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任幾天來,曾益民都很忙,新的環境,新的職務,每天要處理各項工作事宜,要見各色各樣的人,要熟悉他們,記住他們,掌握他們的習性,開會,听匯報,听取分管副市長或各部門負責人的意見,該自己拿主意的要拿主意,忙得不已樂乎。
這個星期六,曾益民也沒有回陽城,給任靜打了個電話,說自己還有些工作要做,這個星期不能回去了,說了句抱歉的話。任靜表示理解,要他多注意身體,注意休息。曾益民答應著,又去接著忙了。
這兩天通過觀察,曾益民對沈佳平與趙世永還是很滿意的,趙世永屬于只做不說的一種類型,可能是因為部隊養成的作風,執行力非常到位,並且此人觀察能力特別強,記憶力驚人,他看到的事情他能仔細的從頭至尾重新描述一遍。他也是南江人,對南江地區很熟悉,能起到一個向導的作用。
曾益民很有些好奇,問了他一句︰「你這樣的本事,怎麼沒進刑偵大隊?」
趙世永苦笑了一聲回答說︰「我的脾氣不好,別人做的不對,我就要說出來,這樣很容易得罪人。」
「是工作上得罪了領導嗎?」曾益民幾乎是肯定的問。
趙世永沒說話,點了點頭。
「哼,嫉賢妒能,不能知人善任,听不得批評,這樣的人不配做領導,最起碼不是稱職的領導。這種人現在大有人在。「曾益民很看不慣這種人,難免發了兩句牢騷。
趙世永通過中間的反光鏡看了一眼曾益民,眼中帶著感激,而曾益民卻沒有看見。
沈佳平確是一個做事肯腦子的年輕人,正如其言,事前準備充分是做好一件事的前提與必備條件一樣,他在接到曾益民的指示後會先想一會,然後動手,這與曾益民的觀念有些相近,萬事謀定而後動。所以就這幾天的表現來看曾益民對他還是很滿意的。但他始終沒提那天晚上的事,他想先看看,等有了一定的了解後再問沈佳平,如果真的是事實,他不介意幫沈佳平這些小忙。
中午吃過飯,曾益民叫兩人先回去,說今天下午沒事了。自己也要回房間休息一下,叫他們明天早上來接自己。兩人答應後離開了。
曾益民返身回了五號樓,到了門前,看到門是開著的,曾益民知道可能是服務員在打掃房間,便沒在意,徑直走了進來,走到客廳一看,曾益民從心頭騰的下涌出一股怒火。客廳里那個叫謝彩鳳的女服務員正在拖地,時至重陽,但中午的氣溫還是有點高,謝彩鳳拖地拖得滿頭大汗,她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短袖衫,一件長褲,可她的領口有兩顆紐扣沒扣,並沒有穿戴乳罩,從領口望去,一片白花花的,兩個半球隨著身體的擺動一晃一晃。她听到聲響,看見曾益民進門,便站直了身體,她的身材本是極好的,這個時候汗水浸透衣衫,胸前凸出兩點,頭發盤起,儀態撩人。
曾益民劍眉一挑,剛想發怒,轉念一想︰不能如此,這些人也是受人指使,不是主謀。心里作此想法,便把怒火壓了壓,勉強對她笑了笑︰「辛苦了。「
謝彩鳳看到他對自己笑,雖然笑得模樣有點勉強,也很是感到受寵若驚,忙說道︰「您回來了,不辛苦,這是我的工作。」
「你先把拖把放下,坐下說話。」曾益民一指沙發。
謝彩鳳心里異常高興,忙按他的話坐了下來。
曾益民問︰「你是南江人?」
謝彩鳳點了點頭。
「結婚了嗎?」
謝彩鳳稍一遲疑,還是點點頭。
「那你覺得你這樣好嗎?」曾益民一指她的胸前。
謝彩鳳臉騰地便紅了︰「我,我,我不是有意的。」說著抬起胳膊當在胸前。
「不,你是有意的,」曾益民沒打算和她繞彎子,直接指了出來︰「但你是被人指使的。」
謝彩鳳嚇得馬上往起一站︰「我,我…」她還待解釋。曾益民揮手打斷了她的話。
「坐下說話。」
謝彩鳳覺得腿有點哆嗦,又坐了下來。
曾益民接著說︰「你說說吧。是誰指使你的。如果你不願說,我請你離開,並馬上叫人開除你。」
「不要,我,我說,」謝彩鳳滿臉驚慌,她停頓一下,說道︰「是朱所長叫我們這樣干的,他說只要我們能和你做那事,就給我們轉為正式編制,提領班,還,還獎勵一套,一套二居室。」謝彩鳳聲音慢慢變小,驚恐的雙眼看著曾益民的臉慢慢地扭曲,面目猙獰地樣子,她嚇壞了,不敢再說一句話。
曾益民把拳頭攥的鐵緊,一聲不啃,兩眼露出凶狠的光芒。屋里一片沉靜,謝彩鳳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過了好一會,謝彩鳳又看見曾益民攥緊的拳頭慢慢放開了,臉色也稍稍放松了些。
曾益民平靜了下來,但眉頭緊蹙︰「你接著說,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放心,他不敢對你怎麼樣。」
「我們幾個都是臨時工,家里條件都不好,又沒學歷。市委招待所條件高,工資待遇也好,就算我們臨時工也能拿接近兩千。我們都是托關系找人,還給朱所長送了禮才能進來的。我已經工作快一年了,小劉她們是半年前才進來的。就在上個星期,朱所長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問了我家里的一些情況。我都告訴他了,我丈夫出去打工了,有個三歲的男孩是爺爺在帶,我媽得了病,要錢治療,家里現在條件很不好。朱所長就跟我說,現在有個事,問我願不願意干,還說了那些條件,說如果我不干,就開除我,我只有答應他說我干。他就說這邊要來一位大領導,就是您,他叫我把您服侍好,如果您有那種需要叫我也要答應,如果做了那事,就獎勵,我這也是沒辦法呀。「說道這,謝彩鳳的眼一下就紅了,眼中流出淚水。
「垃圾,」曾益民怒聲罵道,「朱有光平時在所里很跋扈嗎?」他接著問。
「他是市里的干部,招待所里都是他說了算,他很有錢,還是個**,所里的服務員都挺怕他,正式的還好,那些臨時的又想轉正的就必須要听他的,我听其他服務員說,有幾個姐妹因為想轉正都被他壞了身子,然後才轉了正的。他還曾經想逼我,我沒答應,一直拖著,到現在也沒轉正。听小劉和我聊天時講,他也和她講了一樣的話,那個小劉也是家里條件差,是農村的,找到這樣的工作不容易,才答應的,領導,您,您不會開除我們吧?」
「你放心,既然你坦誠相告了,我就不會為難你,朱有光也沒機會為難你了,等這里事情完了之後,我叫人給你們轉正,但你們要記住,以後不能干這樣傷天害理的事,要老實做人,本分做事,靠自己的雙手掙錢比什麼都靠的住。」曾益民正色地說道。
「是,我們都知道,這不是被逼的嗎?其實我們也不想干這種事啊。」謝彩鳳滿面羞愧。
「去,你去穿好衣服,去前面所里等著,一會有人找你談話,你把剛和我說的告訴他們,你在我這里的事就不要說了,告訴小劉也不要說,只說招待所里發生的事,不要害怕,我在誰也害不了你們。「曾益民給她吃了顆定心丸。他提醒謝彩鳳不說自己這里的事是不想打草驚蛇,只除掉朱有光一個,不會帶來大的影響,所以他決定這次矛頭只指向朱有光,不準備牽帶他人,因為怕打蛇不死。
「我們都恨透了那個朱胖子,他那樣子真的惡心人,我不怕他,你放心,我會一五一十的講的。「謝彩鳳改了口氣,說完手擋在胸前回招待所等候。
曾益民坐下來,抽了根煙,仔細的盤算,這個釘子一定要先拔掉,不然有他每天這樣盯在自己身邊遲早會出問題,也很危險。于是掏出電話,撥打了汪海洋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電話里傳來汪海洋略顯沙啞的聲音︰「哦,曾市長,星期六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是,汪書記,我今天還有點事沒辦完,就沒回陽城。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了。是這樣,市委招待所這邊發生了點事,我想應該向您匯報一下…」
接著曾益民把听謝彩鳳說的情況向汪海洋說了一遍,但他沒有說謝彩鳳和自己的事。
電話里汪海洋半天沒啃聲,過了一會,電話里傳來一聲悶哼︰「可惡。」
汪海洋很氣惱,一個小小的市委招待所,一個科級干部,居然做出了這種事。汪海洋沒有絲毫猶豫︰「曾市長,這事我知道了,你再與紀委簡書記溝通一下,讓他派個工作組進駐市委招待所,對朱有光先雙規吧,待全面查清問題後,再移交司法機關。」
「好的,汪書記,那我就按您的指示辦,我的意思,只查朱有光的問題,不把問題擴大。」曾益民很有分寸的說道。
「好,就這樣和懷中同志說,就說我同意的。「汪海洋的語氣里很贊同。
曾益民馬上開始了行動,他沒有先打簡懷中的電話,而是打了嚴力的電話,把這里的情況和他講清楚後,才撥通了簡懷中的電話。
嚴力接到簡懷中電話後主動請求負責此案,簡懷中沒駁新來副書記的面子,同意了,嚴力親自帶紀委工作組來到市委招待所,今天星期六,朱有光沒在招待所,在家里享福。紀委工作組到他家把他控制住的時候,朱有光一下就被嚇得軟癱在地。
招待所這邊財務上的賬目也被封存收繳了,關鍵的證人都控制住了。嚴力依照曾益民的意思,只問朱有光招待所的問題,沒有給朱有光牽扯別人問題的機會,他通知辦案人員,只問招待所里的事,也就是他個人的事。
曾益民看到朱有光被控制住了,就沒在過問,自己回房間休息去了。
晚飯時分,曾益民剛出門準備到前面去吃飯,一個長相俏麗穿著得體的中年女子站在門前小路的交叉口,眼楮向這邊張望,看到曾益民出來,忙迎了上去。
「曾市長,您好,我是招待所副所長李維佳。」中年女子很熱情的自我介紹,並伸出一只手。
曾益民打量了她兩眼,才和她握手︰「李副所長,你好。「
「曾市長,今後你的生活方面的事,就和我講,以後由我負責安排。「李維佳面色自如,舉止大方。
曾益民點了點頭說道︰「好的,謝謝。「
吃過晚飯,曾益民回到房間看了一會電視新聞,手機響了,是嚴力的電話。他告訴曾益民,朱有光沒有抵抗,很快就把他在招待所干的事都交待了,就是拿采購提成,貪污裝修款項,收受員工賄賂,獲利七十余萬元,利用職務之便玩弄多名女性下屬等等。證據確鑿,待整理完畢後上報市紀委,再移交司法機關。
曾益民特別叮囑嚴力,不要公開案情,以便保護那些在此案中受害的那些女性的*,並要他將這個意思也通知檢察院公訴機關。嚴力非常佩服曾益民考慮周全,連聲答應。
掛上電話後,歐陽劍的電話隨後而至。
「曾市長,你那邊先動手了?「歐陽劍問道。
曾益民輕聲一笑︰「不是,只是解決一個安插在身邊的釘子,我可不想每天活在別人的監視之下,渾身別扭。這個是外圍的打手,小蒼蠅。「
曾益民告訴了他自己的安排,只動這一個人並沒有去牽扯別人的時候,歐陽劍放下心來。
「是呀,我就是怕打草驚蛇,這才打個電話問問。」歐陽劍理解了曾益民的想法。
「行了,你那邊要抓緊,把人員梳理一遍,把信的過的放在重要崗位上,以便今後好開展工作。」曾益民提醒了他一句。
「是,我在局里搞了一個干部輪崗的人事安排,沒動任何人的級別,但把二級機構主要負責人他們的崗位全挪了一個位,讓他們離開原來的部門,打破他們已有的資源模式,他們要重新掌握新崗位的資源總要花點時間,到那時我就已經能掌控局面了。」歐陽劍解釋了他最近的工作步驟。
「行,這樣好,可見你動了一番心思。那就這樣,電話聯系。」曾益民贊同了他的工作方法。
高雅蘭來電話的時候,曾益民已經洗完澡,準備上床休息,他看著來電顯示考慮了一會,想想她會有什麼事,才接通高雅蘭的電話。
「曾市長,你現在在房間嗎?「高雅蘭開口便問。
「是,我正準備休息,你有什麼事?「
「曾市長,我听說今天市委招待所的朱有光被雙規了,有人說是你把招待所的問題捅到汪書記那去的,是這樣嗎?」高雅蘭語氣有點急促。
曾益民听她這樣發問,心頭不禁惱火︰「這該是你問的問題嘛?「
高雅蘭馬上意識到自己語氣的不妥,忙道:「對不起,曾市長,是我急躁了。但如果這件事真的是傳聞的那樣,你就真的做錯了。「
「哦,哪里做錯了?」曾益民問道。
「曾市長,電話里一時說不清,能不能請您出來談,我現在在招待所後門,車牌號******。」高雅蘭放緩語氣,輕聲說道。
曾益民猶豫片刻,腦海里疑問頗多,覺得還是問清楚為好,便同意了。
曾益民出了市委招待所的後門,路邊停著一輛白色轎車,正是高雅蘭說的車牌號。拉開車門上了車,看見高雅蘭身著一件圓領長袖體恤正坐在駕駛座上。
高雅蘭發動了車子,開出了兩公里左右,找個僻靜的地方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沒有發現其他車輛。這才開口說道︰「曾市長,我對我剛才的態度表示道歉,但我認為您是不信任我。」
說著用眼楮掃了一下曾益民,接著說︰「曾市長,您初來乍到,沒有理清關系就隨便出手,這是極不理智的,也是很莽撞的。」高雅蘭開始用一種批評的口氣說話,但曾益民感到心頭一驚。
「怎麼說?願聞其詳。「曾益民沒有把他的吃驚擺到臉上。
「這個也怪我,作為您的下屬,沒有及時提醒您,是我的失職。您還不知道,在南江市委市政府里,人際關系是很復雜的,許多人都互相牽扯著各種各樣的關系,比如這個朱有光,他就是市委副書記濟南風的小舅子,不然憑他那副德性,怎麼可能在市委小招當所長那麼多年。「高雅蘭開始解釋其中的門道。
听到濟南風的名字,曾益民腦海里浮現出那個眯著小眼楮,個頭不高,胖胖的圓臉整天帶著笑容的人的樣子。
「說您不信任我,就是說在事情發生前,您該問問我或者其他人,了解清楚其中的關系。您現在剛來五天,就把市委副書記的小舅子給拿下了,外面不清楚的人都給你豎大拇指,贊揚您雷厲風行,有魄力,有膽識,是個好干部。可是知道的人清楚,您還沒站穩腳跟就直接給自己豎了個死敵,這是很不明智的。如果是您現在有足夠的證據能扳倒濟南風,再順手解決朱有光,那就沒得說。可是現在,事情對您很不利,您把桌下的矛盾擺到桌面上來,那今後您和濟南風的關系就成了死敵,沒有緩和的余地,濟南風會在所有問題上和您死磕,並且他背後還有一幫人給他搖旗吶喊,而您目前還是孤家寡人,您說是不是這樣。」
高雅蘭一口氣說下來,把事實都擺到了面前。曾益民默然了,他知道高雅蘭說的是對的,看來自己真的是莽撞了。
「高副主任,謝謝你的提醒,我承認,我是莽撞了,今後我會注意。那你認為,我現在該怎麼做呢?」曾益民想听取她的建議。
「事情已經發生了,也沒有挽回的余地,但我听說這次紀委只查了朱有光一個人,而沒有牽扯出其他人,這就使事情的嚴重性緩和了一些,濟南風見事情沒有涉及到他,他就只能捏著鼻子喝一盅,不好明著出面了,只有放棄他的小舅子。也不好馬上與你撕破臉。所以我建議您就當不知道這回事,裝聾作啞,然後抓緊時間將政府這邊穩固下來,理順關系,樹立威信,讓那些人不敢輕易與您正面沖突,我覺的這是您當下該做的事情。」
高雅蘭分析的頭頭是道,曾益民心里還是很佩服這個女人心思縝密。他點了點頭︰「感謝你的提醒,這次是我欠考慮,以後會注意的。你以後和我說話不必用敬語,我還要和你多交流,你要把你知道的情況盡可能的都告訴我,讓我多了解一些,這樣就會少做錯事。」
曾益民很真誠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這令高雅蘭心里很高興︰這是一個知錯能改的好上司,這樣的人是令人放心的,也是值得跟隨的,他有成功的必備素質。
「好的,曾市長,這也是我作為一個下屬該做的,還請你原諒我剛才的冒犯。」高雅蘭歉聲說道。
「你我之間今後不必這樣,我有錯你可以當面指出來,我虛心接受,以後有什麼問題我會提前與你溝通,希望你能知無不言。」
信任的橋梁需要不斷的接觸和對彼此的了解,坦誠且和諧的人際關系才能建立起來。
回到房間後,曾益民仔細回味了高雅蘭的話,心里對自己在政治斗爭上的不謹慎還是自責了一番。他也把這些情況電話告之了嚴力與歐陽劍,提醒他們要引以為戒,在以後的工作上要多加交流,互相溝通,審慎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