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正和呂德被折騰了大半夜,終于斷氣了,不大的房間濺得全是血。他們死後見瑯便加快了進食速度,最後留下了些許殘肢碎肉和內髒,還有呂正呂德表情驚恐的頭,腦髓被吸了大半,又流了一地。
此情此境仿佛煉獄。
許落顏並沒有任何暢快的感覺,她也不覺得自己這麼做就是對得起田媽媽了。死者已逝,不管生者做些什麼,都與他們無關了。
復仇竟然是這麼空虛的東西。
見瑯打了個飽嗝纏回了許落顏的手腕,她消了結界開門出去,卻被門外站著的人嚇了一跳。
——是大虎,那個在亂葬崗遇到的男孩。
大虎見她出來,笑嘻嘻地看了眼她身後房間的慘景,道︰「他們就是你的仇人嗎?你現在報完仇了?接下來就跟我走吧!別再去鎮魂寺了,我們還是到我的小屋生活吧!」
許落顏不是第一次殺人,但她卻第一次在殺人的時候毫無預兆被人目擊,一時之間的慌亂,讓她一手掐上了男孩的脖子,「你什麼時候跟來的?」她一臉寒霜地問道。
大虎毫無畏懼自己的小命被人攢在手里,笑道︰「從你翻出寺廟圍牆開始啦,師傅說過我不能進去那寺廟,所以你進去後我只能在外面干等。先頭你出來的時候跑太快,我都來不及喊你。」
許落顏心里是很糾結的,她不想殺無關者,只要能報仇就行了,即使這對死者來說沒有意義,對她來說卻是必須的。自己會怎麼樣其實無所謂,接下來讓她殺了許啟峰就好……
「有人來了!」大虎突然說道,一把握住了許落顏掐著他脖子的手,拉起她就狂奔起來,幾個眨眼兩人便躍出了許府,身後還傳來了淒厲的慘叫聲,想來是呂正呂德被人現了。
黎明前夕是最黑暗的一段時間,大虎拉著許落顏奔跑在無人的街道上,越跑越覺得暢快,竟然哈哈大笑起來。不過他沒笑幾聲便被許落顏捂住了嘴,拉進小巷里。
「你究竟想怎樣?」許落顏頭疼地問道,她沒辦法干脆將這人殺死,而且對方也不像是要揭她的意思。
大虎的眼楮閃閃亮,他的個子大概到許落顏胸口這麼高,因為巷子的狹窄讓兩人貼得很近。他蹭進許落顏的懷中,用力嗅了嗅她身上戴著血腥味的體香,道︰「我將你撿了回家,就是想和你在一起罷了。師傅不在了,我很寂寞,你重要的人死了,也很寂寞,我們兩個在一起剛剛好。」
許落顏推開,皺眉道︰「你寂寞就找別人去。」
「不,我就要你。」大虎笑著堅持道。
兩人僵持半天,許落顏看著快天亮了,半是妥協地往鎮魂寺趕。她要翻過城牆必須趁早,不然天亮了就沒這麼方便行動了。大虎就那麼跟在她身後,等到了寺廟,見她翻身進去,他便在牆角邊坐了下來。
許落顏沒有特別問過大虎底細,一是因為她真的對此人不感興趣,二是覺得此人古怪恐怕問不出什麼有用的。
之後的好幾天,許落顏都待在斷罪院里沒有動靜,她起初是想著讓見瑯直接吃了許啟峰,就和對付呂正呂德那般,但想想又覺得便宜他了。田媽媽的死,他是罪魁禍首。加上他給自己父親造成的痛苦,絕對不能讓他死得太輕松。
彼時許落顏心中還尚存一絲良知,她並沒有想過要在這場復仇里牽扯進太多人。
然而,在七天後,一切都開始失控。
…………
……
「顏兒,你不要怪你母親,都是我拖累了她。」許啟明溫柔又悲傷地說道,「這些年最痛苦的,就是她了。」
許落顏看著父親,特別難過,她知道自己這是做夢,因為現實里許啟明根本開不了口。但即使只是夢,也叫她無限眷戀。
「往後,你要好好的……」
……
…………
夢醒,許落顏現自己出了好一身冷汗,父親低沉的話語還縈繞在耳邊,總覺得這個夢很是不吉利。不過隨即,她便將這個夢歸為日有所思里去。許落顏認為,她是想要原諒與大伯父通奸的母親,所以才會做這種夢。又或者是她太想念父親了。
天還沒亮,她就這麼躺在床上,睜著眼度過了後半夜。
做了這個夢後的兩天都還算平靜,許落顏白日里就是教紅袖綠襟識識字,又或者一個人思考思考如何報復許啟峰。
到了第三天清晨,斷罪院迎來了意想不到的來客——竟然是趙氏身邊的啞巴丫鬟小翠,和護送小翠來的周大郎。
智慧住持也沒有太為難這兩個下人,直接便讓小沙彌領著人到了斷罪院。他們沒能進到院內,就是在門口見了許落顏。
周大郎的態度莫名畏縮,頭都不敢抬。小翠一如既往的陰沉,她將一封信遞給了許落顏,信封外什麼都沒寫。許落顏當著他們的面,便拆了這封信,里面只有兩個字。
——父,亡。
猶如一盆冷水從頭淋到腳般,「我父親,怎麼了……」許落顏見到這兩個字,就立刻看向了周大郎,顫抖著問道。
周大郎面有難色,他實在不想對別人說這種壞消息,卻又不得不說,「二老爺他……兩天前去了。」
許落顏的腿一軟,還好紅袖和綠襟就站在她身後,趕忙扶住了她。
「姑娘!」紅袖膽戰心驚地看著許落顏,就怕她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後半輩子都得待在這斷罪院了。
兩天前……兩天前……反復著這三個字,許落顏突然想起了兩天前做的一個夢,她夢見了父親,也是第一次听見父親說話。那時候,她以為只是自己想太多,所以才做了那麼一個不真實、且毫無意義的夢。
——「往後,你要好好的……」
許落顏頓時覺得整個天地都顛覆了,大白天看出去也是一片昏暗,東邊掛著的太陽竟然滿是血色。
紅袖離許落顏最近,她看到了其瞳孔深處的妖異之紅,扶著許落顏的手不自覺抖個不停。紅袖很快低下頭,什麼也不敢多說。
好半天,許落顏終于回過神來,自己站直了身體。她的語氣變得格外冷靜,問︰「父親是怎麼死的?」
「听說是病逝。」周大郎小聲回道,沒敢抬頭看許落顏的表情,「二夫人今日黎明的時候才命了小翠來送信。」
也就是說,太夫人那邊什麼話都沒有。
自己的父親病逝,祖母卻一絲消息都不透露給自己。許啟明不好的時候,明明就該立刻來通知她這個女兒才是。也許……父親去得很突然?
「是誰找的大夫?」許落顏又問道。
周大郎一愣,他搞不明白大夫有什麼問題,只是道︰「應該是二夫人……啊,對了!給二老爺看病的大夫,好像是大老爺特別請來的名醫!」
許落顏又詳細問了這個所謂的「名醫」什麼來頭,周大郎一個老實人,平時也不太和別人胡亂八卦消息,知道的也不多。許府的情況,許落顏還想再細問,又有人來了。
「奴婢給四姑娘問安。想必四姑娘听說二老爺的事了,還請四姑娘節哀。」來人是太夫人身邊的碧珠,似乎趕路趕得很急,所以滿頭大汗,話說得也很急。碧珠很是不虞地瞪了眼小翠和周大郎,又對許落顏說道︰「太夫人吩咐了,四姑娘如今還在百日齋戒中,不好中途打斷,所以二老爺的喪事四姑娘不必回去了,趁此機會也好好為二老爺誦經安魂。」
小翠低著頭,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她雖然不是聾子,此刻卻也跟聾子沒兩樣。周大郎、綠襟、紅袖皆是面色一白,周大郎很是不平道︰「哪有老子去了孩子不回家送終的,齋戒也不是這麼整的啊!」
「你這是對太夫人的話有異議麼?」碧珠的反問讓周大郎語塞。
「我知道了,你們回吧。」許落顏面沉如水,她說完之後,看也不看眾人,獨自回了房間。
碧珠也沒管其他人如何,就是給了守門的兩個武僧好些碎銀,說了不少好听話,其實不外乎就是要他們看好許落顏,別讓她出了這斷罪院。
「姑娘……」綠襟在房門口輕喊了一句,很是擔憂許落顏悲痛之下會做出什麼傻事。許落顏表示想一個人待著,綠襟也不敢貿然打擾,便守在了門口。
紅袖是早就躲得遠遠的,不斷誦念著經文來安撫自己。綠襟根本不懂許落顏的恐怖之處,但是紅袖懂,她早就不覺得這四姑娘還是以前的姑娘了。看著許落顏對自己父親應該是有感情的,恐怕並不是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妖魔鬼怪附體。紅袖想起了府里的謠言,說許落顏乃妖物轉世,她不自覺開始相信那個謠言,四姑娘這是……妖性覺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修真,亦是修心,一切都不過是磨練……遠目啊別打作者對不起我只是想說說看這句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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