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恭看著他,一臉「你就不要再添亂了」的表情︰「五胖子,你來找我到底是什麼事?」
對于五胖子這個稱號,延宗似乎是格外地敏感,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得離開鄴城一段日子。」
「你要干什麼?」長恭很是警惕地看他一眼,現在他們家就數這家伙最不讓人省心,「弟妹知道這件事嗎?」
「我們都走。」延宗看上去還有一些煩躁,見長恭一臉驚訝地看著自己,「我娘知道了東平軍的事,怕我惹上麻煩,非得讓我們跟著她回晉陽住一陣子,你說」
「四娘怎麼會知道東平軍的事?」長恭看著他,很是驚奇,就算四娘平日里八面玲瓏這等秘事她也絕對不會知道的。
延宗搓著手,舌忝了一下唇,避開長恭的眼光︰「這不是她老人家灌了我一壇子酒,我一高興,就想著顯擺一下,誰知道就把這事兒四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那個人雞賊雞賊的,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長恭想了想︰「這樣也好,四娘看著你,省的我們擔心。二哥知道這事了嗎?」
延宗點頭︰「我同他說了。」
「你估模著什麼時候回來?」
延宗臉上有一些不好看,嘟嘟囔囔道︰「我娘說等他抱了孫子才放我們回來,說是到時候我是死是活她都不管了」
長恭見他那個樣子,噗嗤一聲就笑了︰「那好,等你回來,我也當上伯伯了。」他拍了拍延宗的肩膀,「兄弟們送送你。」
延宗趕緊擺手︰「別別別,我來找你,就是不讓你們再費心的,你知道我娘那個人。」說著,還很是不屑地捅了捅自己的太陽穴,「年紀大了,誰也信不過,還不讓我說這事兒,整天神神叨叨的。」
長恭笑笑,心底有一些涼︰「四娘這樣謹慎是應該的,畢竟咱們家不是什麼太平的地方。那你們多加保重」
延宗不知道怎麼的,突然覺得很是痛苦︰「你們也保重,沒事兒別跟我四嫂吵架,四哥,你比不男不女強多了,心胸敞亮一些。」說著,呲牙笑笑。
長恭很是受用的樣子,點頭︰「延宗,你就放心去晉陽生孩子吧。」
幽幽的桃花瓣伴著古琴聲拍飄然落下,像是下了一場桃花雨,花雨中的男子依舊彈奏的是虞美人的調子,一曲畢,那美人最後一個動作也完成,天作之合。
他把手從古琴上拿下來,很是悠閑地抱著頭,往後一躺,細細聞著空氣里的花香,樣子很是愜意。
那美人過來,面部遮著白紗,小心翼翼地跪在高恪身邊,听從他的「指點」。
他閉著眼楮,並不看她︰「小憐,你跟隨我學舞,有多長時間了?」
「八年。」依舊是小心翼翼的樣子。
他輕輕點頭,嘴角總算是有了一絲笑意,這輕輕地一個扯動,使他那精致的眉眼也跟著彎了彎,映著這里的桃花,煞是好看。馮小憐看得有些著迷,這一副模樣,上天得是有多麼的偏袒他。
他突然睜開眼,對上她的眼神,雖說習慣了別人看到自己的這幅表情,可是這麼近的距離,他還是有一些不好意思。
遂坐起身來清了清嗓子︰「小憐,你的舞已經學得很好了,很快,就不用跟著我學了。」一只手無聊地挑弄了一下琴弦,發出一兩個音節。
「那奴婢會去哪里?」她抬眼看他,盈盈一雙眼楮里,好像很是擔心。
「去你該去的地方,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如果你運氣好,或許還會」他笑笑,沒再說下去。
「奴婢奴婢能為王爺做些什麼?」馮小憐聰明,懷戎王收下她一個女流之輩,又這樣花費心思,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讓她去做,並且這件事情,男人似乎還做不成。
不料高恪嘆了一口氣︰「你什麼也不用做,自己好好活著就行了。」
這回輪到馮小憐吃驚了,除非高恪的腦子壞掉了,才會花費這麼大力氣,只是讓她好好活著。
「本來確實是有萬分重要的事情讓你去做的,只不過,現在我也不是王爺了,素日里下的功夫,就當是懷戎王府送你的禮物吧。」他又沖她笑了笑。
馮小憐八年以來只見高恪笑過三回,全是在今天。
「王爺。」她看著他放在琴弦上細白的手指,「你為什麼那麼喜歡虞美人的調子?」她小聲詢問著,似乎還有一些膽怯,起初還以為高恪只會彈奏虞美人,可是後來听他彈其它的,一點兒也不比虞美人差,心下便有一些好奇。
「虞美人啊」他看著天空,「小憐,你知道虞美人的故事嗎?」
馮小憐點頭︰「‘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楚霸王和他的美妾。」
他閉上眼楮,長長的睫羽垂下來︰「你說項羽,到底是想不想虞姬陪著自己死?」
馮小憐愣住,這個淒美的故事流傳下來,旁人只有感慨嘆息的,還沒有像高恪這樣,問出這麼一個問題的,她想了想︰「大概是想吧」這話一出,突然覺得這個故事就不是那麼淒美了。
高恪點頭︰「英雄美人,這樣才叫故事。只可惜,這樣的美人太傻,不招人喜歡,這樣的英雄也太過剛愎,不好。」
「那王爺還」
「剛愎的英雄常有,多情的美人卻不常在。」他搖頭,「我這一生,也只有在這瑤琴里找這麼一個美人相伴了。」
馮小憐打量著他的神色︰「王爺,會像霸王那樣」
「會,每個男人都會那樣想,可是我卻不會讓她那樣做。」他撇撇嘴,「若那美人真是跟了我,一定一輩子不會讓她唱出‘大王意氣盡’的調子,至少能給她個一生安安穩穩。」說著又嘆了一口氣,「不過經年過後,誰會理解本王這番細膩的心思啊,只怕倒是後史書里的懷戎王肯定是個膽小如鼠的小人,或者,史書都不屑于記載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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