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慶宴而已,皇上竟然也來了?
看來,宜妃娘娘隆寵正盛。
煌國的皇帝已有五十歲,看起來卻不超過四十歲,臉上噙著淡淡的笑,顯得仁德可親,然而那份慈德中又隱隱透露出上位者的威嚴來,即便溫厚,亦令人生畏。
皇帝西門炳在掃視了眾人一圈之後,淡淡地說了聲︰「眾卿平身。」
「今日宜妃才是主角,不必因為朕在,就拘束了。」
皇上說完話之後,將目光落在了顏溪身上。
皇帝雖然帶著笑,眼底也並無寒意,可顏溪就無端地有點緊張,她想,這就是所謂的氣場吧,不怒而威。
皇帝笑了︰「築兒眼光果然不錯。」
所有的皇子中,唯有西門築雖被封王爺,被賜封地,卻仍舊被皇帝稱呼築兒,就像尋常百姓家父親對兒子的稱呼一樣,充滿寵愛與呵護。
顏溪愣了,皇上的話,還有他那欣慰的眼神,是在,夸她?
她應該說點什麼嗎?可是,皇上好像沒對她說話,所以,什麼都不說嗎?
察覺到她的窘迫,西門築笑著朝皇帝開口道︰「兒臣替小溪謝謝父皇的夸贊了。」
他替她解了圍,回過頭來朝她一笑,眼波流轉,繾綣慵懶,令人恍惚地驚艷起來。
能不能不要在這種情況下朝她笑啊……顏溪尖瘦白皙的小臉爬滿了紅暈。
漸漸的,進入狀態後,滿座歡聲,其樂融融。
「听說五皇嫂父親是衛南有名的大才子,想必五王妃也是錦繡之人,不如就讓五王妃乘著這盛宴之興,作詩一二?」說話的人是九皇子,他笑容滿面,饒有興趣地提議著。
因為煌國和期國近年一直處于戰爭狀態,所以西門築對眾人隱藏了顏溪是期國人的身份,若是讓眾人知道顏溪是期國兵部尚書兼護國大將軍的女兒,那還得了?不說西門築自己會被人扣上通敵叛國的罪名,顏溪必然是會被驅逐出境的,嚴重點還會殺了顏溪對期國以示威嚴。
西門築給顏溪編造了一個身份,就是衛南大才子稻水先生的女兒,稻水先生和西門築是忘年交,自然答應幫助西門築。正好稻水先生姓顏,叫顏尋。
稻水先生雲游四海,神秘莫測,其家庭狀況,除了西門築之外,沒有幾個人知道。所以,只要沒有人刻意盤問,不會出什麼漏子的。
可是現在,要顏溪吟詩,西門重已經有很明顯的試探之意了。
顏溪很郁悶,她哪會吟詩啊?就算後來被人領養上了學,她語文也差得不得了,背詩更是頭疼,所以現在的狀況相當棘手。
雖然稻水先生的女兒未必和他那樣才高八斗,但也不至于什麼也不知道吧。
這個時候,客瑪嘴角露出得逞的笑,給顏溪投來一個「你死定了」的眼神。
這個賤人身手這麼厲害,一看就是江湖中人,說不定還是個什麼殺手,什麼稻水先生的女兒,她一定是對西門築說謊的,今天,她客瑪就要在眾人面前揭開她虛偽狡詐的真面目,讓她受到該有的懲罰。
欺君之罪,哼哼。
客瑪那種意味深長的眼神讓顏溪頓悟,九皇子是客瑪那邊的人,而且,客瑪肯定不知道她敵國兵部尚書女兒的身份,原因很簡單,若是知道,她早就明著告狀去了,不會在這里使這種心眼。
饒是不會有性命之憂,但顏溪不能露出馬腳,因為皇帝很精明,她要是哪里不對勁,難保他不會徹查她的身份。
「正好朕也有此興致,那便作幾首給朕听听。」西門重說完後,皇帝也饒有興趣地笑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言不發的顏溪身上。
西門築剛要說話,西門重就道︰「五皇兄不會舍不得讓皇嫂動心思吧,這可掃了父皇的興致了。」警告的意思不言而喻。
「不用你出頭。」顏溪低聲地對西門築說,「我有辦法應付。」
「就算我真的出事了,也不要你出手,不想連累你。」顏溪淡淡道。
說完就站了起來。
「回父皇的話,兒臣並不會作詩。」
年輕的女子目光清亮,一本正經地看向皇帝。
皇帝不怒反笑︰「不是說你是衛南才子的女兒?怎麼,簡單的幾句也不會?」
「皇嫂應該是謙虛吧。」西門重假惺惺地打圓場。
顏溪搖了搖頭,說道︰「父親並不曾讓我學詩作詞,母親死後,女兒家的活計,他只讓我學女紅刺繡,因為那是母親生前最擅長的。」
「你的時間都花在刺繡上?」皇帝西門炳眉頭微蹙,顯然有所懷疑。
「不。」顏溪沉聲道,「都花在了習武上。」
「什麼?」不光是皇帝,滿座皆驚,哪有文人墨客讓自己女兒天天練武的?
「早年的時候,父親曾經投身戰場,但因為體力不濟,只好退出,他一直將此當做人生憾事,我出生後,他就很少將我當女兒養過,他希望我能像個男兒般馳騁沙場,完成他的願望,若非情非得已,這些話我本來不想說,因為父親一向冠以自己灑月兌不羈散漫閑人的名號,不願讓世人知道他有這樣的心事。」
「父親經常對我說的一句話是位卑未敢忘憂國,他還說雖然我是女兒身,但未嘗不可金戈鐵馬,效力國家。」年輕的女子語氣鏗鏘,眼神堅定,令人涌出一股沙場征戰的熱血賁張。
「好,說得好!」啪啪的兩聲掌聲響起,西門炳頓時龍顏大悅,。
「難怪朕一見你就甚為喜歡,秀外慧中,自有一股浩然英氣,看來當真顏為心生。」
顏溪衣服都已經汗濕了,卻不得不笑容自如︰「謝父皇夸獎。」
要死了,這麼正兒八經地說話,還是她當年到組織里的時候才有的情況,當時組織里一個小頭兒問她為什麼要走黑|道這條路,她回答說她要變強,她要將殺害她爸爸的凶手找出來,她要保護她的小旭,回答皇帝的時候,她就是想起了那個時候的堅定與執著,才能這般真情流露,讓自己也嚇了一跳。
現在心里涌動的信念很簡單,她要活下去,漂亮地活下去。
「你撒謊!」一個尖銳的女聲突然間冒了出來。
「你根本就是在欺君!」
顏溪嘴角挑起一絲笑容,看著拍案而起的客瑪,不急不緩地說道︰「太子妃說我欺君,不知道有何證據?」
「你一點也不像愛國為民的人!」客瑪盛怒,她辛辛苦苦將顏溪弄進宮來,不是讓顏溪受人贊美的,她要讓她顏面掃地,被人唾棄!
她明明就是一個江湖女子,憑什麼扯出這麼深明大義的論調?
顏溪淡笑︰「那請太子妃指教一下,什麼是愛國為民?」
客瑪頓時語塞。她一個巴哈國的人,連漢語都說得不甚流利,如何講出文縐縐的話?更何況就算是在巴哈國,她也無法講得頭頭是道,因為她根本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是否為愛國為民,恐怕不需要太子妃來斷定,太子妃連國事也操勞到了,不是讓文臣武將們無用武之地了嗎?」
「你,你敢說本妃有藐視百官之意?」客瑪氣得要將碗碟子砸到顏溪臉上。
「夠了!」威嚴的聲音猛然響起,西門炳難得的臉色陰沉,「太子真該好好反省一下了,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意思再明顯不過,連自己的女人也控制不住,如何管理國家?
「請父皇恕罪!」太子膝蓋一軟, 通跪在地上。
客瑪在巴哈國跋扈慣了,此刻也不見得有多收斂,她跟著跪在地上,不依不撓地說道︰「無論如何,請父皇徹查五王妃的身份。」
西門炳眯著眼楮,怒氣在眼里凝聚,在場無一人敢發出聲音,西門炳到底將目光轉向了顏溪,眸光間含著不言而喻的探究之意。
顏溪覺得那雙眼楮能看透自己的內心,脊背有些僵直起來。
「啊呀!」突然間西門築低叫了一聲。在此之前,顏溪被他猛的一拉,掉進了他的懷里。
「幸好本王扶住了你,將孩子摔了就不好了!」
「什麼?」客瑪失態地叫了出來。有孩子了?
客瑪眸子陰沉,怒意積聚,但轉瞬她就想起了打她時顏溪矯健的身姿,不對,她不可能有身孕!
顏溪皺眉看向西門築,他怎麼這樣?萬一客瑪執意讓她驗身,御醫不一下子就查出了她沒懷孕的事實?到時候,就是鐵板釘釘的欺君之罪了。
不僅她會被懲罰,連帶他,也會趟進這趟渾水。
「五王妃身懷六甲實為喜事,看五王妃氣色不好,皇上不如請御醫調養調養?」出聲的是宜妃。
就說吧,很多人都盯著她呢,這下她從哪里變出個孩子來。顏溪喪氣地想。
乖乖等著將牢底坐穿吧。
這個時候,溫熱有力的手臂環住了她的腰,西門築低沉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說了凡事自有本王,別怕。」
在安靜得有點詭異的氣氛中,皇帝緩緩開口︰「築兒府里的大夫不是神通廣大到將宜妃的舊疾也治好了嗎?朕何須用這些宮里庸醫給他王妃調養?」
「朕乏了,你們盡興吧。」
說完,便駕輦而去,留下面面相覷的眾人。
不只是客瑪呆住了,連顏溪也呆住了,竟然就這麼逃過一劫?
「皇上不可能相信這樣的伎倆啊,他一看就是很精明的人。」歸程的馬車里,顏溪疑惑地喃喃,想不通啊想不通。
「說了你有本王。」西門築拂去顏溪肩膀上的一瓣落花,「本王說你懷孕了,就是懷孕了。」
「難道你曾經趁我睡覺的時候將我……那啥了嗎?」顏溪面部表情僵硬。
「……」這種無厘頭的答案她也能想得出來。
「因為……」西門築笑的時候目光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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