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長恭心里不踏實,他知道高緯的性格,當初斛律將軍並無失言之處,尚且惹得猜忌,如今他這樣
月涼如水,廣寧王府里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打著哈欠,手里都握著筆,一旁的地上一團團的廢紙圍繞著他們。
「正禮,我看差不多了,小安年紀小,不懂得書畫,你這個樣子,已經不錯了。」孝珩心里暗自佩服,正禮這家伙在這方面還真是孜孜不倦,他的畫不怎麼樣,但也是可以拿地出手去了。
正禮不買賬︰「二伯伯,我們再畫兩幅。」他擦擦額頭上的汗,素紙上又開始勾勒梅花的骨架。
孝珩耷拉著眼皮︰「好,就依你。」
正禮沖他笑笑,以表示感謝。終于,在這個家伙又作廢了兩張梅花的畫作後,臉上略略露出滿意的神色,把手上的畫拿給孝珩看︰「二伯伯,你看這一副怎麼樣?」
孝珩瞟了一眼,按他的標準來說,著實不怎麼樣,但是此時他真是困得要死,明天還要去蘭陵王府給小安做生辰,當然要附和︰「嗯!不錯,快趕上二伯伯當年的功夫了。」臉上裝出一副‘甚是滿意’的樣子。
正禮一听,心里高興,當下揮手︰「我再給題個字!」一雙明亮的眼楮放著光彩,大有徹夜不眠的陣勢。
孝珩趕忙止住他,這要是讓他往上面題字,題瞎了還不得又從頭再來,他看看腳底下那一團廢紙就覺得膽寒︰「那個二伯伯拿著你的手寫」
「那樣還算是我送給小安妹妹的嗎?」他皺著小眉頭,很是認真地問道。
「怎麼不算?」孝珩正色道,「二伯伯只是拿著你的手寫,主要還是你寫啊,況且,這題字本來就是‘正禮贈小安生辰’,你有什麼好擔心的?」說著,給正禮遞了一個‘你就相信二伯伯把’的眼神。
正禮覺得有道理,這才眉開眼笑的答應。
長恭回到府上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好在他在宮里一向不貪杯,所以沒有喝醉。
漪蓮把醒酒的茶端給他。說是郡主吩咐過的。
長恭笑笑,喝下那茶︰「他們都睡下了?」
漪蓮打了一個哈欠︰「小郡主早就睡了,郡主屋里的燭火一直亮著。」她的臉上似乎有一些猶豫,最後還是開口,「王爺,我知道你們這一陣子鬧得不愉快,可是郡主是我大小看大的,她就是說了什麼不好听的話,也不是真的有壞心思」
「我知道。」長恭笑著打斷他,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不早了,漪蓮,你也去休息吧,我去看看她。
窗外,夜色如水,映著他含了笑意的面龐。
窗內,燭火跳動,影映著她微蹙起的眉宇。
長恭輕輕推開門,子萱正趴在桌子上打盹。他的眼楮不由濕潤,又輕輕把門關上。
走到她的身邊,悄悄俯身,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鼻尖掠過一絲酒香,唇角有一些微微的涼意,子萱睜開眼,四目相對。她的眼楮有一些朦朧,站起身來,看著長恭,似乎是有什麼話要說。
長恭眼楮里的光彩漸漸褪去,欲言又止,他們站得那麼近,卻是第一次,覺得彼此那麼遠,似乎是在一個不小心,打碎了某些東西,就在也拼湊不起來。
「早些睡吧。」長恭轉過身子。
她扯住他︰「長恭那天的事情」
長恭站在那里不動︰「那天的事情我沒有怪你。」子萱,其實那天回來之後,我就明白了你的心思,你心里,總是記掛我的,可是,你真的不可以這麼記掛我
子萱心里剛剛好受一些。
「我去看看小安睡了沒,你快歇息吧。」他站在那里沒有動,淡淡說道。
握著他的手漸漸松開,她看著他的眼神有一些不明白,為什麼,長恭?她的眼楮有一些朦朧,也許經年過後,有一些東西真的會變,比如感情。流年,果然是一件殘酷的事情。
他開門,關門都是毫不猶豫,她追過去,手放在門栓上,終于沒有打開。他在門外,朱漆的木框,兩只握不到一起的手
月色映著他那張絕世而絕望的面龐,一絲晶瑩劃過他的面龐。他坐在門外,看著屋里投灑下的燭光,久久未滅,隱隱可以听到里面的人低聲的啜泣,這啜泣聲傳到他的耳朵里,像是一把尖銳的刀劍,每一聲都刺痛到心窩里
燭火熄滅,月光依舊。
他坐在外面一直到四更,腦海中全是他們過往的一幕幕,從美人櫻花叢里那個躺在那里貪睡的小丫頭,到鄴城皇族里最美的嫁娘,到千秋門外不顧自己生死用劍指著九叔的蘭陵王妃,在到如今,他又何嘗舍得?可是
他看著那扇門︰「可是,子萱,我不能這麼自私」
小安在逸萱閣里翻了一個身,腳丫子好像搭上了什麼物什,她揉揉眼楮,往身旁看了看,立馬醒了七八分︰「父王!」她坐起身來,先是撲了上去︰「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長恭親親她的小臉︰「你剛睡著的時候。」
緊接著小安就靈敏地感覺到不對,父王怎麼還賴在自己這里︰「父王那個娘親是很記掛你的。」說著,她趴下床,光著小腳丫,往旁邊的梨花雕木大桌子走過去,拉開抽屜,取出了一個物什,又噠噠噠跑到長恭身邊。
長恭怕她冰著腳,便先將她抱在懷里︰「這是什麼?」低頭看小安手里的東西。
小安遞給他︰「我和娘親在祠堂里給你求得,娘親說等父王回來送給父王的。」她很是乖巧的把那個平安符遞到長恭手上。
剛剛安撫好的情緒一下子又翻滾上來,他拿過小安手上的平安符,久久說不出話來。
小安在那里抱著腦袋撓,樣子很是為難。
「對了,小安,明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些什麼?」他垂下眼,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轉移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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