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曾益民一言不發,面目表情顯得格外的冷峻,馬向前與沈佳平都以為是顧凝在采訪時那個出格的問題而造成的,他們認為那個問題問的太突然,讓曾益民感到為難了。
而高雅蘭與他們的想法不同,她認為應該是這個問題在他心里造成的疑惑,他在自己的內心里感到了彷徨。
是的,此刻曾益民的心里仍然在問自己︰你確定你一定會那麼做嗎?作為一個男人,不能保護自己家人的安全,那該是多麼痛苦且不可原諒的事,這種事一旦發生,對一個男人所造成的打擊將是最最徹底地,此後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甚或是一生都不能走出那片思想的泥沼,更嚴重地會造成一個人的自我毀滅;而作為一個城市的領導者,一個堅定的gdr,他在回答那樣的問題時做出的抉擇是沒錯的,並且他也知道自己一定會那樣做的,只是做出這樣的選擇讓他感受到自己內心的苦悶與痛楚,雖然已經發生的事沒有出現那樣的狀況,但他依然感到後怕,依然感到愧疚。
等他們把曾益民送回住所後,他洗漱完畢,倒了杯茶,打開電視,坐在電視機的前面看著,但里面到底演了些什麼他一無所知,心已經亂了。
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沉思。
「我在招待所門口,如果真的被我猜中了的話,現在你一定睡不著,那麼我請你出來喝杯咖啡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高雅蘭的聲音輕柔的像一汪清泉,恬靜地感覺讓他心里平靜下來,他感到自己需要傾訴,需要冷靜。
「好,我這就出來。」曾益民答應著。
上了車,曾益民問她︰「你怎麼還不回去?」
「看出領導心情不大好,我們這些做下屬的怎麼好意思回家睡覺呢!」高雅蘭頑皮地一笑說道。
曾益民卻沒有笑。郁郁不快地說︰「是,我心情不好,著相了,讓你們看出來了。」
高雅蘭見自己的玩笑沒起到效果,就輕聲安慰道︰「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不必太自責。」
「沒有,事情沒有過去,首惡依然在逍遙,我不把他們這些毒瘤擠破剔除掉,絕不罷休。」曾益民面色冷峻態度堅決地說道。
「你冷靜一點。我們去喝杯咖啡?」
曾益民點了點頭。
車子打了個彎,向南江大學城的方向駛去。
春節假期剛過,學校都還沒有開課,在連接南江幾大院校之間的街道上人跡寥落,偶爾看到三兩對情侶竊竊私語、相依相偎地緩緩而行,路邊素淡的燈光籠罩著街道,朦朧而浪漫。
高雅蘭艷羨地看著這些沉浸在愛河中的少男少女,口中嘆了一口氣︰「年輕真好。」
曾益民沉默不語,想著自己的心思。全沒有顧及她的感嘆。
車子拐進一條幽靜的街道,在街道旁邊霓虹燈閃爍之中,高雅蘭停下了車子,等曾益民下了車。才看到紅黃燈光交替顯現著的招牌|「綺之夢」,門面很氣派,典型歐式風格,象白牙地牆面。一對雕刻精美地羅馬柱,挑高的圓頂拱門拱窗。
走進大門,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頂上一排吊燈,光線柔和的灑落在大理石鋪就的地上和貼著精美壁紙的牆面上,走廊兩邊的牆壁上是一些經典油畫的復制品,一路慢慢走過,回味著這些藝術品的美感,人的心也漸漸平靜了下來,走到走廊盡頭,面前豁然開朗,一個裝典的華麗且精美的大廳出現在兩人面前,大廳的中央,有一個不大的噴泉,流水聲清脆連綿,在離噴泉不遠的地方,擺放一台典雅的紅木啞光三角鋼琴,一位身著演出長裙的美麗少女正在彈奏《愛的協奏曲》,琴聲柔美純淨,和著水流嘩啦啦的聲響交織在一起,和諧悠揚的旋律輕舞,讓這冬夜的清幽悄然的走進人的心靈。
在噴泉的後面是一格格的卡座,每個卡座里燈光暗淡且靜謐,曾益民掃視了一下,好像只有幾個卡座里有人,且基本上都是類似情侶的一對對的男女。
曾益民與高雅蘭選了個角落里坐下,曾益民問道︰「怎麼你經常來這樣的地方?」
高雅蘭淺淺一笑︰「也不是經常來,只有心情煩悶時才來,在這樣的環境,能讓我這顆被滾滾紅塵攪亂的心平靜下來,坐下來,喝一杯咖啡,听著悠美的旋律,一切都能拋之腦後了,等到第二天醒來,又能滿不在乎的去面對世事的侵擾,如此久而久之,我漸漸喜歡上了這個地方,和這里的老板也成了朋友了。」
服務生走到他們的桌邊問道︰「請問你們想喝點什麼?」
高雅蘭點了一下頭︰「一杯摩卡,一杯拿鐵。」
轉過頭來問曾益民︰「我記得上次你點的是拿鐵。」
曾益民點頭示意可以。
她撩了一下額頭的發髻,淺笑著接著說道︰「以前都是一個人來,看著那些大學生們你儂我儂幸福甜蜜的樣子,就回想起自己年輕時的戀愛時光,一下就找到了歸屬感,這里城里人來的少,大多數都是學生和老師,所以現在是淡季,要是在學期內,星期六星期天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曾益民微笑著說︰「老板很有眼光,選擇了一個高品質的消費群體。」
「戀愛中的少男少女們都喜歡呆在這樣溫馨浪漫的氛圍里,接受現代都市高品位的生活,讓自己從大學時代就開始享受這樣的生活,走上工作崗位之後就開始追求這樣的生活。」
「他們也不完全都有能力能承擔這樣的高消費,只限于家庭條件稍好些的學生,其實這樣的現象不是一種好現象,特別是男生,因為戀愛中的男女買單的基本上都是男生,他們現在都是依靠父母,可又能有多少家庭能承擔這樣高昂的額外支出。」
高雅蘭輕聲一笑︰「你可別小瞧了這里的老板,她的營銷手段層出不窮。星期六星期天的時候,學生憑學生證進來打五折,還不時現場抽獎,免一對情侶的單,送點小禮物,讓那些小情侶們上台唱個歌什麼的,就這樣的方法讓她的生意一直都很好呢。」
曾益民听了也是一笑說道︰「不錯,很有手段,但也就是現在生活條件好了才行,我記得。我在上大二那年,我母親下崗了,家里只靠父親一個人的收入維持一家人的生活,于是就在那一年的暑假,我開始了我的打工生涯,江月得知了消息,也不回家,借口體驗生活,陪著我一起打工。然後還找公司的老板,把她打工得來的錢分一半,做獎金發給我,開始我不知道。後來知道了,我一個人躲在宿舍里哭,那時暗下決心,我一定要努力工作。將來和她一起過上最美好的生活,一生一世對她好。就這樣我後來大學期間的學費生活費都是我們打工賺來的,那時舍不得亂花一分錢。我請她吃飯,她就叫我請她吃拉面,說那個省錢。」
說完深邃的眼神望向窗外,思緒飛回生命里最值得記憶的時代。
「你們有過共同奮斗的經歷,一起精心培養起來的真摯感情,最後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在一起,這樣的感情最是不能令人釋懷。江月可從沒和我說過這樣的事,她只談你怎麼對她好和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在她的心中,你是一個完美的人」。
「她就是這樣的人,記得別人對她的好,不原提起她對別人所做的一切。」
「能和我講講你們的過去嗎?」高雅蘭被他們過去的話題所吸引,也想從了解他們的過去來了解面前的這個男人。
曾益民怔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照你說的,江月只說過我,現在我來告訴你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于是曾益民打開了他塵封已久記憶的話匣,說著自己的青春往事。
一個委婉動人結果卻是淒楚心酸的愛情故事,讓高雅蘭那本也是柔情似水的心被深深觸動,現在她更加的明白面前的這個男人是怎樣一個人。
「你們愛的是那麼深沉,為了彼此,全然可以放下個人的佔有欲,這是人性當中最難克服的感知,雖然這造成了一個無法彌補的遺憾,但是這樣的愛一定是最令人敬佩的。」高雅蘭也不知道該如何更好去評價這樣的感情,但她心已全然沉醉了。
「沒有你說的那樣,但我認為一旦愛上一個人,你就要為你們的未來做好打算,如果你不能給她幸福,那麼請放手,把她交給一個能給她幸福的人。在當時的狀況下,我只會做出這樣的選擇,雖然我懇求過,也在心里下過決心,一定要努力奮斗,讓自己愛的人感受到幸福,但是經過最後的比較,在當時我的確不能馬上給她帶來更加優越的生活,于是我選擇了放棄,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我寄望給她帶來幸福的那個人是個魔鬼,他不僅沒有帶給她幸福,還讓她陷入無盡的磨難。」
「這不是你的錯,從你考慮的出發點來看,你是無私地,只不過她遇人不淑,沒有得到她應有的幸福,這是命,真的。」高雅蘭輕聲勸慰。
「我不信命,我信我自己,一個人的幸福要靠自己的奮斗來爭取,即使江月目前是這樣,我也會幫她找回失落的心,讓她重新走上尋求幸福的路上來。」曾益民很堅定地說。
高雅蘭听到這里,微微揚起自己低垂的臉,淡淡的燈光映照下,那美麗的臉龐上顯出一絲痴醉,低低地聲音說道︰「你這樣的男人吶…」
曾益民沒听清,問道︰「什麼?」
高雅蘭緩緩地搖了搖頭,兩個人相對無語,耳邊只有依然飄蕩在大廳里的鋼琴聲。
少頃,鋼琴聲停下了,吧台那邊燈光一亮,一個三十多歲左右穿著時尚的中年女子拿著一只話筒,走到了鋼琴邊,用一種听著非常舒服的女中音柔聲細語地說道︰「大家晚上好,歡迎光臨‘綺之夢’,下面我為在座的各位抽取今晚的獲獎台號。」
說完,她舉著一把卡片,從中抽取了一張,然後讀了出來,「七號台」。
曾益民低頭一看,正是他們坐的這個卡座的號碼,他輕聲一笑︰「你中獎了,今晚不用你破費了。」
高雅蘭笑而不語。
又听到那個動作優雅,長相甜美的女人接著說道;「七號台的來賓,今天你們將獲得的禮物是一對情人扣,並且由我為你們獻上一曲,請問你們想點什麼歌?」
高雅蘭高高地舉起手搖了搖,意思你隨便唱。
那個很有舞台氣質的女人莞爾一笑︰「好的,那麼我為你們獻上一首電影《廊橋遺夢》的插曲《此情永不移》,希望你們喜歡。」
鋼琴聲起,這個女人用一口純正的英語唱了起來,令曾益民感到吃驚的是,這個女人唱的非常的好,並極具歐美風格。
曾益民不由地贊嘆︰「還真沒看出來,一個小小的咖啡廳里也有如此動人的歌聲,你認識她嗎?」
高雅蘭吃吃一笑︰「一會你就知道了。」
「哦?」
等到一曲歌罷,那個女人優雅的彎腰致謝,放下手里的東西,拿著一個托盤,向他們這邊走來。
等來到桌邊,高雅欄站起身,指著那個氣質不凡的女人說道︰「這就是這家咖啡廳的老板蘇綺夢,早年留學英國,做過流浪歌手,環游過世界,她先把這些事都做完了,就回來賺錢,開始過安定的生活。」
高雅蘭又指著曾益民說︰「這就是我的大老板,南江市市長曾益民,你們認識一下。」
曾益民站起身,與她握手致意。
蘇綺夢放下托盤,笑盈盈地說︰「曾市長,剛才我還在電視上看到你,你精彩的訪談讓我深受感動,特別是最後那真情流露的片刻,讓我看到一個男人該有的氣魄,非常高興認識你。」
「蘇女士氣質優雅,歌聲悠美動人,令我陶醉,很高興認識你。」曾益民彬彬有禮地說道。
「曾市長過獎了,個人愛好而已,令你見笑了。」
「哪里。」
蘇綺夢挨著高雅蘭坐下,曾益民輕聲笑道︰「剛才不知道你們的關系,現在知道了,剛才你們肯定做了小動作,要不怎麼這麼巧就抽中我們。」
蘇綺夢側著臉笑道︰「曾市長第一次光臨,怎麼也要得個吉利,算我間接請你一回,也算交個朋友。」
「非常榮幸。」
蘇綺夢又指著托盤里的東西戲謔地說︰「這是你們的小彩頭,請收下吧。」
曾益民看了看,是一對情人扣,他略顯尷尬地說;「這個不合適。」
高雅蘭面色一囧,也搖了搖頭。
蘇綺夢輕輕一笑︰「這個做不得真,留著做個紀念吧。」
曾益民笑笑說道︰「蘇總這里環境安靜優雅,是個好地方,以後少不了會經常來,今天很晚了,我們該回去了,下次再來。」說完站起身來。
「你能喜歡,我深感榮幸,歡迎你經常來。」蘇綺夢點頭起身相送。
高雅蘭隨後也站了起來,看看曾益民沒注意,伸手將那對情人扣悄悄地攥在手心里,臉一紅,然後跟著曾益民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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