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汪海洋的辦公室里,曾益民端起剛泡好的茶吹了吹茶沫,喝了一口,清香入口,生津潤喉,口中贊道︰「好茶,還是我們皖江的茶葉喝著習慣,又經泡,茶色品相都好。」
汪海洋又好氣又好笑,他把手點指著曾益民:「你還有心思品茶論道,都是你惹出來的事情,現在看看該怎麼收場?」
曾益民呵呵一笑︰「這沒什麼啊,好收場,從打擊*整頓吏治上而言,我們這是給省紀委和市紀委減少了許多的麻煩,也給紀檢監察提供了一個成功的教材,讓許多被動受賄或因其他原因受賄的人能找到迷途知返的路,有了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如果是一味的嚴判嚴究,長期采取絕不赦免的態度,那麼只能讓這些人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造就他們魚死網破的心理,甚至覺得貪五萬是判,貪一百萬也是判,那我就接著貪唄,這樣只能促使他們造成更大的破壞力,案子是越犯越大,回頭的可能性是越來越小,最後受害最深的還是國家與人民。」
「行,你有理,明天我向省委建議你調去紀檢當書記,還一套一套的,改行去當一個理論家吧。」汪海洋沒好氣地說道。
事情的起因全是因為馬向前的離水上岸,成功地主動交待問題並被免于刑事責任從輕處理,當這個消息傳遍南江官場的時候,一部分類似于馬向前的人心動了,他們在經過內心的天人交戰之後,匿名打電話咨詢市紀委,如果現在自己主動交代問題,能否獲得從輕處罰。他們也不冀望能像馬向前一樣還能保留職務,降級處理,他們只希望能免于刑事處罰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這樣打到市紀委的電話有十幾個,市紀委的簡懷中不敢擅作主張,請示市委和省紀委。如此事情在其他兄弟城市也開始有了反應,那些城市的市紀委也接到類似的電話,因為他們也听說了這個事件。
這個事件能帶來如此重大的影響是曾益民始料不及的,省紀委也有些手忙腳亂。趕緊請示中央紀委,听上面傳來的消息說,中央紀委的領導很是興奮,正在開會討論研究這個事件,討論該如何處理應對。
而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的曾益民,正翹著腿品著茶和汪海洋談天說笑。汪海洋也是沒有估計到事態的發展能出現這樣戲劇化的效果,從內心里講,他很高興能出現這樣的結果,就像曾益民說的那樣,一旦長期堅持嚴判嚴究。絕無網開一面的可能的時候,那些因為各種原因導致犯下錯誤的人就會朝向另一個極端發展下去,心會越來越硬,案子越做越大,最後給國家與人民造成無可挽回的巨大損失。
現在緊閉的大門開了那麼一條縫。讓被困的這群人看到了一絲希望,他們的心思立刻就動了,因為他們想回頭,想自我救贖,不想自己滑向更深的深淵。
「這下我們南江可出了大名了,可這名聲不怎麼好听,估計我們兩個的名字現在正在被中央紀委的領導罵呢。」汪海洋調侃著。
「不會。中央領導一定是表揚我們,說我們對同志有像春天一樣的溫暖,能挽救一條甚至幾十上百條的政治生命。」
曾益民自吹自擂地樣子讓汪海洋哈哈大笑。
「你這家伙的臉皮也不是一般厚。行了,不說這個,我們還是商量一下明年人代會的事,昨天李書記和方副書記在私下問了我。關于人代會選舉的事,我知道領導是關心你,怕我壓不住下面的人,我就把你來之後的事都講了一下。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情,我可能要親自去掌控這個事情。但現在我認為沒必要了,你曾益民的名頭已經響遍南江,人民的眼楮都是雪亮的,這一點已無需擔心,就算那一小撮人想刮些風頭,也掀不起大浪來,人大那邊的幾個副主任我都一一談話了,命令確保,所以肯定沒有問題,我也向兩位領導拍了胸脯,現在和你講一聲。」
「多謝汪書記為我的事操心費力,我只能竭心盡力把自己的是做好,回報組織與上級領導對我的信任。」說道正事,曾益民嚴肅起來。
「事情做不完,慢慢來吧,三天以後就除夕了,你準備什麼時間回去?」
「我準備除夕上午在回去,初一就過來。」
「你身體還沒好全,昨天又是坐了一天的車子,我看這樣,你除夕前一天晚上回去,初二再過來,值班的事我叫市委把你往後排,政府那邊你自己安排,初一的團拜你就別參加了,我替你解釋解釋,沒有事的。」汪海洋替他拿了主意。
「這樣會不會不太禮貌?」曾益民有些猶豫。
「沒什麼禮貌不禮貌,拉車的總要有歇腳的時候,你就放心回去,一切有我,我替你代班。」汪海洋的話里體現了他的關懷。
曾益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謝謝汪書記的關心。」
曾益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馬向前跟著就上來了,雖然他現在是行政降一級,還有處分在身,但是曾益民並沒有調整他的工作職責,他還是市政府的大管家,以副代正。
現在的他走路腰也挺拔了,人也精神了,說話中氣也足了,見人都是笑呵呵的,仿佛枯木逢春的感覺。他在內心里感激曾益民,這是自己後半生的大恩主啊,他為自己果斷的抉擇感到慶幸不已,雖然像這樣的決斷一生做不了一次,但一次就決定或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曾市長,這邊的事情就是這樣安排的,你看還有什麼遺漏和補充。」馬向前現在干勁十足,只想著怎麼把事情做得再完美一些,讓曾益民無需再為一些小事操心。
「老馬,做的好,沒什麼遺漏,雖然說我以前也是做這些事的,但我可能也考慮不到你這樣周全。」
「我那能跟你比,你那是管省委,事情比我多多了。不是一回事,沒有可比性。」馬向前謙虛地說的。
「現在心里踏實多了吧?」曾益民笑著問。
馬向前听他這樣問,心里一激動,人還沒說話。卻眼圈一紅,落下淚來。
「老馬,別這樣,事情都過去了。」曾益民勸道。
「曾市長,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們,昨天我一夜沒睡,和我老婆說了一夜的話,我老婆說,你們這次不但是挽救了我,也挽救了我們這個家庭。我那家小子明年就高考了,那孩子,心思重,如果我出事了,他鐵定考不好。還有老爺子老娘,年紀都大了,身體又不好,到那時家里該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昨天得到消息以後,我心里一下像去了一塊壓在心頭的大石頭,人那個輕松啊,沒辦法形容。恨不能長兩翅膀能飛起來,這些都是拜你和汪書記所賜,你放心,我今後一定好好干,再也不惹那些鬼事了,再也不能惹了。」
一通肺腑之言。涕淚橫流,動情至極。
曾益民轉到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一切盡在不言。
事情的發展正如曾益民所想。中央紀委把此次南江馬向前事件當成紀檢監察領域里的一個成功案例,向全國推廣,並下發了一個通知。
通知規定︰鑒于時至年關,中央紀委同意在開年過後正式上班的第一天開始,一個星期內,主動到各地方紀委監察部門交代問題的人員,依據金額及問題大小,酌情從輕從減對當事人的處罰;金額在規定範圍的,可以免于處理;有重大立功表現的可以做有罪免訟處理,免于刑事處罰;交代問題必須完全徹底,不許虛報瞞報,一經查出,從重從嚴處理等等。
規定考慮的極具人性化,從人性與法律雙重角度去考慮問題,幾乎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涵蓋其中。通知後面還附了一份至廣大黨員干部的信,這份信明顯是高手寫就,寫的聲情並茂,感人淚下,勸說並教導那些犯下過錯的人要緊緊抓住這次機會,主動交代自身的問題,並檢舉揭發身邊的人貪腐的行為,爭取寬大處理。
嚴力也看到了這樣的通知,打來電話。
「我說我的市長大人,不帶這麼搶飯碗的,你做一件事,就讓我們這些紀檢干部的臉面丟盡,都不好意思再干這一行了,哈哈哈。」
「你現在輕松!過完年有得你忙的,到時累死你丫的。」曾益民笑罵道。
「我什麼時間輕松了?我現在還在專案組好不好,說到這事,我得向你匯報下,我這段時間觀察,發現他們現在是拒不再深入地交代問題了,但我能看得出,這些人還有沒交代的,所以我判斷我們里面有內奸,他們給這些人通風報信,讓他們知道外面的情況,所以造成這樣的局面。但是我們又不能老是問不出問題,這麼耗著不是個事,我們簡書記催了幾次,所以這案子過完年就要轉入司法流程了。tnd,要我抓住了那個內奸,一定重判。」嚴力憋著一肚子火,氣哼哼地說。
「又急躁了不是,是鬼他總會露馬腳的,不急,轉就轉吧,他們暫時快活一陣子,跑不了。」曾益民安慰了兩句,掛上了電話。
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拿起電話撥通了歐陽劍的電話。
「歐陽,這要過年了,你什麼時間回去?」
「我不回去的,我準備叫老婆孩子過來,在南江過年,這邊事情那麼多,離不開啊。」
「嗯,我打電話就是想提醒個事,過年了,那個孫浩天與朱安你可別忘了。」
「那能犯那錯誤,早布好點了,回來就收網,並且我們這次沒做上門說教工作,造成一種已經淡忘了他們的假象,讓他們放松警惕。」歐陽堅工作做的很細。
「沒忘就好,這兩個是重要涉案分子,一定要想辦法抓住。」曾益民叮囑了兩句。
「沒問題,你今年過年回去吧?」
「我回去呆兩天,汪書記安排的。我也的確想回家一趟,還有點事。」
「那我就提前給你拜個年,新年快樂,身體健康,哈哈哈。」
「嗯,你也快樂健康。」
曾益民之所以想回去。一是想看看父母,他們年紀大了,陪他們吃個年夜飯;二是知道楚江月已經從滬海回到陽城了,他們通過電話了。許久沒看到她了,不知道她的病治好了沒有,人現在怎麼樣,一想到她縴弱的身體與郁郁不歡的神情,他就感到心里發酸。所以才同意了汪海洋的安排準備回家的。
一晃兩天過去了,他把手里的事都安排妥當了,該簽字的簽了,該撥的款撥下去了,該交代的都交代了,馬向前也是安排的僅僅有條。第二天下午他就把行李先放到車上。準備一下班就直接回陽城。
因為年前許多事情都提前做完了,現在坐在辦公室里反而沒事干了,背對著門,眼楮盯著窗外,想著心思。發著呆。
這時背後傳來了敲門的聲音,听到那熟悉了的高跟鞋的聲音,曾益民知道是高雅蘭來了。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所以沒有回頭,淡淡地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公事沒有,有點私事和你商量一下,行嗎?」背後高雅蘭聲音細微。不仔細听還真听不見。
曾益民轉過身,看著她問:「私事?你有什麼私事和我商量?」
高雅蘭被問的雙頰一紅,一副羞澀的樣子,曾益民這才看見她身上的衣服很眼熟,「啊,」想起來了。就是上次仁靜來南江時穿的那種款式,只不過顏色不同,她的身材比仁靜稍矮一點,但兩人氣質仿佛,臉型也像。曾益民一下差點覺得她和仁靜像是姐妹一樣。
「咳咳,「他咳嗽了兩聲,掩飾了一下自己的眼神。
「我是想蹭你的車子去陽城,你看行嗎?」高雅蘭低下頭問。
「你去陽城?你去陽城干什麼?」曾益民大感奇怪。
「我媽媽是陽城人,我外婆住在陽城,今年都快八十了我父母都去了陽城過年,所以我也要去那過年,另外,我還想去看看江月。」
「你外婆是陽城人,怎麼沒听你說過?」
「你又沒問過。」高雅蘭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曾益民感到為難了,這算是什麼事啊!這要別人看到,肯定有人說閑話的。
「這個…你不是有車嗎?」曾益民面帶難色。
「我一個女人,開那麼長的路,有點怕。你要是為難就算了,我還是自己開吧。」
高雅蘭看到他那副為難的樣子,心里感到一陣自憐。我在他心里沒有一點位置。
「我看這樣,你先回去,在你家等,我們出發後到你家接你,你看這樣行不行。」
曾益民想了個法子。
「行,我就回去等。」高雅蘭明白了他的心思,但只要能和他一起,她便什麼也不去想了。
到了下班時間,曾益民下樓,一路上踫到的人都熱情地和他打招呼。
「曾市長回家吧,祝你新年快樂。」
「曾市長明年見,提前祝你新年好。」
……
曾益民也是一路笑臉,一路神采奕奕地打著招呼。
接著了高雅蘭,車子便向陽城方向駛去。
天漸漸地黑下來,月亮悄悄地爬上了天空,天空顯得冷清清的,幾抹雲朵從月兒前面慢慢地飄過,襯托著月亮皎潔的光輝。
透過車窗,高雅蘭看著這冬天的夜空,想著身邊坐著的人,突然想到了兩句詩: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多少年後在自己的回憶里,能想起這樣的淡淡哀愁的場景與思緒,該是怎樣的一個心情。
只要身邊有他陪伴,她真的願意這旅程永遠沒有盡頭,永遠永遠一路向前駛去,駛向那歲月年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