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裝滿年貨的馬車停在宣州府府順大街的街尾,車上下來一人,到旁邊的一個茶水鋪子里要了兩碗水,一碗給了車夫,一碗自己喝,看樣子茶水鋪子的店主與那人是老相熟,「劉大頭,你們府上今年采買的年貨是不是比往年多呀,光我看著你都跑好幾趟了。」
被稱為劉大頭的人樂呵呵地道︰「原本備的差不多了,三小姐轉了一圈看後,又寫了張單子,讓再多備些。」說到這,又指了指馬車道︰「吶,一上午,又拾掇了一車。」
「這又添的什麼東西?」店主好奇問道。
「就是一些村民從山上采的蘑菇、木耳,還有野味什麼的。」劉大頭本名劉大富,大頭是他的外號,故名思義,頭大,說起話來嗓門也大,「我家小姐說了,這些東西曬干了,能放,多買些,不怕壞,等過了年,田里一忙,賣這些東西的就少了。」
「今年過節,你們府上又發了什麼東西?」
「四斤豬肉、四斤羊肉,四條大活魚、四盒糕點,每人兩套冬衣,等到了初一,再發一個紅封。」劉大嘴說著,心里美著,不由得咧著嘴笑了。
「你們不都在府里吃住的嗎?還發肉呀、魚呀的?」
「給家里人吃,或送親戚。誰還沒個三親四友的。也有沒親沒顧的,就不要了,可以折成銅錢。」
「還能這樣?你們府上出手真闊綽!」店主羨慕道,「你們府上還招人嗎?我有個佷女今年十歲了,人長得清秀,又機靈、又能干,能到你們府上做活嗎?」
「我只是個負責采買的,進人這事不歸我管。////」劉大頭搖了搖頭。
「我那佷女命苦,她爹就是我大哥,上半年病逝了,我大嫂改嫁,家里就只剩下她和一個八歲的弟弟,按說我這個做叔叔的理應照顧佷子佷女,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看我守著這個茶水鋪子,一年到頭也就那倆錢,還有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我要將佷子佷女攬過來,我家那婆娘死活不樂意多養,說不僅吃喝要錢,將來一個嫁一個娶,也要錢不是,我就算硬把那倆接來了,到時受氣的還是他們姐弟倆,我就尋思給她找戶人家,做奴做婢的,起碼有個活路不是。將來也能照看照看她弟弟。我也算對得起我那死去的大哥了。」店主可憐惜惜地道。
劉大頭听了很是同情,可這事自己又做不了主,「進我們府上的人一定要守規矩。」
「我那佷女最規矩不過了,老實的很,你讓她往東,她不往西,讓她打狗,她不攆雞。是個讓人省心的,要不然我也不敢給你提這事。」店主急急地道。
「這樣吧,回去,我幫你問問,行就行,不行,你再想別的法子。」劉大頭放下喝水的茶碗,胡了胡嘴道。
「唉!那行,你多費費心,但能給她找個出路,端茶倒水、粗活累活都不怕的。」店主見劉大頭應下了,大喜。
「你等我消息,成與不成,回頭我都給你個話。」說完,劉大頭放了兩銅板在桌上,起身要走。
「不要錢,算我請了。」店主忙將錢遞過來,硬要塞給劉大頭。
「你開門做生意的,哪能不收錢。放心,收不收錢,我都幫你問。」劉大頭推辭道,抬腿上了馬車,車夫一駕車轅,馬車「得、得」走了。
「這是哪個府上的,主人還挺大方。」有一旁喝茶水的向店主問道。
店主長噓一口氣,「杜府,就是前幾年陣亡的那個杜千戶府上的,他的大兒子接替了他的職務,又立了軍功,已經升到指揮僉事了。而且那個杜千戶的哥哥在京里也是大官。」
「多大的官?」
「不知道,反正考了個舉人,後來就當了京官。」店主也說不清,只道是大官。
「你讓你佷女去人家家里當丫鬟是真的,還是說著玩的?」又有人問。
「當然是真的。要是別家府上我不敢打包票,杜府對待下人決對是一等一的好,我佷女有了棲息之所,也了了我一樁心事呀。希望她有這個好命喲!」
「那你趕緊尋尋門路去。」幾個喝水的一塊起哄道。一群人嘻嘻哈哈,又扯到別的閑話上。
要說那劉大頭還真是個辦事的,等交了采買的東西,就尋了李媽媽問這事。這種事李媽媽也做不了主,又去尋了杜文玉,杜文玉仔細听了,愣了一會在李媽媽耳邊細說了幾句,李媽媽點了點頭,笑逐顏開道︰「小姐放心,這事包老奴身上,明天就給您回話。」
「一定要打听清楚了,劉大富也是一片好心,但也不能好心辦了壞事。」杜文玉又叮囑了一句。
「曉得了,老奴這就去辦。」說著話,李媽媽下去了。
杜文玉又去尋了阮夫人說這事。
「我想著咱府上有好幾個丫鬟年紀也不小了,紫淑、華蘭,秋月,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要是以後婚配了,也不能總在後院侍候著,畢竟她們還有自己的小家要顧。若是那店家說的屬實,家里多個丫鬟也就多碗飯的事,在咱們家是小事,若能幫他們姐弟一把,又何樂而不為。」
阮夫人點頭表示同意,又提議道︰「要不再多挑一個,正好能把你身邊的丫鬟補齊了。」當年杜文玉出事,杜長言夫婦擔心不已,給配了四個丫鬟,兩個婆子。若是紫淑、依蘭成了親,身邊就剩兩個丫鬟了,有點少。
杜文玉想了想,道︰「原本我身邊就多兩個丫鬟,補不補的倒也無妨,上次見黃清家的,有想讓黃蓁來府里當差的意思,那是個知根知底的,要不就讓她進來。」林媽媽年紀也大了,快有孫子的人了,也不適合再照顧母親,母親身邊還是多些人的好。
阮夫人道︰「我看那丫頭也不錯,是個能靜的下來的。」
「等過了節,我再讓人捎話,讓黃清家的送黃蓁來府里。現在還是讓他們一家好好過個節。」杜文玉道。
「行啊,這些事,你看著辦就行,不用跟我商量。」阮夫人道。
第二天李媽媽就來匯報她打探的結果。
「老奴探訪了她家四鄰,又裝做找人的樣子去她家看了看,就姐弟倆個,爹上半年走的,娘被娘家逼著改了嫁。這麼長時間就靠著那個賣水的叔叔接濟著過日子,嬸嬸心腸也不壞,就是覺得自家的日子也難,再加倆孩子,自己的孩子就顧不過來了。早先也有人家找丫鬟的,他叔嫌那家風評不好,經常打罵奴婢,就沒同意。還有想找童養媳的,他叔又怕佷女受委屈,也沒同意。正巧那日見到劉大頭,想起咱們家來,這才讓劉大頭幫著問問。想給佷女找個棲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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