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萬火望著滔滔的江水,問道︰「你還記得2003年春天在大東古玩城的事兒嗎?」
沈岳努力回想著,大東古玩城是北都市的一個聲譽很高的古玩城,他去的次數不少,2003年是他大學畢業那年,畢業前半年他基本已經沒什麼事了,所以至少去了六七次大東古玩城。79免費閱
但是他反復回憶,想來想去,確實沒有見過遲萬火。
「你還記得一件清代的青花象耳尊嗎?」遲萬火看沈岳回想沒有效果,不由得又提示道。
「那是你做的?」沈岳猛然醒悟。
當時,沈岳在古玩城內的一家店鋪「知魚堂」看東西。知魚堂的老板于孔知很有眼力,而且于各類古董都通曉一些,所以店鋪里少有假貨。
沈岳雖然當時只是一個學生,但是水平之高令于孔知自愧不如,所以常常有請教式交流。
那天,沈岳走進會客室,一位老者正在看的就是一件康熙青花象耳尊。
「剛收的,就有買主兒了,正好你一起看看。」于孔知悄悄說道。
猛地一眼看上去,這是一件康熙中期青花的官窯精品,所用青花料為雲南「珠明料」,鮮亮青翠,清朗不俗,正是是所謂的「翠毛藍」。而釉色也都符合特征。
買東西的老者顯然十分滿意。已經決定要買下了。
沈岳了解之後,得知老者是某博物館的研究員,要為博物館收瓷器。
此時,他起身說︰我去趟衛生間,並對于孔知使了個眼色。沈岳走後,于孔知找來店員暫陪老者,自己則跟著去了洗手間。
「這是一件高仿。」沈岳說。「不會吧,釉面對,發色對,沒有火光,表面痕跡也對。」你從哪里看出來的?」于孔知問道。
「畫工。」沈岳說道,「運用色料的技巧不足,畫片兒人物雖然符合康熙特征,但功力稚女敕,官窯的畫師不會是這個水平。」
于孔知做生意,十分講究誠信,他立即告訴那個老者,可能有問題。
第二天,老者找來一位研究字畫的同事,仔細看了畫片,結果這位同事說︰「此人國畫底子不錯,但是,在宣紙上的渲染用筆和瓷胎上的用筆不同,從畫片兒的效果來看,此人功力不足,在瓷胎上作畫的經驗不會超過一年,斷不可能成為官窯畫師。」
老者對沈岳刮目相看,而且並不隱瞞自己的失誤,還在圈子里對沈岳大加贊賞。
「根據圈里的規矩,是你打眼了,想退是不可能了,你可以在圈里傳話。」沈岳建議于孔知。
實際上,賣給于孔知東西的人,是個長年打交道的二道販子,從各地收來東西,賣給北都市各大古玩城的老板們。此前,他帶來的東西基本都是真貨。
而于孔知感覺,這次這個二道販子肯定知道這件假貨的來歷。
于孔知找到這個人,也不說退貨,而是淡淡說了一句︰「如果你也上當了,那我沒的說。如果你收的時候就知道是高仿,那麼拜托你通過你的鏈子,給源頭那位作假的傳個話,沒有真功夫就別出來丟人現眼,我水平不行,北都高手多著呢。」
這位作假者,就是遲萬火。
那是他第一次作假。單憑修補古瓷器,能掙幾個錢?看到很多水平比他低劣的作假者都發了財,遲萬火終于出手了一件。
不幸的是,剛一出手,就踫到了沈岳。
由于那位老者研究員的大肆宣揚,遲萬火很快知道了沈岳和事情經過。而當他听說沈岳是從畫片兒上看出來時,又多了幾分放心,因為他的手藝沒問題。
「那是我外甥畫的,他是美術學院國畫專業的學生,極具天賦,而且也學過幾個月陶瓷繪畫,但是確實終究是功力不足。」遲萬火居然如實告訴了沈岳。
當年沈岳只是一個學生,竟有如此的火眼金楮。那一次之後,遲萬火沒敢繼續做帶畫片的高仿,而是專攻了一年單色釉瓷器。
實際上,遲萬火雖然在用火燒瓷、掌握溫度濕度、設置顏色釉色、做舊痕跡以及控制窯變、開片等方面是高手,但是藝術造詣確實達不到很高的水準。而現在,他手下是一個團隊,其中的畫師,不乏有一定藝術造詣者。
高仿,重在一個「仿」字,不僅是形似,還要求神似。自己沒有創作力不要緊,但是模仿卻能神形兼備,這就是遲萬火所要的畫師的標準。
而且在不斷地模索中,遲萬火發現,專家對于畫片的鑒定和底款的鑒定不一樣,底款字的要求,必須和真品完全一致,但是對于畫片,只是要求具有當時的特征,用筆流暢。
這種一般的「神似」,對于有一定美術基礎的人,加以訓練,還是容易實現的。
而現在,遲萬火團隊的仿制水平,已經到了專家加儀器也很難鑒定的地步。
如今,很多人相信各種各樣的儀器檢測,實際上,在造假者眼里,對這些檢測,早已是「天空飄來五個字,那都不是事兒」。應對檢測的配方和儀器,早就應運而生。
相反,一些眼光毒辣的老江湖,才是造假者最害怕的。雖然有時候,這些老江湖只用「直覺」這個詞兒。
「我現在已經比當年有點兒進步了。」沈岳「謙虛」地說道,「只不過當年有點兒運氣。」沈岳接著長嘆一聲︰「而今你的水準,恐怕已經很難鑒別了。而且,如果有高手畫師助陣,六爺也未必敢保證能直接識破。」
听到沈岳說起六爺也不能識破,遲萬火一愣,但並未繼續接口,而是說道︰「我說這件往事,雖然對我來說是一件恥辱的事,但是,我對你並沒有惡意,相反,我很欣賞你。」頓了頓,又道︰「說吧,六爺找我什麼事?」
「膏靈,民脂民膏的膏,生靈涂炭的靈,是什麼意思?又是什麼東西呢?」沈岳故意用了這兩個十分夸張的詞,自然暗含著對作假者的不滿。
「膏靈?」遲萬火並沒有理會沈岳的暗諷,心里一陣納悶兒︰「六爺怎麼會知道膏靈?我也是僅僅在一本師父的手抄本上見到過。」
沉默了半天之後,遲萬火才緩緩說道︰
「那只是一個傳說,我也從來沒有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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