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淡然的聲音幽幽的,語調被他壓的低低的,甚至還帶著一絲詭異的味道。他口中喃喃說著,頭也一點點抬了起來。
隨著君淡然緩緩的抬起低垂的頭,莫伊看到滿池血蓮開始一點點浮動,溫泉浴室再次如開水一般,翻滾起來。
殿內,升起一縷縷青煙。
君淡然的頭抬的很慢,他幾乎是抬一點點停頓一會兒,然後又開始一點點抬起。他的動作好似在和什麼作斗爭,又好似生怕會嚇了莫伊,只是一點點,一點點,緩緩又緩緩的抬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幾乎久到莫伊平靜的心又再次咚咚的劇烈跳動起來。
她終于看到君淡然額前濕透的發絲緩緩向兩側分開,露出了一點點如玉肌膚。不過,不部分的青絲還是習慣性的遮住了君淡然描繪著詭異金色圖案的左側臉頰。
莫伊的心,被一點點提了起來。
她月復中本來異常安靜的孩子,也在這個時候輕手輕腳的動了起來。
竟讓莫伊莫名的難受,難受到需要蹲子捂住肚子……
「伊兒,本尊知道你在東陵受的委屈,知道你在北川過的是什麼日子,可本尊也是沒有辦法啊……」
君淡然的聲音再次幽幽響起,除了被青絲遮蓋的左側額頭,莫伊已經看到了他挺翹的鼻頭,圓潤的唇角,還有那一絲苦澀的笑容。
月復中的孩子動的越來越頻繁,莫伊甚至都有種錯覺,這個孩子,是要掙破她的肚皮,跳入這滿池血蓮中。
強忍住月復部的難受,莫伊勉力抬著頭看君淡然,生怕會遺漏了什麼。
君淡然的頭已經完全抬了起來,他灼灼的眸光盯著莫伊,一眨不眨。他勾著唇角在輕笑,卻任誰也能看出這個笑容是多麼的勉強。
「伊兒,本尊現在和你道歉,為你的失貞,也為你所受的委屈,本尊真的很對不起你!」
君淡然的聲音很誠摯,君淡然的眼神很清澈,君淡然的道歉,也很認真。
緊緊的盯著那張堪比桃花妖的容顏,莫伊發現自己一點氣也生不起來。
她不是真的莫伊,不知道真的莫伊承受了些什麼,又經歷過什麼。她所判斷出來的一切事情,都是自西霧山醒來之後,她所處的環境,所經歷的奇怪事情中分析出來的。
她記得君淡然說過,那場導致莫伊有孕的失貞事件,他是為了救她才生出了這樣的後果。
那如果不是為了救她呢?
他又是懷著怎樣的目的和真莫伊有了那一場風花雪月?
莫伊雙手托著肚子,月復部的難受越來越清晰。她的額角,甚至都開始沁出細密的汗珠。
可是她依舊沒有言語,只靜靜的盯著君淡然,等待他的話。
君淡然似乎也不準備等莫伊的回答,他又自顧自的說道︰「北川皇後想要伊兒死,東陵皇希望伊兒死,天下人似乎都不喜歡伊兒。可是本尊卻記得,伊兒是那個聰慧伶俐的咬著狗尾巴草歪著腦袋朝著本尊挑眉一怒的可愛女孩呀!」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只記得夕陽模糊中,那個滿身是傷小小孩子自暴自棄的躺在溪水中,任由那些殷紅鮮血隨著溪水幻化成一朵朵血蓮,笑看生命一點點流逝。
然後,那個小小的女孩,那個梳著羊角辮渾身髒兮兮卻有著一雙靈動聰慧眼眸的女孩,在看了他很久很久之後,咬著一顆狗尾巴草歪著腦袋沖著那個小孩兒挑眉一怒。
當時那個女孩兒說了什麼?
白痴?
對,是白痴!
她說一個自暴自棄的白痴,難怪會被人丟到這西霧山來自生自滅。
然後,那個女孩走了。
帶著滿山夕陽落暉走了。
「那一年,本尊八歲。父皇母後相繼去世,哥哥被送回南詔,大祭司又莫名失蹤,本尊被那些所謂的權臣功臣所害,是母後留下的暗衛拼了所有人的性命,將本尊送到了北川的西霧山。」
君淡然灼灼的眸子閃過一絲黯淡,藕白手臂伸出水面,輕輕撫著自己被青絲遮住的臉,「他們說本尊是妖怪,說本尊是禍國的怪物,人人得而誅之。呵呵。」
君淡然說到這里輕輕的笑了起來,語調忽而拔高︰「伊兒,本尊不信命!所以本尊要逆天改命!所以本尊花了兩年的時間潛心習武,發誓要手刃這些妖言惑眾的惡人。」
「十歲,本尊回到天朝,奪回大權。十一歲,本尊殺了所有的權臣功臣。十二歲,本尊讓這腐朽的天朝重新換了一次血,回到了本尊的手里。」
「伊兒,你說,本尊是不是很厲害?很有本事?」像期望得到大人表揚的小孩一般,君淡然抬著白皙下巴,渴求的看著莫伊。
莫伊已經癱坐在地,月復部的難受已經變成一絲絲的抽痛。她強咬著牙關,朝君淡然輕輕的點點頭。
以十歲之齡從一群惡狼豺豹手中奪回大權,不用想也知道,他究竟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氣,耗盡多少心血。
自古以來,一將功成萬骨枯,更不要說這種帝王之爭了。
莫伊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君淡然已經萬分雀躍。他靠在浴池邊上的身子向前挪了挪,看著莫伊很認真的點點頭,「是了,本尊也覺得自己好厲害,好有本事呢!」
忽而君淡然的語調一變,一拳砸向水面,激起水花一片︰「只是,本尊還是破不了這個詛咒,破不了這個該死的詛咒!」
听到詛咒兩個字,莫伊渾身一顫。看著滿池血蓮,她想了很久才接口道︰「詛咒說白了就是一種克制自身欲念的東西,並不會要了你的命。」
詛咒不是邪惡蠱術,它對人體的傷害並不一定就是致命的。
雖然君淡然說這個不是血蓮咒,可看這滿池血蓮,怕也和血蓮咒月兌不了關系吧?
「不會要本尊的命,確實是的呢!」君淡然又笑了起來,「可是,它卻會讓本尊以及本尊的後人一個個變成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世世代代,無人能避開!」
「本尊以為伊兒是那位神秘鳳氏先祖的血脈,是下下血蓮咒的血脈,能夠為本尊迫開這個可怕的詛咒。所以本尊看著你入了那個局,奪了你的清白後又任由東陵皇對你百般侮辱,北川皇對你千般刁難。」
「看著你就像一個布女圭女圭般任由人欺凌,再不是那個狡黠靈動的可愛女孩,本尊知道,即使你生下的後代能破了這個詛咒,也怕是撐不起這個偌大的天朝。所以本尊再一次,選擇了觀望,選擇了對你不管不顧。」
「直到最近的相遇,直到那場櫻花節,直到你滿身殺氣,聰慧靈動,本尊才又開始接近你,誘導你,直到將你誆騙回了這座坤宮,本尊才放下心來。」
「夠了!」莫伊突然出言打斷君淡然的話,水眸中明顯帶了怒氣了。
他這是在說些什麼?是要告訴她說莫伊怎麼解救了他,他又如何利用了莫伊,然後又良心發現想及時彌補嗎?
「如果你是來和我說你們的過往的,那我勸你省點口水。正如我們定下協議之時所說的,我只需要一個能安心生產的地方,對你們的所謂過往一概沒興趣!」
頓了頓,莫伊再次快速說道︰「如果你只是要說這些沒用的,那恕我不奉陪了!」說罷,莫伊掙扎著起身往殿門處走。
因為月復部的疼痛,莫伊走路的姿勢已經有些不對。
幾乎是走一步停一步。
「伊兒!」君淡然看著莫伊的背影怪異一叫,「伊兒,你怎麼了?」
「沒——」事字沒有說完,莫伊已經身子一軟,重重跌倒在地。
「伊兒!」君淡然大驚,身子凌空踏花而來,一把將莫伊抱入懷中,急急問道︰「伊兒,你怎了?怎麼了?」
「我沒——啊,你的臉!」莫伊伸手推開貼著她的君淡然,眸光不經意掃到君淡然的臉,不由得生生倒吸一口冷氣,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天吶,這是一張怎樣的臉啊?
輪廓依舊是精巧的瓜子臉,深邃的五官也絲毫沒有變化。可是那雙眸,那雙如幽潭一般的黑眸,此刻變成了詭異的妖紅,閃著灼灼光芒。
這雙眸子,像極了白狐天醒那雙紅色的瞳孔,卻又比白狐天醒的那雙更加邪魅,更加嗜血。
平日描繪著金色圖案的左臉已經被溫泉水洗的干干淨淨,白皙肌膚上,竟生出一朵紅艷艷的血蓮,還有幾滴鮮血一般的淚,垂在白皙的臉頰上,好似真的鮮血所繪,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紅色的眸,血色的蓮,白如紙的臉色,滿池血蓮中,君淡然就好似一只嗜血的妖魔,坐在了滿池鮮血之中。
這樣的君淡然,讓心性堅韌如莫伊都不由的生出一股害怕之情。
想遠遠逃離。
君淡然被莫伊的眸光燙的渾身一顫,急急拉下臉頰兩側的青絲遮住自己的臉,朝莫伊淒慘一笑︰「伊兒,不要害怕本尊。」
「你——」君淡然語氣中的淒涼之感讓莫伊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被逼的墜崖時心頭閃過的淒涼之感,心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是啊!當全世界都認為你是一個該死人,全世界都來反對你,甚至逼迫你,這種被拋棄被放棄的絕望,是誰也承受不住的。
當時的自己,不就是選擇了一死而求解月兌嗎?
生生壓下心頭的害怕和退縮,莫伊忍著月復部傳來的越來越重的痛,推開君淡然,努力的試著朝溫泉浴池爬去。
如果這僅僅是君淡然一個人的問題,她今日肯定不會去管。可是君淡然說了,這個詛咒會禍及他的每一代後代,那她就不能坐視不管了。
不是因為她多管閑事,不是因為君淡然和她同病相憐,而是因為月復中的這個孩子,正是他君淡然的後代
所以,她必須管,而且必須找到破解詛咒的辦法。
艱難的來到浴池邊上,莫伊伸手撈起一朵血蓮,細細回憶驚雲錄中記載的一切,卻怎麼也找不到能和血蓮咒一般演化出血蓮的詛咒。
想了又想,莫伊問道︰「先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麼咒?是什麼人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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