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兩天過去了。
在這兩天內,顏溪幾次想告辭,李秀都會勸她將身上的毒解了再走也不遲,李秀還偷偷地對顏溪說,要是她出了意外,王爺是會茶飯不思的。
呃,茶飯不思,這措辭也太夸張了吧。顏溪權當西門築因為禮物一事而感謝她,江湖義氣嘛,顏溪很懂味地答應解毒後再離開。
午飯過後,李秀低著頭對西門築說︰「王爺,薛姑娘前天病倒了……」
「混帳東西!怎麼現在才說?」在給盆栽剪葉子的西門築臉色陡然陰沉下來。
「呃,前天屬下去稟報之時,王爺與王妃正在親熱,所以……」
西門築咳了兩聲,李秀立馬不說話了,西門築鳳眼微挑︰「那昨天呢?」
「昨天本來也是要去告知王爺的,可又因為日子特殊王爺吩咐不見任何人,稍晚些好不容易見著王爺的時候,王爺又與王妃在打情罵俏卿卿我我……」
「干嘛捅我?」李秀轉頭,望向突然用手肘捅他的許昌。
許昌清了清喉嚨,壓低聲音在李秀耳邊說道︰「王爺不喜歡別人說他和王妃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面子。」
眾人的眼楮亮得很,王妃對王爺根本就是朋友之義,雖然王爺風流,但同時他也自命不凡,絕不可能承認他會真正喜歡上人,更何況,那還是個並沒把他當回事的女人……
李秀听到許昌的話,將目光投向了西門築,果然,王爺大人的臉色不是很好……
「呃,後來屬下就忘了這事,今天才想起來。」李秀不再說西門築和顏溪的事了,將話題言歸正轉。
「屬下並不想玩忽職守,實是事出有因。」生怕西門築會怒罵自己,李秀趕在他開口前急忙解釋道。
西門築笑了,冷得很︰「你的意思是,都是本王的錯?」
「屬下不敢!」李秀慌了。
「哦,是不敢這麼說,而並不是沒有這個意思?」
「……」王爺放過小的吧……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後,李秀才感覺暴風雨消停了,他才敢試探性地抬起頭來,打量西門築的臉色。
「薛無瑕如何了?」西門築抿唇,淡淡地抬起眸子。
「回……回王爺的話,」李秀說話都有點結巴了,「薛姑娘身有陳年舊疾,此次暈倒一直未醒,大夫說她極有可能會死……」
「你說什麼?!」啪的一聲,大掌猛地拍桌,西門築眼里折射出一抹冷光。
「她死了,那件事情怎麼辦?!」
「王妃不是有血蝴蝶胎記嗎?薛姑娘死了,還有王妃,」李秀想將功補過,于是笑著出謀劃策,「反正王爺不是喜歡王妃嘛,早些和王妃圓房,再生個白白胖胖的小世子……」
「鬼扯!本王什麼時候喜歡她了?」
「你老是咳什麼?」李秀不悅地看向許昌,這家伙有毛病,他一說話他就拼命地咳,眼楮還眨個不停。
眼見李秀一副拉不住的忘我架勢,許昌在心里默默為他祈福……
「王爺還說不喜歡王妃,王爺這兩天高興得沒睡好吧,屬下都看見了,王妃送了王爺禮物,王爺就招架不住了……」
「住嘴!」西門築惱羞成怒,「本王什麼稀奇寶貝沒見過,區區一個破錢袋,本王會放在眼里嗎?還說為之夜不能寐,簡直……」
「王妃……」許昌驚呼了一聲。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冷風習習,眉目清秀的女子站在門口,呆呆地望著西門築,清澈的眸里凝聚著一股失落的情緒,僅是站了一下,她就轉過身,走開了。
西門築眼里掠過一抹波瀾,追出門去。
許昌搖搖頭,對著李秀投去一個「你完蛋了」的眼神。
讓你別說,你非說,王爺回來會放過你嗎?
李秀低頭數著地上的螞蟻,臉色比吃了大便還難看……
細雨紛紛,涼風吹衣。
顏溪坐在一處回廊的欄桿上,頭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在她面前的是一處湖泊,湖里零星地開了幾朵淺粉深白的初蓮,被雨輕敲,顯出些許頹廢。
清澈的湖水里游了魚,顏溪手里握著幾顆不知從哪弄來的小石子,石子被拋到水中,噗的一聲輕響,蕩開漣漪,錦鯉嘩的一下游開了。
西門築沒有走上前去,他站在離她不遠的柱子後,她的聲音,穿過淡淡的冷風,綿軟地飄進他的耳里。
「破錢袋啊……」女孩子聲音悶悶的,無聊地又往湖里丟著石子。
「你不屑一顧的破玩意,是我忙了四個小時才做出來的,眼楮都快瞎了。」女孩子聲音低低的,藏著些許委屈。
西門築仿佛聞到了青梅的氣息,穿過層疊的霧靄,輕輕地飄進了心里,那是那樣的一種滋味,帶著淡淡的甜,又帶著淡淡的酸。
「就知道你們這些特權階級沒好人,拿別人的心意當垃圾,虧我還把你當朋友。」一把丟出去手中的石子,女孩子從欄桿上跳了下來。
卻冷不丁,撞見一雙幽深的黑眸。
腰陡然地被人扣住,顏溪清澈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慌亂,五月的空氣微香,年輕英俊的男子在泛著淡濛霧靄的蓮花池邊,猝不及防地吻上她的唇。
極輕,如落地的羽毛。
她觸了電一般,急忙推開他。
站定後,一雙清澈如水的眸里浮現慍怒,她擦了擦唇,大步走開。
西門築望著她遠去的背影,久久都沒有說話。
解釋嗎?
說他沒有將她送給他的東西當破爛,而是放在了很珍貴的地方,小心地保存著?
說他說出不稀罕她禮物的那一番話,其實是被李秀激的,事實上那完全只是逞強斗勇的謊話?
得了吧,他才不說。
沒面子死了。
西門築決計不要那幫損手下拿他開涮,清了清喉嚨後大步一邁,往與顏溪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西門築叫人去叫顏溪。
顏溪來了,卻讓西門築驚嚇不小。
尖瘦的小臉呈現一種病態的蒼白,眼部有點脬腫,烏黑的眼楮也不似先前那般靈動,一身素淡白衣,發絲有些凌亂,心事重重的樣子,使她越發像一抹幽魂。
不是吧……這丫頭這麼傷心?就因為他的幾句話?徹夜未眠以淚洗面?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實在罪孽深重,但是與此同時,西門築以手支著下巴,薄唇微勾,這也未必不是個好現象。
一個心志強大的女子因你傷心落淚,這難道不足以證明你在她心中的重要位置嗎?
「丫頭啊……」
「閉嘴。」
「……」他才剛開口呢。
「我頭有點疼,心情不是很好。」許是覺得大早上的肝火太重了點,她吃了口飯後,淡淡地解釋道。
「哦。」西門築繼續問道,「生病了?」
「沒睡好。」
沒睡好?有傷心事嗎?西門築忍住竊喜,故作淡然狀︰「怎麼了?」
是不是太在乎他說的話了?
「沒怎麼,一到夏天就會這樣。」
「……蚊子?」
顏溪搖了搖頭,明顯不想再繼續這個問題了,環視一圈後顏溪問道︰「李秀大哥呢?今天沒在你身邊嗎?」
「哦,他跑鄉下喂豬去了。」西門築淡淡道。
顏溪差點把口中的湯噴出來了,她鎮定下來︰「這是懲罰嗎?他做錯什麼了?」
「你倒挺關心他的。」西門築冷冷哼了一聲。
顏溪不說話了。氣氛很安靜,只有筷子輕敲瓷碗發出的聲音,壓抑著,似乎連流動的風也沒有。
西門築不是不意外的。
他以為,當他說完這句話後,她又會氣呼呼地和他拌嘴,說,當然關心,人家李秀大哥才不像某某某一樣把人好心當成驢肝肺。
她突然間不笑也不怒,安靜疏離得像是另一個人。
佳肴嚼在嘴里,竟忽而有些食不知味。
「這麼看我干什麼?我才不會如你所願承認關心李秀大哥呢,陰險如你,萬一順著我話來,要我陪著李秀大哥去鄉下喂豬怎麼辦?」顏溪振振有辭,一副不會上當的表情。
噗……
西門築被她完敗。
好像是那麼個感覺了,可為什麼,心里一下子又不舒坦了呢?
她不覺得她太坦然了嗎?
她怎麼像平常一樣?她不應該生氣嗎?
「昨天發生的事情對你沒影響嗎?」實在忍不住了,西門築望著她道。
「昨天啊……什麼事?」
她一點也不像裝的,像真的不記得有什麼事發生過。
「哦,那些事啊。」顏溪撥了撥頭發,「昨天的煩惱事怎麼可以留到今天?」
「你不喜歡我送的東西,我就記著教訓,以後不送你,也不對你好了唄,你親了我,我就當被一只色豬舌忝了一下,很容易想通的事情嘛。」
「你倒是豁達啊。」西門築臉色鐵青。
顏溪笑道︰「豁達二字該不是貶義詞,既然是夸獎,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這丫頭嘴皮子實在太厲害了。
顏溪走後,一護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西門築,低下頭去,苦苦壓抑肩膀還是顫個不停。
王爺今天被徹底治住了,連還擊的余地都沒有,難得一見,大快人心,哈哈哈哈……
「你也想去鄉下喂豬嗎?」西門築冷淡的聲音響起。
護衛趕緊收住笑,他就納了悶了,王爺明明是背對他的,怎麼知道他在笑?
「屬下知錯。」這時,西門築旁邊相隔較遠的三個護衛不約而同地出聲並跪下。
呃,他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以為西門築在說自己不該笑,為避免罰重了所以主動認錯,沒想到事情似乎不是這個樣子……
西門築臉已經全黑了,他是看到許昌笑所以才開口的,沒想到……
「你,你,還有你,你們所有人,都給本王去鄉下喂豬!」英俊眉目間似燃燒著熊熊烈火,年輕的王爺怒不可遏,「現在,立刻,馬上,統統消失在本王面前!」
「王爺!」一人砰的跪下,「他們所有人都笑了你,就屬下忍住了,屬下應該被免罰啊……」
西門築青筋暴起,所有人都笑他,有一個沒笑的,竟然還不是從心底支持他愛戴他敬重他,而是活生生地想笑,又活生生地忍住了……
神補刀啊……
「你們當王爺,我去喂豬!」西門築再也忍不住,甩袖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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