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萱和長恭正在屋里吃點心,這種糕點叫「蝶飛雙」,是夫信當年專門做給鄭易忠的,鄭易忠極愛這種點心,除了睿王府,在沒有地方可以吃到「蝶飛雙」。////
子萱和長恭也愛吃這種點心,子萱見娘親做過,很麻煩的,可每次娘親做的時候臉上總是洋溢著喜悅之色。長恭看子萱把嘴塞得滿滿的樣子,不禁一笑,心頭又閃過一絲失落,若是自己的娘親在,也會給自己做許多好吃的吧,嘴角遂浮起一絲苦笑。
門外突然亂哄哄的,子萱和長恭放下點心剛要開門,鄭夫人卻慌慌張張的跑進來。
「娘?」
「女乃娘?」
子萱跟長恭驚叫了一聲,鄭夫人趕忙關了門,拉過長恭和子萱︰「長恭,還記得回齊王府的路嗎?」長恭從沒見女乃娘這麼慌張過,幾個月前祖母大壽長恭回過一次齊王府,自然記得路,于是點點頭。「快,長恭,帶子萱從後門走,去找你父王,告訴他要小心為事。」
「那女乃娘跟干爹呢?」長恭問。
已經沒有時間解釋了︰「我們會去找你們的,來不及了,快走!」說著,夫信開始推兩個孩子進暗門。
子萱卻不動,她雖年幼,卻也猜到發生了大事︰「我要跟娘在一起,我不走!」
「好孩子,听話。////」夫信不舍地抱了抱子萱,淚水情不自禁的流下來,這一別不知還能不能再見面,皇上既然動了禁軍,睿王府怕是難逃這一劫了,夫信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只是不知竟這樣快,子萱,一定要好好活下來,這是她唯一能為鄭易忠做的了︰「長恭,快帶她走!」鄭夫人把子萱推給長恭,聲音里浸著不舍和哽咽。
長恭畢竟比子萱懂事,知道睿王府要出大事了,女乃娘這樣做也一定是被逼無奈,便也不多問,連拉帶扯的把子萱帶出睿王府。
夫信看著兩個孩子遠走的背影,心里像被人用刀一點一點挖空一樣,站在那里早已哭成了淚人兒,再看看桌上的「蝶飛雙」不禁想起剛剛見到鄭易忠時的樣子,黑色的長袍與飄逸的長發似要融為一體,深邃的黑眸似天際邊孤星,在美人櫻怒放的花地,轉身一望,鎖了夫信這一生的情愫。
轉眼十載,僅僅十載,老天就要收回著幸福嗎?蝶飛雙,蝶飛雙,生雙,亡雙,唯不離殤。
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檐下燕已雙雙歸巢,悄然纏綿,雨中浸著花土泥香。
東柏堂。
高澄開窗望著外面的雨,眉心微微一皺,身後的公文被風吹的嘩啦啦的翻響,高澄轉頭望了望那支朱筆,天下,近在咫尺。
雨中兩個孩子一路奔跑,衣服已經濕透了,雨水在腳下綻出一個個水花。女孩一路哭泣著,打濕的頭發粘在她可愛的面龐上,眼里卻滿是悲傷,男孩緊握著她的手,拉她往齊王府跑。「撲哧」一聲,這已經是子萱第三次摔倒了,膝蓋上已殷出了鮮紅。
「子萱,我背你。」長恭扶她起來,蹲子。
子萱抹了一把臉,搖搖頭,拉長恭繼續往前跑,她知道一刻也不能耽擱,爹跟娘在等著高伯伯救他們,長恭只好帶她繼續跑,只是,握著她的手更緊了。
「父王,父王!」高澄听到長恭的聲音心里不由一顫,長恭怎麼突然回來了?慌忙開了門。
長恭和子萱遠遠看到高澄,開始朝東柏堂跑去,高澄還沒有回過神來,兩個淋得如落湯雞一般的孩子已站在了眼前。
「伯父,快去救救爹娘。」子萱哭著拉住高澄,高澄頓時明白過來,不禁咬了牙齒,伸手抱起子萱,也不撐傘,轉身對身邊侍衛道︰「你去叫崔大人帶人去睿王府,其他人跟我走。」聲音不大卻尖銳如冰。
「是!」一隊人馬匆匆出了齊王府,雨水濕了高澄白色的長袍,子萱也不再哭了,高伯伯,一定會救下爹娘的。
馬蹄踐打著地面,激起一路水花,幾滴泥水濺在高澄袍子的下擺上。雨中策馬飛馳的他深似夜空的鳳眼里充滿殺氣。
睿王府。
還是來晚了一步,崔季舒悲戚的站在府門外看著高澄,高澄已明白了一切,眼里不由浮起一絲霧氣,望了望正往這個方向趕來的馬車︰「一會兒攔住馬車里的孩子,」說完,邁進府門。
子萱和長恭跳下馬車,手下趕緊撐過傘來。「大人有令,郡主和公子先不要進去。」崔季舒上來攔住他們。
長恭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子萱也在雨中淡淡的血腥中知曉了幾分答案,可她不相信,不相信生離死別原來真的只是一瞬,無力的癱坐在地上啜泣。
崔季舒覺得一陣心酸,長恭眼角也留下了熱淚,砰地一聲跪在地上,八年養育之恩未報,人已先去,干爹和女乃娘平日里帶自己的點滴統統涌上來,一時間,物是人非。
風吹斜雨,打在長恭和子萱臉上,已分不出是雨是淚。周圍的侍衛眼眶也不禁一陣酸澀。
未待眾人回過神來,子萱已爬起來往睿王府里跑,不會的,爹娘說過會一直陪子萱的,這不是真的。
長恭趕緊追上去,崔季舒卻沒有動,骨肉之連,攔不住的。
此時高澄正在美櫻園,雨中的美人櫻依舊嬌艷,而花海中那刺眼的鮮紅卻是如此令人心痛,高澄听著漸漸跑進的腳步聲沒有回頭,微皺了一下英眉,那種細碎的腳步,只能是個孩子。
「爹。娘…….」子萱停下來,小聲喚了一句,步履踉踉蹌蹌地朝那片花海走去,如果沒有那大片的鮮紅,她絕不相信那是爹娘的尸體。娘躺在爹懷里是那樣安穩,爹的嘴角似乎還有一絲微笑,這哪里是已故之人,不,不,這一定不是真的。
高澄沒有攔子萱,看著她小小的身子一點點朝鄭易忠和夫信尸體走去,心如刀絞,微仰了一下頭,咽回了眼里的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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