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飛逝,白雪紛至。////鄴城今冬這場雪來得格外早,早的有些不正常。
高洋裹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風站在昭陽殿外,臉上少了往日不可一世的傲氣,目光暗淡,望著紛紛落下的雪花不由嘆了口氣。于外,本想一心與周國開戰,一舉拿下長安,奈何周國不上鉤,實行了一套養精蓄銳的政策,搞得百姓口口相頌周國的「仁政」,南邊陳國暗斗明爭了那麼多年,陳蒨終于坐上了帝位,高洋向來鄙視南人優柔寡斷,婦人之仁的性格,偏偏陳蒨卻是一個文雅不輸,驍勇有余的皇帝,這不得不讓他頭痛,北邊突厥不知怎麼學會了坐收漁翁之利的道理,一邊與周國沾親帶故,一邊與齊國點頭問好,兩不得罪卻又借雙方的力量牽制著彼此。
于內,自己身體每況愈下,放眼滿朝文武,實難托孤,六弟高演韜光養晦,隱藏鋒芒,九弟高湛生性涼薄,心狠手辣,少不了推波助瀾,這些高洋不是不知,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說白了,母後尚在,奈何手足!偏偏,太子高殷一副漢人儒雅氣質,全然不像自己,這種性子還真是治天下易,治宗親難,如今齊國正所謂內憂外患,雪上加霜啊。
蘭陵王府的「通鄴河」畔,長恭一襲紅袍立在那里。
通鄴河外通漳水,若是在夏日里,這地方可是一塊避暑寶地,說起來,他們兄弟幾個的王府還真是各有特色,相比孝瑜王府的張揚大氣,蘭陵王府似乎更符合「天人合一」的觀念。此時的通鄴河面結了厚厚的一層冰,白雪在上面覆了一層,頗感蕭瑟。
「王爺,段將軍的信。」一個下屬畢恭畢敬的呈上一封信。
長恭接過來,修長的手指劃過信封,隨著「呲」地一聲響,長恭抖開信看了一眼,眉心微微一沉,覺得身後有團光影晃了一下,垂下手去,微微偏了偏腦袋,子萱探頭探腦的樣子就此現了形。
被人發現偷偷看人信件好像是件不怎麼光彩的事,子萱心虛的縮了縮身子,在心里想著一會兒怎麼應付。長恭轉過身來,見子萱身上的衣服略有些單薄,解下自己的紅裘袍裹在子萱身上,又幫她理了理衣領︰「天氣這般冷,少出來亂跑,你又不經凍。」
看長恭似乎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子萱膽子便壯了兩壯,可心里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安,剛剛信上內容雖沒看到,不過「長廣王」三個字倒是清清楚楚瞧見了「高長恭,這是九……九叔的信?」
長恭搖搖頭,拿信封在子萱面前晃了一下︰「師父的信。」
子萱點點頭,略一猶豫︰「可信上明明有‘長廣王’三個字……」不甘心的小聲嘟囔了一句。
長恭挑了挑眉︰「子萱好像很在意九叔?」
子萱托著長恭的袍子靠他挪了挪,壓低了嗓音︰「我可好心提醒你,少跟九叔牽扯,九叔真的……不好惹!」
長恭瞧她一副正八經又神秘兮兮的樣子強忍住笑︰「這樣說,你是在擔心我嘍?」
子萱認真地點點頭,長恭本來要欣慰一下的,可她後面的話簡直跟盆涼水似的,把長恭澆了個透心涼,風一吹就成冰雕了︰「當然,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目前估計一下我要麼守寡,要麼下嫁,下嫁最好的去處也就是給懷戎王的兒子高恪當妃子,你也知道他對你的‘情誼’,我若去了,左右沒好果子吃!」
長恭額角的青筋猛跳了兩下︰「子萱,你想的倒是很周到啊。」
子萱又認真的點了點頭,長恭用手撐了撐眉骨。
落雪,橋畔,佳人,多美的一種意境,偏偏…….
「高長恭,你腦袋疼嗎?算了,我看還是你披著這裘袍吧。」子萱說著就要解開頸間的系帶,長恭扯住她的手︰「我……不頭疼,你穿著吧。」
子萱不是不想穿,只是這衣服整整大了一圈,走起路來確實不利索︰「我們還是回屋去吧,這里有些冷。」長恭點點頭,拉著子萱朝大堂里走。
沒走幾步,長恭便停了下來,皺著眉頭看了看子萱。子萱心里一慌,完了,不會是明白過來自己偷看他的信件了吧?
「子萱,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子萱舒了口氣,還好不是︰「不知道,一入冬就這個樣子。」想了想覺得回答的還不夠完整︰「反正就是特別怕冷。」
長恭沒答話,牽著她繼續朝前走,子萱覺得握著自己的手更緊了一些,不過長恭手里雖然長了些硬硬的繭,但被他這樣握著反倒是很踏實。
夜色漸濃,干枯的枝椏上掛著剔透的冰花,微弱燈光下反著積雪白亮亮的光芒。夜,格外寂靜。
子萱用被子裹著自己,露出腦袋瞅了瞅,又暗自嘆了一口氣。沒錯,她確實想等長恭睡了,看看那封信里寫了什麼,可長恭寶貝著那封信就是不放手,真好奇一封信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長恭折了一下信,輕抬了手腕,燭火伏在紙上竄了幾下便沒了影,子萱眼巴巴的看著信成了一撮灰,這下死心了。「龍體病恙,朝中不安,胡漢相爭,終有一傷。然常山王演、長廣王湛皆系宗親,文武百官,各懷其心,今日之勢不言自明。王晞才高思敏,素與常山王交好,然帝厭之,遇今之際,願王馳並州,迎晞歸鄴。閱之,即焚。」看來,朝中形勢果真是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了,不論哪方受傷,于齊,與高家都是不利。
長恭轉身瞥了一眼子萱,子萱趕緊兩眼一閉,擺出一副已入夢鄉的樣子。鼻間傳來一陣淡淡的蘭草幽香,過了好一會兒,子萱悄悄睜開一只眼,只見長恭正以手撐頭側臥在自己身邊瞧著自己。「呵呵,你怎麼還不睡啊?呵呵。」子萱一邊說著一邊干笑著。
長恭慢悠悠的抬手拈了子萱耳邊一縷長發在手里把玩,形態頗似青樓里大爺調戲女子的樣子,嚇得子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半天也不見他說話,子萱的臉越來越白,直到面無血色。
長恭見逗她逗得差不多了,終于憋不住笑了一聲,一把撈起子萱擁在懷里,子萱毫無防備地撞在長恭胸膛上,心道這家伙看上去瘦啦吧唧的,哪來這番力道?等發現自己已被他完全圈在懷里時,臉不由刷得由白變紅,掙扎著要往床角里滾,滾了兩滾也沒滾動身子,哭喪著臉再看看長恭︰「長……長恭啊,你先放開我,我不習慣這樣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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