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語音未落,莫伊就一聲厲吼打斷來人的話︰「不可能!」
帶走她的孩子,不管是惡意的還是善意的,這都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莫伊聚在手掌上的內力驟然推出,呼呼的轟向那個臨窗而立的宛如謫仙一般的朦朧身影。
「不管你是天朝大祭司還是誰,想帶走我的孩子,就先拿走我的命再說!」
莫伊的聲音尖銳刺耳。一掌推出之後,啪的一聲拍開手腕處的臂釧。臂釧抽開,是一條長鞭,也是莫伊往日慣用的武器。
雖然不知道三兩鋪中那道帶著三分慵懶的清爽男聲是誰,雖然不知道那杯黑火茶是誰特意為她準備的,可今日的莫伊由衷的感謝那個人送給她一副趁手的兵器,讓她能與這個欲奪走她孩子的人一拼高下。
只要有機會一決高低,那鹿死誰手就不是一成不變的定數了!
起碼對自己毫不松懈的苦練,莫伊還存了一分僥幸的。
莫伊的身形偏嬌小,此時身上還穿著拖地鳳袍。長長的後擺隨著莫伊的騰空而起劃過一道美麗的曲線,揚起一陣香風。莫伊手中的鞭子隔空一震, 里啪啦閃著由真氣凝結的火花,金黃,火紅,交映之下,煞是美麗。
在北川皇宮的落亭居,莫伊沒來得及和那位傳聞中的天朝大祭司打上照面,更沒有機會和他面對面的單打獨斗。可是莫伊記得,他只用一陣若有若無的飄渺歌聲,就殺了研習過驚雲錄的北川皇後,廢了同樣身懷絕技的北川睿貴妃。
這樣的人,是個勁敵,也是個死敵。
可是,莫伊並不害怕。
她出手又快又狠,半分余地也沒有留。
傾盡所有,只為一擊擊倒。
從殿門處到窗口,大約十丈的距離。莫伊首先推出的一掌,劈開殿內沉穩的氣息,卷著鋪天蓋地的殺氣沖向臨窗而立之人。緊接著舞出的鞭子,又若緊隨開天闢地大斧之後的利劍,不直搗黃龍誓不休。
空氣被撕裂,有一種燒灼的焦味。
莫伊的身形很快,幾乎眨眼的功夫就迫近了臨窗而立之人。
而那個有著一道雌雄難辨之聲的臨窗而立的疑似天朝大祭司的人,卻是動也未動,甚至連他身側一丈之外的空氣都沒有波動。
莫伊的攻擊,堪堪只能到達這里。
前不得半寸,也退不去半寸。
猶如被人困在一個單獨的空間,膠著。
莫伊的臉色唰的慘白。瞪圓了雙眸,緊咬了無血色的唇,心都在顫抖。
這就是絕對性的差距嗎?
這就是絕對性的碾壓實力嗎?
這就是她耗盡內力絕對性的全力一擊嗎?
「你,不是我的對手。我,也不會傷害你。」
還是那道雌雄難辨,平淡柔婉,不容忽視的嗓音。可它卻在宣示著一種命數,一種莫伊和孩子的命數。
只是這個人卻可笑的在強制別人認命之後又再次告訴她,他不會傷害她!
是的,不會傷害她!
可他媽的他到底知不知道,要一個母親去點頭同意別人把自己的骨血帶走,而且還是從此生死不知,這件事情本身是一個多大的傷害啊!
「你,听過桑中嗎?」
眼楮里涌上酸澀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可這不好受,卻一點也不如此時莫伊心中滔天恨意。
有一個很隱晦的想法,她從來都沒有仔細想過。可不去想,並不代表這件事情就不存在,或者不是事實。
從第一眼看見那塊黑玉開始,從病太子莫承昱說起他們第一次在北川皇宮遇見那個白衣白發的男子之時,從君淡然告訴她天朝大祭司尋找驚雲錄和說出那樣的話語之後,她就明白了。
什麼都明白了。
北川有座公主府,公主府內有片櫻花林。可公主府內也同樣有一池血蓮,有一座無名小亭,還有一片漫無邊際的與落亭居前那片花海一樣的彼岸花!
玉,是陰陽玉。
花,是一樣的話。
落亭居,建立在抬頭就能望見公主府的地方。
他,天朝大祭司,出現的不早不晚。
這一切,叫她怎麼能夠不起疑?
淚,想滾滾而下。
可莫伊不能讓淚落下。
一落下,就意味著,她認輸了,她又再次向命運低頭了!
可身體里面流的血不會錯,骨子里天生的牽連不會錯,錯的,永遠便是人心和歹念。
她倒要看看,這個冷血冷心的負心人,究竟還能說出什麼樣的慷慨之言!
桑中二字輕輕飄出口,臨窗而立的人,明顯肩頭一抖,渾身氣息變的無比肅殺。那股子如從地獄飄蕩而來的冷,讓莫伊下意識的顫了顫,膝蓋發軟。可莫伊卻拼命咬緊壓根,強迫自己牢牢站定。
「桑中啊……」
久久的沉默之後,臨窗而立之人,淡淡的發出一聲,不嗔不怒。
可落在莫伊的心頭,莫伊卻知道,這樣的語氣,這樣的呢喃,才是正常的,才是把她心底最後一絲疑惑拂開的那把輕塵,那根稻草。
一個人壓抑了太久的思念,克制了太久的沖動,經過幾十年歲月的打磨,到最後,要麼精疲力竭再提不起興趣,要麼將情緒壓到靈魂深處,伺機而動。很顯然,這位天朝大祭司,應該是屬于後者。
他出離天朝,幽居落亭居,十多年來無聲無息,雖明知道莫伊就是風菲菲的女兒,卻能因為驚雲錄沒有出現而選擇視而不見,這樣的人,能不是臥薪嘗膽之徒?
還有現在,他的出現,難道不是知道了驚雲錄就在她的身上,以控制她的孩子來脅迫她交出真的驚雲錄嗎?
這樣的人,最是莫伊所不齒的。
「鳳菲菲如果知道她一心愛慕的男子是你這樣一個卑鄙無恥又膽小如鼠之人,是一個只會拿著她的親外孫來要挾她的親女兒卻只為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她怕是要恨的自毀雙眼,自挖心肝,以求從未遇見過你,從未記得你!」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來人不是傳說中的天朝大祭司,即便來人和鳳菲菲沒有什麼恩怨牽扯,在他說出那樣的三個字之後,莫伊也篤定的認為來人就是他,就是那個讓鳳菲菲心心念念而離家出走,導致了兩代人的悲劇的那個罪魁禍首了。
莫伊的話很毒。毒到無關來人是誰,都無法逃離卑鄙無恥膽小如鼠這些字眼。更甚者,他就是那個拿著自己口口聲聲尋找的過往來傷害那些過往中最重要之人的血脈後裔!
這樣的罪名,不是來人可以承受的。
這點,從陡然襲來那道勁氣就可見一斑。
「閉嘴!」
來人的怒氣,依舊如清風拂柳一般的輕柔,卻自有一股毀天滅地的殺氣。
莫伊甚至沒有看到來人有任何的動作,只是包圍他的那層光圈微微淡了淡,讓她偶爾瞥見了那一身白衣勝雪的身影。
勁氣如拉朽摧枯一般橫掃而來,那窒悶的氣息是莫伊從未有過的。
莫伊緊緊捏著長鞭,水眸半眯,在那道勁氣逼直身前一丈之地,手中長鞭陡然一震,激蕩出一片火花。
「啪——」
長鞭遇上勁氣,竟能勉強接力。這讓莫伊又驚又喜。
驚的,自然是來人這毫無任何動作的勁氣之強。
喜的,自然是這三兩鋪中的長鞭,竟能勉強接住這一招。
這讓莫伊如何能不又驚又喜,只差沒給送她此鞭之人磕頭作揖。
「咦?」
臨窗而立的來人在兩下交手之後輕輕發出一聲疑問。莫伊看到來人頭的部位似乎微微側了側,是一片白晃晃的光在晃動。
「吼——」
手中的家伙硬實了,莫伊的底氣也跟著上來了。她不準備給來人看清楚她手中長鞭威力的機會,只一聲厲吼,手中長鞭再震,又是一道夾帶著火花的勁氣掃出。
「納命來吧!」
「原來如此!」
待得莫伊再震出了這一鞭,來人輕輕道了一句,白色衣袖輕輕一蕩,莫伊擊出的那一鞭就被掃偏了方向,化作一陣夜風吹向窗外的綠柳岸。
再接著,莫伊就看到圍在來人身側的那層朦朧光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一點點結冰,再一點點的碎裂。
而阻了她腳步的那層結界,正以呼吸停頓之間的間歇在將她一點點圈固,直至她再也無法動彈。
等來人身側的光圈悉數破碎,一道披著及膝銀絲,挺拔的身影出現在莫伊的眼中。
來人,是個男子。
而且在他彎著的臂彎里,是小君墨依舊毛茸茸的黑色短發的腦袋,此刻正睡的香甜。在他的腳側,是生死不明的嬤嬤和青蘿青萍等一眾宮人。
莫伊的心,一下子就揪緊——「放開我的孩子!」
「呵呵。」男子輕輕的笑了一下,莫伊看到一把如枯枝一樣的手,緩緩的撫模著小君墨的頭。
一下,一下,又一下。
「你到底要什麼!」
男子的手離小君墨的脖子那麼近,只要再向下一寸,就能毫不費力的掐斷小君墨的脖子。
莫伊嚇的渾身血液都要凝固了,失態的尖叫起來。
「我要什麼?」男子的聲音雌雄難辨,平淡柔婉,此刻分明又多了一絲迷惘,「我要的是……」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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