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尊子夜寒星般的雙眸染著熾熱的光芒直視著她,一字一頓地道︰「我要立你為後。」
鳶尾才執起的茶杯自手中滑落,她怔怔看著他認真的臉色,雙唇蠕動半晌方才找回聲音,「這般話,難怪眾臣會反對。皇上,我不配。」
「叫我阿曜!」軒轅尊一把攬過鳶尾擁入懷中,「我的後位,除了你,無人當得。」
鳶尾匆匆垂首卻仍不及掩飾奪眶而出的剔透淚珠,「阿曜,你有此心我已經滿足了。你初為君王,最忌與元老權臣相左,當以天下為重……」
「啟稟皇上,璟公主求見。」
安忠尖細的聲音自寢殿門外傳來,軒轅尊挽起鳶尾道︰「正好,你還未正式見過我這皇妹呢,她即將遠嫁西北。」
「皇兄萬歲!」
軒轅璟純美無邪的嬌顏上綻放著明若春花的燦爛笑靨,向軒轅尊盈盈福拜後轉眸看向他身邊女子,「這便是我未來的皇嫂了吧?」
軒轅尊寵溺地拍了拍皇妹縴細的肩頭,「不錯,她叫鳶尾,是朕未來的皇後。」
軒轅璟淺笑依舊,眼底卻有異芒閃逝,「怪不得皇兄這般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皇嫂當真美若天仙呢!」
鳶尾聞言赧然紅了臉龐,「公主殿下貴為金枝玉葉,才當真是明艷無方。」
「呵呵,你們便繼續互相奉承吧!」軒轅尊當先于桌畔落座,「皇妹,你留下與朕共用晚膳吧,我們兄妹倆也好些日子未好好聚聚了。」
「多謝皇兄隆恩。」軒轅璟萬分乖巧地福身施禮,而後親昵地拉著鳶尾一同落座,「听說皇嫂與驃騎將軍曾是舊識?」
鳶尾雖不解軒轅璟為何突然提起霍烜,但仍坦然點頭道︰「不錯,我與他自幼相識,只是後來他隨師父習武,才令我們分別了這許多年。」
「哦,那便怪不得了。」軒轅璟故意拉長語調,卻不盡言。
軒轅尊眉心輕蹙,沉聲問道︰「你說什麼怪不得?」
眨了眨無辜的清亮水眸,軒轅璟一派純真爛漫地答道︰「我適才經過御林苑,見驃騎將軍與皇嫂兩人在一塊兒,行態舉止異常親密。當時甚是迷惘,如今方才知曉原來他們是識舊,那便難怪重逢時會有些情難自控了。」
鳶尾怔愕須臾方才意識到這看似純真無邪的少女,說出了怎般陰鷙的話語,睨向軒轅尊瞬間陰郁的面龐,她心中驚恐莫明,「阿……皇上,我與烜兒……」
「傳膳!」
軒轅尊猝然打斷鳶尾的話語,懾人的暴怒氣息擴散,直壓抑得令人幾近窒息。
匆匆用罷食不知味的晚膳,軒轅璟巧笑倩兮地告退,軒轅尊則臉色冷凝地默然離開乾和宮,鳶尾落寞地獨守著空曠殿宇,心中分不清是失落還是悲涼。
軒轅尊邊出乾和門至事天殿邊道︰「安忠,傳朕旨意,自今夜起禁軍統領霍烜再不得擅入內廷半步!」
「是!」安忠慌忙應下,偷睨著曜帝陰郁駭人的神色不禁心中一顫。
由宮人簇擁著回返澄心齋的璟公主,則正笑得無比柔媚,「芙兒,我現在好想見見我的未來夫君呢。」
「可是公主,內廷是不許外人擅入的。」芙兒為難地眉心糾結。
「我不管,你只要去告知那個什麼神農宸便是。」軒轅璟唇畔笑意愈濃,卻那般森冷,「告訴他,我有法子讓他得償所願。」
芙兒怯怯應下,這般模樣的軒轅璟是她從未見過的,她從不曾想到,過去那般柔弱明艷惹人憐愛的公主殿下,竟會有這般陰鷙駭人的一面。
夜涼如水,月隱星稀。
澄心齋位于日升城北端,為歷代皇帝賜了封號的公主所居之處。
軒轅璟沐浴過後僅著菲薄寢衣坐于鏡案前,神色木訥地望著暈黃銅鏡中的自己。
她哪里不如鳶尾?為何將軍不願選她?那賤人霸佔著曜帝的寵愛還不滿足,竟還要誘惑她的將軍……
便是這個無恥的女人害她要下嫁蠻夷之邦,一切皆是她的錯!
「尊貴的公主殿下,不知深夜召見我這蠻荒異族所為何事?」神農宸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烏木窗前,狹長的雙眼閃爍著詭秘而危險的光芒。
「你來得還真快。」
軒轅璟拼盡全力才讓自己未在這壯如小山,渾身充溢著野獸般危險的男子面前渾身顫抖,「你想娶的並不是我,對麼?」
神農宸轉瞬間已欺身至軒轅璟身前,捏起她嬌俏下顎道︰「不錯!不過,曜帝所言也有道理。于兩國而言,娶你這公主要強于要回那個女人。」
軒轅璟凝視著近在眼前的那張可怖面龐,連呼吸也無法順暢,「我,為我國民得享安寧,我自會嫁你。然而,若你答應回返神農氏前還我自由之身,我可助你將那個女人帶走。」
「哦?你為何要這麼做?」神農宸收緊指尖,似要將那柔弱下顎慢慢捏碎,「你是要以她的身子,來換你的貞潔麼?」
「不錯!」軒轅璟強忍著痛苦對視他鷹隼般的幽深雙眼,「于大婚之日,我會助你將她帶出深宮,而後只需偷梁換柱便可留下我,讓你光明正大地將她娶回神農氏。」
神農宸眯起雙眼,鼻息貼著軒轅璟線條柔和的面頰滑至那凝脂般的縴白玉頸間,嘆息道︰「想不到,擁有這般美好容顏的純美女子,竟渾身散發著邪惡魔鬼般的丑惡味道。你們九州中人,果然皆非善類,皇室更是個個狡詐!」
軒轅璟忍辱負氣無從發作,徒惹得胸口起伏氣息紊亂,「你若已答應此約,便速速離去吧,若是驚動了宮中禁軍,你便難以全身而退了。」
「你這可是在拿那驃騎將軍恐嚇于我?」神農宸倏地目露凶光,將軒轅璟提起摔至錦榻之上,「跟他,我遲早要好好打一場的!你若背棄此約,神農氏的惡魔群山便是你埋骨之所!」
言罷,神農宸便若來時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窗口,軒轅璟則癱倒在錦榻上驚魂未定。
透過被夜風吹得吱呀作響的那扇烏木窗,望著星輝暗淡的寂寥夜空,一絲罪惡感浸入她心中。
終于還是這樣做了,若要墜入地獄,便讓她拉上那名喚鳶尾的女子一起吧!
夜幕下的乾和宮倍顯清冷空曠,若有似無的輕淺笛聲縷縷飄渺,悲悲切切地回蕩在奢華卻冰冷的殿宇之中。
鳶尾唇畔的青翠玉笛晶瑩剔透溫潤流華堪稱絕世之寶,乃是軒轅尊登基後贈予她的第一件東西,雖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他卻僅若尋常小物件般隨手送到她眼前,貌似漫不經心始終是他表達心意的方式。
已經接連數日未見過他一面了,他是當真在為軒轅璟的婚事操勞,還是仍在氣她與霍烜的事,所以才避而不見?
明日便是璟公主下嫁神農宸的聯姻大典,當一切結束之後,他是否會再回到她身邊?
「听說皇上今晚又留宿溫美人那兒了,想來這甫入宮幾日的監察御史家千金,升遷的日子不遠嘍。」
「可不是麼,如今各宮皆空著,納幾位功臣之女入宮便是為了填充內廷,獨那溫美人被臨幸了兩次,當真令其余小主眼紅喔。」
兩個內監在殿外的竊竊私語,隨著清冷夜風飄進養和殿,笛聲倏停,一滴載著冷凝月華的珠淚無聲墮落,在那清絕臉頰留下淒美的痕跡。
「我還為擔憂他忙于政事會積勞成疾,原來他是整日沉浸于溫柔鄉里樂不思蜀,早忘了這宮中還有人在苦苦等他。呵呵,我何時變得這般愚昧,這般自恃過高了?他是至尊帝王啊,是注定要坐擁後宮三千佳麗的男子,我一直在奢求些什麼?」
鳶尾倚著冰冷牆壁的身子頹然滑坐在地,顆顆晶瑩仿若斷了線的珍珠般墜落不停,「阿曜,你終究無法是我一人的……」
涼夜寂寂,她埋首于雙膝間無聲地淚流滿面。
靜謐的養和殿中,只余微不可聞的低泣聲隱隱回蕩。
「既然哭得這般肝腸寸斷,不如便隨我離開這個傷心地吧!」
「誰?!」鳶尾顧不得拭去淚水,驀然抬首瞠目結舌地看向窗前說話之人,訝然半晌方才顫聲問︰「你怎麼會在這里?」
那隱在暗影中的男子詭魅一笑,向地上滿面驚恐的女子伸出黝黑大掌道︰「我是來接你回去,兌現曜帝承諾的。」
望著漸漸逼近的高大身影,鳶尾背抵牆壁已退無可退。
「阿曜,救我……」
軒轅尊驀然驚醒,看向身邊海裳春睡的柔美女子竟有須臾恍惚——他昨夜臨幸溫美人,怎會留宿于此?可是他連日操勞以至暈睡不醒?
「安忠何在?!」
軒轅尊翻身躍下異香彌漫的錦榻,瞥了眼窗外即將破曉的天色愈加煩燥。
「奴才在,皇上您終于醒啦?」
安忠疊步而入,吩咐宮女為曜帝更衣,「皇上想是連日操勞國事,昨夜竟一睡不起,奴才便不敢再驚擾。」
軒轅尊輕揉太陽穴,想不通自己怎突然嗜睡如斯,「這屋里燃得是何種香料?」
安忠聞言用力嗅了嗅那詭秘香氣,蹙眉道︰「老奴似未在宮中嗅到過此種香味,莫不是溫美人自家中帶入宮的吧?」
軒轅尊睨了眼仍于錦榻上沉睡未醒的女子,嘆息道︰「罷了,待她醒後再問吧。速速擺駕回宮,莫要延誤了大典的時辰!」
安忠小心應下,帶領眾宮人加緊了腳步追隨曜帝回返乾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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