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林,梅美人因沖撞聖駕被賜死了!」
「寶林,听說許女御感染風寒,去了。您和她素無往來,怎麼想起打听她的消息呢?」
「寶林,听說了嗎?張修容得了 癥,皇後娘娘將她送到冷宮,沒幾日就去了!」
「寶林?」
「寶林……」
林寶林死死抱著自己的女兒,年九歲的十五公主。
公主和這個生母向來不親近,對她的尊敬還不如教導自己的尚宮,是以,被這樣死死抱著,呼吸不暢,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可是這次是皇後親自過問,要自己來探望生母,凡事只得忍耐。
「寶林,你這是怎麼了?放開本公主可好?」
林寶林根本听不到公主的話,她已經快被嚇死了。她是和梅美人不合,也時常互相使絆子,上眼色,但卻真沒傷人害命的心思。如今,因為自己的一個「無心之舉」,多少人命喪黃泉,林寶林不覺得痛快,反而怕得要死。
那日和章和帝游園,恰巧踫到梅美人與許御女起了爭執。一般說來,自己應該回避,畢竟,連帝王自己都不想管那些事兒。可是偏偏自己上前了,偏偏,和梅美人沖突時,不小心撞到她,接著也不知道誰的緣故,許御女被推倒在地,竟然……林寶林也曾失去過孩子,一眼就看出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開始,以為是著了誰的道,卷進謀害皇嗣的陰謀里去了,嚇得魂兒都沒了。後來,章和帝生生壓下了此事,林寶林不但沒有放下心,反而更害怕了——這分明卷入了更可怕的皇家陰私里面,不死也得死!接著,梅美人去了,許女御也去了,緊跟著宮里天天兒都有人不明不白的去了,林寶林每天提心吊膽,就等著白綾毒酒送到自己面前。
她只是不明白,玉昭儀究竟和這件事有沒有關系?
她告訴自己的,如果在御花園遇見「有趣兒的事兒」,務必過問一二,必然有想不到的好處,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若是無心,未免太過巧合,若是有意——此次涉事的人,雖然都和她說不上相處和睦,卻也沒一個稱得上「死敵」啊?而且,這種秘事,從當時許御女的表情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懷了孽種,和她素無往來的玉昭儀更不可能知道才對……其實,想這些有什麼用呢?就算都是玉昭儀設計得自己,難道自己還能真把她供出來不成?
從掖庭出來後,淑妃再沒搭理過林寶林,而她在宮中,除了淑妃,本來就毫無根基,倒是樹敵無數。唯一稍有牽扯的,就是玉昭儀。知道了皇家陰私,一千一萬都是個死字,提到玉昭儀,不過多一個陪葬的,不提她,自己可憐的,無依無靠的女兒反倒可能從此有了依靠。更何況,自己半點證據都沒有,憑章和帝對玉昭儀的寵愛,和她一貫的行事,哪怕心中有所懷疑,也不一定能致其死地。若是說出了她又弄不死她,自己的女兒,就根本沒有未來可言了……
別人不清楚,林寶林卻是知道,從章和帝生辰,玉昭儀從新出現在眾人眼前開始,章和帝再沒寵幸過其他人。之前只是懷疑,因為基本上,玉昭儀不方便的日子里,都是自己「承寵」,而和玉昭儀在一起時龍精虎猛的帝王,卻每每都是純蓋被子。許御女出事後,林寶林就確定了——從章和帝當時的表情和之後完全不問詢就定罪來看,他一開始就確定許御女犯了……可是,林寶林記得清清楚楚,許御女這個月分明是承過寵的!章和帝是什麼人,林寶林太清楚了,他根本就不記得許御女是誰,那麼,為什麼那麼肯定那孩子不是龍種?事情再清楚不過了,不是麼?堂堂帝王,竟然為一個女人「守身如玉」這樣的盛寵,比之當年的王貴妃也不差什麼了。如此,林寶林哪里敢往玉昭儀身上牽扯什麼?
林寶林等啊等,等到公主第一次來探望自己,還以為是臨終前的恩典,卻害怕被人探听到什麼,連累公主,連遺言和月復中萬千囑咐都不敢提一個字。之後卻沒人再來,又等啊等,等到解了禁足,也不敢踏出寢殿半步。直到半月後,章和帝招幸,一點兒沒提之前的事兒,林寶林才確定,自己莫名其妙保住了一條命,甚至,「聖寵不衰」。
她只能慶幸,自己不曾忙不慌地對誰說出事情和玉昭儀有些關聯,至此,堅定了暗中跟著玉昭儀腳步的決心。
的確,林寶林承認,自己不聰明,甚至是有些愚笨的。往日那些言行,說不上故意,卻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別人對自己的觀感。可是林寶林有什麼辦法呢?除了容貌身段,林寶林沒有任何可依仗的東西,家世沒有,才華沒有,連體貼小意、心機城府都拿不出手。若不是堅持那樣「奇葩」,淑妃如何肯用自己,章和帝又哪里還記得一個林寶林?可是,在掖庭,夢入神機之後,林寶林忽然覺得自己對男人相當了解,果然,一回來,就能和婠婠公主分庭抗禮,之後更是盛寵。可是,在萬壽節,玉昭儀一出場,林寶林就清楚自己必須退讓。這樣的女人,只要男人還沒厭倦,就不是其他女人能撼動她地位的時候。此時和她作對,除了自取其辱,再沒其他可能——當然,在這過程中,皇帝對她地愛寵也會慢慢消磨,可憑什麼自己要做那塊磨刀石呢?
歷經世事後,多少當年威威赫赫不可一世的女子湮滅在時間中,林寶林依然是林寶林,衣食無憂,身體健康,女兒遠嫁。突然,有一天,她對身邊的人說——其實,我覺得我很聰明呢。
年輕的小宮女面上應著,暗地里撇嘴。
真是個奇葩。
後事不談。
剛剛過了年,宮里還到處是對聯兒、福字、如意結,卻半點找不到喜慶的味道。今年年節,宮中接二連三去了不少人,說起來都是生病意外,可積年的老人都知道,分明是上位者的手筆。能讓他們不顧年節不見血的傳統,頻頻下手,自然是聰明人都不敢過問的大事和陰私。
所以,青青剛解禁,就發現宮里的滑頭們都老老實實的,比任何時候都謹小慎微。可惜,皇後之前布的局,下邊人也不敢隨意停止,所以,從處處都完美無缺的後宮走進冷冰冰的永和宮的章和帝,瞬間變了臉色。
他真沒想到,竟然有人如此大膽!
雖然這個月因為避諱,自己不能招幸曲青青,也不能到永和宮來,但是卻從沒忘記這個女人,賞賜一天不少,就擔心宮里人捧高踩低,在這女人本來就難過的時候捅刀子。可現在,章和帝看到了什麼?宮里人什麼時候這樣看不清上意?明明正當寵,卻被克扣到這個程度!正是天寒地凍的時候,宮里連塊炭火都沒!青青體弱,任兒也幼小,如何熬得過?
章和帝一個眼色,程元珍立刻跑出去,請太醫過來。
章和帝帶著憐惜,將下跪迎接的青青扶起來,為手中冰涼的觸感皺了眉。
太醫看過,只說娘娘和晉王都還好,只需將養數日即可。章和帝最清楚這些太醫的彎彎繞繞,也懶得追究,反正他們自己知道用藥,能幫青青養好身體就行。
本來,永和宮一解禁,章和帝就趕來,比皇後預計的快了一天還多,確實是「憋」得很了。也不是真心要為一個女人守身,只是對著其他女人,不管什麼類型,都覺得差了點兒味道,勉強為之,更是不得力。未免傳出不好的流言,失了面子,也影響自己對朝堂的掌控力,章和帝干脆不再在別的女人身上使力。分明是她們魅力不夠,憑什麼要拿朕的年齡說事兒?身為帝王,挑剔點兒也不算個事兒。皇後近來越來越不懂事兒,還明里暗里說什麼青青恐怕用了什麼腌漬手段——每朝每代的確都有後妃用藥物敗壞皇帝身體的,章和帝也遇到過不少。可那些手段說白了只是用時隱秘,實際上一旦皇帝起了疑心,御醫也不是吃白飯的。從紅美人那兒起,章和帝就查了不知道多少遍,兩宮太後更是沒放松過,可曲青青卻是沒有半點問題。事實上,憑她的容貌身段,就是太監也會心潮涌動,何況朕一個正常男人?
只是,如今看了永和宮的情況,章和帝倒是歇了幾分心思,憐惜起青青來。
青青抱著兒子,章和帝直接將母子倆都抱在懷里,上了榻。
「你也是個傻的,怎麼都不知道派個人來說一聲?哪怕見不到朕,總是能給元珍遞個話的?怎麼,你倆還是有些別苗頭?」
青青抱著兒子,將自己完全窩進章和帝懷里,手指玩著他的袖口,說道︰「本是避諱,又逢年節,還有東太後的事,青青想著,永和宮上下,最好還是不要到處走動的好。青青就是信這些,皇上不要笑話。而且,雖然青青已經是皇家的人,和曲家沒了瓜葛,但私心里也想著為……寒苦些並不打緊。青青也奸猾著呢!青青自己是沒什麼,任兒其實半點兒苦沒吃,您看看,比起之前給東太後守孝時,他還養好了不少。」
章和帝早就發現,青青消瘦許多,因為自己來得突然,臉上沒上妝,更是白的半點血色都無,衣裳也是去年穿過的,十分可憐。小兒子卻白白胖胖,紅潤精神,身上穿得也很是暖和精致,可見他娘是用了不少心。
緊了緊抱著女人的手,章和帝心中暖暖的。
這個年,自己過得實在糟心,後宮的女人爭著搶著給自己添堵。能干淨的,也就是青青、麗妃、林寶林還有一些數不上名兒的。其他的,竟都是些耐不住寂寞的。一想到面兒上對著自己深情不悔,暗地里卻做些齷齪事兒的,章和帝就不想再看到她們。而青青,這個從來不把深情說在嘴上的女人,卻是真的滿心滿意都是自己……
章和帝連知道了皇家陰私的林寶林,都因為她是個難得為自己守了一份干淨的女人放過了,何況是本來就放在心上的曲青青?只有想把天下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的。
許御女的事兒,章和帝查來查去也沒能查個一清二楚,只知道她和一個侍衛私通,這事件諸多謎團卻再難探尋。御醫說許御女懷胎不滿一月,也就是說應該沒人知道她懷了孩子,因此,故意讓她流產,引起自己注意,也是說不通的。而且,查程元珍時,卻發現,他相當無辜,他確實早就清了場——那麼,梅美人和許御女究竟為什麼會在那里呢?章和帝心中有許多懷疑,其中一個,就是皇後。因為,後來知道了許御女在這個月承過寵,也就是說,除了手段通天的,沒誰知道,自己能肯定她懷的不是龍種。只有剛好管理彤史的皇後,可能有釘子在自己身邊,才故意用一個看起來沒有問題的許御女作伐子。只是,她的目的是什麼呢?如果是朱貴妃,倒是有可能。因為這一番竟然像是針對自己的性格做的——自己一下子肯定一個承過寵的妃子懷了孽種,除了龍體有恙,再無其他解釋。到時候,立太子的聲音必定此起披伏,三皇子自然……
能這樣準確把握自己的性格,而且能查看彤史,非「老人」不可。
章和帝冷笑。
朕還沒老到那個程度呢!
第二天,玉昭儀晉位修儀,封號不變。
作者有話要說︰死了好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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