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主帥的一聲令下,出征的號角聲頃刻響起,馬蹄滾滾,擂鼓震天。
「築兒此去,會不會出什麼岔子?」
高高的城樓之上,明黃衣袍的帝王眉頭緊鎖,在呼嘯的風聲和馬蹄聲中,靜靜凝望三軍遠去的方向。
「五王爺天資聰穎,縱便有意外發生,微臣相信,五王爺也能夠披荊斬棘,化險為夷。」吏部尚書杜如英說道。
「如果築兒得勝歸來,你們這幾個提議者就是大功臣。」
「不敢,為皇上分憂,是微臣義不容辭之所在。更何況五王爺天賦異稟,仁義而有勇謀,他若有所成就,必定能造福社稷,臣也是為了煌國的百年基業著想。」
「文武百官中,就你幾人最有覺悟。」皇帝滿意一笑,隨即又淡聲道,「接下來,知道該如何做嗎?」
「臣一定會找出太子難堪重任的證據。」
天氣陰沉,北風卷地,蒼鷹盤旋。
良久,居高臨下的帝王又開口。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築兒對那個女子已然真心萌動,有她在身邊,築兒難成大事。」
高處的風獵獵吹動,呼嘯而往的所過之處,頓時變得充滿寒意。
算算日子,懷孕兩個月了,顏溪最近害喜得嚴重。
因為犯困,顏溪經常做的事情就是蒙著被子大睡,好在西門築上戰場之前將納蘭音攆走了,不然得多不省心。
到現在還記得納蘭音那副可憐的模樣,拽著西門築的袖子︰「皇表哥,你讓音兒在這里等你回來,不好麼?」
當時西門築負手而立,臉上掛著很客氣的笑︰「還是回家待著吧。」
「不要啦。」
「回家吧。」他笑得很顛倒眾生。
「表哥真討厭,人家說了不要啦。」她一跺腳,抓住西門築的手臂,軟著聲音撒嬌。
「我叫你滾回去!」突如其來一句暴喝,一轉眼,男子已經飄然而去,留下納蘭音錯愕地瞪大了雙眼,石化了幾秒後哭得梨花帶雨。
西門築不在的這些日子,都是小籬陪著顏溪。
小丫鬟喜歡拉著顏溪出來散步,會在顏溪無精打采的時候唱歌給她听,有時候會和顏溪講有意思的故事,小丫鬟笑點詭異的低,說著說著自認為有趣的故事,還剛講了個開頭就抱著肚子大笑,連眼淚都能笑出來的那種。
小丫鬟很傻,由內而外的傻。
一天晚上,顏溪感覺到莫名其妙的冷,話都說不出來幾句,正巧那日大夫摔下樓梯,暈厥不醒,無計可施的小丫鬟急得團團轉,最後在瑟瑟秋風中將一桶冷水淋到自己身上,幾分鐘後她身體果斷發熱,跳上了床抱住冷得發抖的顏溪。
顏溪不久後身體有所好轉,至少能說出話了,她說的第一句話是︰「被你笨死了。「
「冷可以給我加被子的啊。」顏溪嘆口氣。
「加被子還是沒有奴婢給你暖|床好。」小丫鬟臉因為發燒而通紅,反駁道,「被子又不會有熱量。」
顏溪突然就不知道說什麼了,只是漸漸的,有說不出的暖意浮上心頭。
外面下起了很大的雨,也吹起了很大的風,顏溪注視著緊挨著自己的少女,心在電閃雷鳴的喧囂中,奇異地安靜下來。
這種感覺,就好像小旭回來了。
雖然小旭溫柔得像是姐姐,眼前的這個丫頭糊里糊涂的,可是那種被關懷,被照顧的感覺,是一樣的,就像懷里塞了一個大大的暖爐,那麼窩心。
看著顏溪晶亮的眸子里泛起了淺淺的晶瑩,小籬皺眉問道︰「小姐又在想王爺了嗎?」
顏溪搖搖頭︰「不是,在想其他人。」
「怎麼可以……」小丫鬟瞪大了眼楮,「小姐怎麼可以想王爺之外的其他人?」
「……」顏溪黑線,「想的是女子。」
「天啊,」小丫鬟愣了一下,轉瞬捂著唇,眼楮瞪得跟銅鈴一樣大,「小姐你……你竟然……」
「……」竟然對女人有特殊興趣麼?
「我在想你啦。」顏溪受不了地看了她一眼,「想你為什麼能這麼蠢。」
「小姐很嫌棄奴婢嗎?」小丫鬟很敏感,眼里又泛起潮水。
「開玩笑的你也當真。」雖然是覺得你很蠢沒錯……
「那……小姐喜歡奴婢嗎?」
顏溪溫柔笑著,模了模小籬的頭︰「當然啦,像妹妹一樣的丫頭,怎麼不喜歡。」
滿以為能止住她滿眶的淚水,卻沒想到又是一場傾盆大雨。
「小姐你對我真好,嗚嗚……」小籬痛哭,「其實我不是一個好人,我很壞的,我對不起小姐……」
抱著顏溪的肩膀,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往她身上蹭。
「之前沒保護到我的事情說了不要再想,真的不怪你,以後,咱們好好的就成了。」
看著顏溪清澈明亮的眼楮,小籬張了張口,想說什麼終究沒說,卻哭得越發厲害了。
昏昏沉沉病了幾日後,顏溪終于感覺身體好得差不多了,陽光明媚的花園小徑中,顏溪放肆吸了一口清晨新鮮的空氣,頓時心情大好。
「小籬這丫頭呢,去哪了?」顏溪叫人給小籬做了一套新衣裳,衣裳到手了,可小籬卻不見人影,問其他下人,都說沒見著她。
十四五歲的小丫鬟可能耐不住寂寞,想出府去集市上逛逛,恰好今日是煌國的一個節日,她偷溜出去玩了也說不定。
饒是這麼對自己說,可顏溪還是放心不下,太陽穴在突突跳動。
幾個時辰之後,小籬還是沒有回來。
不再遲疑,顏溪當即派王府的護衛們去找尋小籬的下落。
一無所獲。
小籬就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
顏溪心煩意亂,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沒有小籬在身邊,她很容易想起西門築,跟她隔得很遠很遠的西門築。
總覺得會出什麼事情,一個晚上都處于不安定的狀態,天還沒亮顏溪就起來了,坐在床邊,有些悵然地撫模著自己並不如何凸起的小月復。
天蒙蒙亮的時候,顏溪就走到了偌大的庭院中,仿佛空曠的地方不會讓自己那麼憋悶,風雖然有點冷,但能很好地撫平煩亂的情緒。
走著走著,就走到大門處了,顏溪突然很想出去,她總覺得小籬就在不遠的地方,護衛們一定沒把尋找小籬的事情放在心上,小籬可能就只是在附近迷路了,只要用心找她,一定能找到的。
就在這個時候,突的傳來叩響大門的聲音。
「誰?」顏溪狐疑地皺起眉,朝外說道。
一聲低低的「小姐」,讓顏溪頓時脊背一僵。
她幾乎是手忙腳亂地將大門打開,一邊皺起眉頭︰「你這整整一天一夜都跑哪里去了?」
大門被打開,冷風灌了進來,沒有下雨,小籬卻穿著一襲不知道從哪撿來的破爛簑衣,小小的臉被簑衣帽遮去了大半,露出黯淡的,失去光澤的眼楮。
「小姐,我不知道找誰,不知道。」小籬茫然地搖著頭,風一吹,簑衣帽被吹落,她一頭烏黑的墨發隨風舞動,潔白的頸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痕跡。
沒有預兆的,砰的一聲,她暈倒在地,蒼白的臉磕在冷硬的地面上,像是紙一樣脆弱地被撕開,她的臉上,磕出了那麼多,那麼多的血,觸目驚心。
顏溪趕緊抱起小籬,一邊大聲朝周邊的護衛道︰「快叫大夫來!」
「不要,求小姐不要……」小籬虛弱地睜開眼楮,緊緊地拽住顏溪手臂上的衣服,堅決而乞求地道,「不要叫大夫……」
顏溪將她放到自己床上,關上門,皺眉問道︰「為什麼不肯叫大夫來?」
小籬勉強讓自己從床上坐起,一個翻身掉下床,顏溪低呼一聲要去扶她,卻被她推開,小籬朝顏溪磕了一個很大的響頭,跪在地上,仰起晶瑩泛淚的雙眸看著顏溪︰
「小姐,求求你給奴婢洗洗身子。」
可能由于剛才大幅度運動的原因,簑衣的帶子斷裂開來,本就破破爛爛的簑衣頓時間垮了下來。
內里,年輕的身體大半**,密布著很多的紅痕和青紫的印記,膝蓋處可以看見暗紅色的鮮|血,那是從雙腿間蜿蜒流出的。
她緊緊按住自己的胸口︰「我覺得好惡心,好難受……」
「你……」顏溪身體一僵,震驚地看向她。
小籬不說話,咬著嘴唇,淚水終于決堤起來。
小籬坐在浴桶里,顏溪克制住自己手下的顫抖,按照她想要的,給她洗著身子的每一處地方。
嬌女敕的肌膚幾乎沒有一處是完好的,而浴桶中的小籬,也麻麻木木沒有表情。
「到底是誰干的?」顏溪終于忍不住,啪的一聲將巾帕甩在地上,眼眶通紅。
「不只一個人。」小籬的眼淚,啪嗒一聲掉了下來。
顏溪愣了一下,緊緊地握住拳頭,肩膀忍不住顫抖,像是一頭暴怒的小獸。
「小籬!」浴桶中的少女突然暈倒,顏溪大叫一聲。
不久後,大夫來到房間,坐在椅子上,給床上的少女探脈。
「她還能活嗎?」顏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她中毒不淺。」大夫面色凝重地說道。
「中毒?」顏溪吃驚地道。
「王妃還是節哀吧。」良久,大夫嘆了口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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