吧!」
駕車之人身披玄色斗篷,寬大的帽沿壓得極低,遮去了大半容顏。他對守軍之言置若罔聞地揚鞭策馬,直驅車奔至城門前方才停住,而後抬手拂掉衣帽露出真容。
「火將軍!」兩守軍一見此人即刻單膝跪地行禮。
「開城門,軍務緊急,我要連夜出城北上。」
霍烜神色凝重,兩守軍見狀不敢怠慢,趕忙回身去開城門。
不多時,城門大開,霍烜長鞭一揚,兩匹駿馬箭也似地沖了出去,馬車須臾間已消失在夜色中。
「看來北方軍情甚急呀,我們不久也要去援助了吧?」
「是啊,見這情勢,又要打仗嘍!」
「怕什麼?有火將軍在,咱們定能百戰百勝!」
「哈哈……不錯不錯!」
守軍兩人邊重關上城門邊閑聊著,孰不知他們敬重有加的火將軍就此便一去不返,且將與他們反目成敵。
霍烜駕車,將鳶尾與軒轅尊藏于車內,憑他火將軍之威名一路無阻地北上去往掩翠城。
這一日,三人行至與掩翠城相鄰的盼歸城。
天色將晚,馬車停于一間小客棧前。
「先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天黑前我們便入得掩翠城了。」霍烜扶下鳶尾看向她身後的軒轅尊,「他們應該便在這城外駐扎,想這城中必有暗哨,還望公子多加小心。」
軒轅尊緩緩點頭,瞥了眼他們交握的手,即刻眉心一皺,徑直上前拉過鳶尾當先走進客棧。
霍烜收緊落空的手掌,抬眼便看到她回首關切的目光投來,滿心惱火剎那盡消地向她回以一笑,而後安置好馬車方才走進客棧。
店中寥寥三兩桌人正在用膳,瞥見三個俊俏少年入店不禁紛紛側目。
女扮男裝的鳶尾目光冷凝地緩緩掃過廳中眾人,乍看之下也分不清孰善孰惡,回眸向店中掌櫃道︰「待會兒將晚膳送到樓上吧,我們在房間里用。」
「好咧!」掌櫃揮手招來伙計,「送三位客官到樓上一字號大間!」
伙計應聲而來,躬身頷首地領著三人上樓,直送進一字號大間之中方才告退。
三人用過晚膳各自睡下,一夜無事,清早便又駕車離去。
霍烜見一路皆這般平靜總不禁心中忐忑,依他對軒轅燁磊的了解,他們北上此行不該這般順利。
此番行動雖為臨時之舉謂為突然,但一路行來也不可能未走露半點風聲。幾次過關他都曾亮明身份,那個心思縝密手段莫測的男子早該知道他已離開祈城北上而來,怎會毫無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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