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讓賣啊。」戚珺逛完了瓷州才知道,這種礦土的銷售是有限制的,不由吐了下舌頭,而後悄悄對沈岳了一句。
沈岳笑了,心想,這丫頭聰明博學,但終究是在豪門長大,不了解地頭上的一二三四。
瓷州遍地瓷器廠和瓷器店鋪。在一家瓷器店,沈岳指著其中幾個瓷器對戚珺說︰「不讓賣,那這些瓷器用什麼燒的?」
隨後,沈岳掏出手機,聯系了一個「通訊員」。所謂通訊員,是聯系古董商或拍賣行的一種特殊的經紀人。而這個通訊員,長年混在瓷州,專做仿品;還有的通訊員,專做「生坑」,也就是出土的東西。在這一行里做大的,誰的手里也有幾個通訊員。
「馬上給你送一袋來,沈哥。」通訊員在行里名叫老抽,雖然帶個「老」字,其實不過二十歲冒頭。
「現在行情怎樣?」沈岳問。
「普通的一百五塊一袋。給你的是原坑的,純的,貴點兒。不過,高嶺土再貴,也比釉料便宜多了。」老抽嘿嘿笑著點了一根煙。
「什麼釉料?宋代幾個窯口,還是元青花?」
「哎呀沈哥,宋代「汝官哥鈞定」那些名窯,還有元青花,做的人太少了;低檔的吧,賣不上價錢,貴的又特別難仿。元青花更難受,鈷料沒配方,大件兒的畫片要求又特別高。現在主要都是作明清官窯,本來存世量也大不是?」老抽嘴快,說起來如機關槍一般,而且在街面上好像並不怕別人听到這些。
為了讓戚珺開開「眼界」,拿到高嶺土之後,沈岳讓老抽帶著他們又去了一個地方。穿過幾條僻靜小道,他們來到了一個小院子里。
「拿來樣品,都能仿,什麼單色,還有各種彩,明清官窯都行。」院內一名中年男子說道︰「我的東西全是按照古方來的,原料也是古時候取料的老坑,釉料發色都沒問題。」
他們跟著進入到一間屋里之後,戚珺看著滿屋的東西,略略有些吃驚。「這氣泡也是做出來的?」大致看了看之後,她不由拿起一件問道。
「簡單,古代燒柴火,溫度不均勻肯定有氣泡,現在還控制不了這個嗎?我用天然氣都能燒出來。」中年男子手一攤,表情略帶夸張。
「有些畫工功力不足,有些表面能看出藥水泡過的痕跡,還有些做得確實逼真。」戚珺看著沈岳說,沈岳微微一笑︰「所以說這只是中低檔仿品。」但是心里不得不佩服虎父無犬女。
「沈哥,再帶你們去看點兒高檔貨吧?」老抽巴不得巴結沈岳這種北都來的大莊家,即便沈岳從不做仿品的生意,但這種關系的利用,在古玩行里更為重要。沈岳看了看戚珺,然後倆人一起點頭。
「咱是看哪一種呢,青花,斗彩,五彩,粉彩,還是琺瑯彩?」老抽一口氣說了很多。
「沒有像這一家一樣,都有的嗎?」戚珺多問了一句。
「姐姐,剛才看的那是一般貨色。高檔貨,一個師傅也就是精通一兩種,哪能都會,那不神了?」老抽看了一眼沈岳。「你說呢?」沈岳反問。
「看看清代粉彩吧,更適合女孩兒。」老抽很機靈,自然早就看出來沈岳對這些門道早已是熟熟的,主要是為了帶他的「馬子」來看。雖然沈岳和戚珺還不是那種關系,但是老抽已在心里下了「馬子」的定義。
到了一戶人家,老抽指著沈岳向主人介紹︰北都行里來的,弄個粉彩的好東西看看唄。
主人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話不多,讓他們落座後,很快從里屋拿出了一只天球瓶。
雍正粉彩梅枝天球瓶。
隨後,眼鏡男又把一本拍賣圖冊放到他們面前。上面印的正是雍正粉彩梅枝天球瓶,起拍價為800萬。沈岳注意到,這是一本4年前的拍賣圖冊。
「上面那個就是我做的。」眼鏡男毫無表情,「你們面前這個是我新做的。現在的起拍價至少得1000萬以上。」
戚珺對著瓶子不停地看。「去了賊光,粗活干完了,細活兒還得加吧?」沈岳看著眼鏡男說。
眼鏡男一驚,本想老抽帶一對年輕人是給自己添彩來了,沒想到有個帶刺兒的熟手。「對,還沒深度細致地做舊。」眼鏡男心里雖吃驚,面部依然沒有表情。
「多少錢?」
「一口價30萬,出問題包退。」
「老抽不是說25萬嗎?」
「這件不一樣。」
「哦,接在老底上做的?您的本事確實名不虛傳啊。」沈岳不等眼鏡男說出哪里不一樣,已然發現了。
眼鏡男心里已經不是吃驚了,他有些失態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要知道,他的這套接老底做仿品的設備,是目前最先進的,買這套專門的設備就花了一百多萬。
「這可比普通的接底高明多了,接底的關鍵不是粘合,而是後來如何噴釉和修整。」沈岳不等眼鏡男發問,就說道︰「您這個接底工藝沒問題,但是這個老底留得偏多,接起來之後,整體上的美感受到了影響。」
「當然,我事先知道是仿品,才能懷疑是接底,如果事先不知道,幾分鐘就看出來,那是不可能的。您也不用害怕。」沈岳笑了笑。
看瓷器先看底,底款和工藝如果對,基本就能確定個大半。所以,老底接新瓶,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不過,如眼鏡男這般手藝,絲毫看不出接續的痕跡,確實令人震驚。
眼鏡男顯然已經對沈岳有些佩服了,初步斷定他是行里接仿的大客,于是話也開始多了︰
「現在瓷州做仿品的,五彩,粉彩,我算是頂尖兒的。」
「真正的清代官窯高仿品,形制、工藝、畫工,當然必須符合宮廷的要求,還有很多輔助條件。」
「老坑瓷土,原產地的色料,原配方的釉料。還得用老窯要啊,你用天然氣燒不出那個效果來。」
「工藝太苛刻了,我研究配方就研究了好幾年,燒出來的重量不對,也沒人要。有一年我燒了一個瓶子,重了15克,那客戶硬是要退貨。」
「接底這種雕蟲小技就不說了。我研制雍正粉彩,花了兩年時間,費了好幾十萬,才賣出去一只瓶子一個盤子,本都不夠;幸虧拿走瓶子的是個仗義的長期客戶,拍了1000多萬之後又給我100萬。」
「一般來說,同樣的東西,五年內我不做重樣的。要不是踫上這塊老底,我也不會再做一個雍正粉彩天球瓶。」
交流中,眼鏡男的這些話,讓戚珺大吃一驚。他沒有想到,民間竟然有如此高手,能夠把高水平的官窯瓷器仿制得如此逼真。
沈岳以再去看看明代斗彩瓷器為由離開。
看著戚珺吃驚的表情,沈岳的表情也凝重起來︰高仿的精品,已經很難判斷,有的能在拍賣會上一笑而過。最可怕的是,除了仿制水平高,仿品似已有橫行的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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