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夢圓 第十五章 驚現疑雲

作者 ︰ 顧欣然

面色不豫的男子將一張輕飄飄的紙重重向幾案上一擲,紙張與案面相擊發出「啪」的一聲,像蒼老的樹皮一樣裂開了數條不規則的紋路。他怒氣隱隱地質問幾案後一半坐、一側臥的兩人︰「這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幾案後半坐的男子只瞄了一眼破碎的紙張,抿了抿色澤淺淡的唇︰「我和阿城都覺得他們來了……也好!」

其實不看也知道,左右不過是「三人投丹鵠」的事,之前阿城來與他商量此事的對策。

經過兩人細細地分析,最終決定在瞞著天成的情況下暗暗在沿途驛站、食肆布下眼線和謀局,只是那三人命大--趕得匆忙,竟有意無意將那些精心布了局的驛站、食肆都給「跳」過去了!

側臥的男子撐起身來,與半坐的那個對視一眼,就明白這兩人私下策劃的失敗「布局」還是不要再提為好。

他語帶輕蔑,挑眉邪佞一笑,解釋道︰「那蟲毒,我和君離至今都沒有研究出解藥,更何況他一個自恃才高的所謂神醫?」

「那人不過草包一個!」冷面人對「神醫」這個詞顯得格外敏感,皺眉補充道。

即便是加了「所謂」,「神醫」這個詞用在那人身上也還是太靡費!

撐起身來的手掌又懶懶地趴伏而下,那人以手肘撐地又側臥下來,用另一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圈,用無所謂的語氣平淡道︰「就是,來了倒正好‘一鍋端’!」

听著毫無愧意的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卻只提梁亞赴邊關的事,男子不禁氣惱,眸瞳鎖定兩人,沉聲問道︰「她倆也跟著來了,別告訴我你們不知道!」

收到消息之初他還不信,思齊和雲心那兩個丫頭是怎麼無聲無息地跟梁亞一路出京,還奔赴丹鵠的?

在嚴密的封鎖下,乾京那邊即使得到了邊關的消息,也會作為軍事機密秘而不宣,獨自身處「富貴溫柔鄉」的梁亞怎麼會知道?

除非……梁亞和袁浩宇之間有其他隱秘的消息通路!

有人聞言冷冷一哼,側首望向東南方︰「至于齊雲心,她如今已是孟府二媳,跟你也不過是表面上的‘親兄妹’!」

那人轉過寒眸看進隱隱竄火的深深瞳孔,提醒道︰「而孟思齊嘛……更是共同的仇家之女!」

側臥之人托腮一笑,笑得眉眼飛飛、風情無限︰「讓那老東西看著他最疼愛的小女兒見證自己走向焚心裂骨的滅亡,豈不是更‘大快人心’?」

抬頭見立著的男子眉頭緊鎖、眯眼冷哼,似乎對自己的的想法極不贊同,頗為遺憾地搖搖頭︰「天成,你什麼都好,唯獨這時不時發作的‘婦人之仁’不好!」

要論「布局謀篇」,眼前之人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無論是錦繡文章或是陰詭計謀,都設計得嚴絲合縫、環環相扣。

難得的是--他的性子足夠篤定穩重,應變又機智靈活,不會因為意外之事改變既定的目標,也不會因為突發的狀況就失了分寸。

一個冰冷的聲音帶著久積的不滿接過話頭︰「待得事成,對著全天下的百姓,由你發作!」

「仁善治天下」倒是明君治國之道,只是這「奪天下」嘛,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且不說前朝君王,就說現在坐上天子寶座之人,就素有「仁君」之名,可是反觀他「乾京政變」前的一番「精心」謀劃,以及那之後為穩住自己地位在暗地里的所作所為,與「仁」與「善」並無絲毫關連!

立著的男子氣得哼了一聲,怒極反笑︰「你們莫忘了--那梁亞不光是大夫,還是曾在胡疆游走兩年多的行醫!」

自己剛听到梁亞已到丹鵠城的消息時,最擔心的不是這人能不能治愈衛國公,而是他會不會因為了解胡疆而太早看穿自己的真實身份和目的!

見案後的兩人還是不以為然,怒指東南方道︰「雲心雖說已成孟府兒媳,但她手中仍有‘玉虎令’,近年玉虎堂所收江湖奇人異士的事都是由她一手操辦!」

「而思齊……她身上有百年金蟒王蛇的蛇脈!」他閉目掩下眸中的微微波動,仰頭吸了一口涼氣,再睜眼已是寒光迸射,「蟲毒未必不能因此化解!」

雲心和思齊雖說是女子,但都不是一般的女子︰一個是女中豪杰、武中翹楚,在玉虎堂的勢力和在江湖上的號召力都不容小覷;而另一個曾有過奇遇,「得蛇續脈」本身就是一個傳奇,而她的個性就像蛇一樣,具有亦堅亦柔的力量,心思尋常人難懂,所能爆發的潛力更是無法估量。

而「幻影蟲」本就畏蛇,它的毒因蛇而解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下,幾案後的兩個男子俱都皺眉抿唇,對視一眼,最後只能把頭低垂下去,無言以對。

齊雲毅收了一身的怒氣,猛地一甩袖,轉背離去,只扔下一句話,擲地有聲︰「這樣的事不要再有第二次!」

……

門前,月白衣裙的女子蒙著半面紗巾,額前劉海梳得遮掩住了攏煙縴眉,只剩一雙清眸流轉在黑亮劉海與雪色面巾之間。

只見她緩步走到房間中央的桌案前,在僅留的一塊空處放下手中的小木箱,才轉眸望向榻上半坐的男子。

扮著醫女「明月」的她眸色清冷,語氣疏離︰「殿下,梁大夫囑咐備了安神的檀香……」

見她一邊說一邊開箱取香,回過神來的男子狀似自然地把身前的布包一蓋,飛快塞到背後的錦枕之下,挪了挪身子,確定壓得實在,沒可能露出邊邊角角,才抬頭再次細細打量她。

月白衣裙映著屋內的燈光,就如同暗沉夜空中的白月光一般亮眼。而女子體態縴細柔婉,一彎腰便恍若一痕新月,美妙難言。

大賴見她徑自要燃香,不覺皺眉,一雙眼楮閃著警覺的利光盯著她︰「明月姑娘還戴著面紗干嘛?」

他自然相信真正的孟小姐不會害主子,只是這個女子音色是她的沒錯,但語氣卻別扭而陌生,她明明看見這房里只有他和主子,但還始終帶著面紗--這不太正常!

「大賴!」浩宇出聲喝止,轉眸向欲燃香的女子,柔聲道,「姑娘,這里並無可疑之人,你大可放心!」

他也不想看見在自己面前她還要隱藏什麼,也想知道她是否真的想明白了--不再任性自虐,而是積極面對現下的狀況。

意識到大賴盯視中的滿滿懷疑,她放下檀香,也不扭捏作態,一把拉下面巾,仰起下巴問道︰「這樣可以了嗎?」

她的側面線條流暢優美,尤其是鼻頭和唇尖,似乎是因為沾染了呼吸氣息的濕意,泛著微微的亮澤。

見她的縴手拈香湊近琉璃燈罩中的燭火,燭火的投影一暗又一亮,裊裊的煙氣騰起,檀香獨有的氣息便從那邊飄散過來。

浩宇閉上鳳眸深吸一口氣,舒緩地靠上背枕,之前的焦躁隨著再一呼氣而散去,一吸一呼之間便覺得心安了許多。

一陣靜默之中,他輕輕睜開眼眸,轉頭看女子只背對著自己並無別的動作,不禁小心地輕聲問道︰「小姐只是……來焚香的嗎?」

听出他語氣平靜中隱含期待,孟姑娘皺了皺眉,回身看他反問道︰「殿下覺得呢?」

梁子音那家伙自然是囑咐了許多的,但她思來想去,只有「焚香」這一項,自己還算勉強做得來!

雖說因為習武而識得不少穴位和經脈,但那些個疏通經絡、推拿針炙什麼的,她哪里能在那人身上「實踐」,他願意她還不放心呢!要來,還是梁子音自個來吧!

見她有些為難的模樣,那人只笑不答,眉眼飛飛間居然又低頭看起了軍報,自言自語一般地輕聲呢喃︰「你在……就很好!」

大賴在一旁吐了吐舌頭,心下不禁泛出些酸意︰自己都陪了主子這麼久了,也沒听過主子對自己說這麼一句感激的話呢!孟小姐才來了這麼一會兒,不就點了個香嗎?主子居然這麼「動情」!

百無聊賴的孟姑娘圍著桌案轉了一圈,指了指堆得小山一樣高的「信箋」,好奇地巴眨著杏眸,征詢道︰「我能看看嗎?」

浩宇抬眸一笑,點了點頭。

那不過是舊軍報,被他分了地點堆放在了一起,從底部到頂端是按時間先後擺放的,有疑問的另放一旁,而最新的還在他手里。

大賴嘴唇動了動,看著兩人「深情對望」的模樣,把已經涌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嘖嘖,軍報涉及軍事機密,即使再好奇他都沒提議要看!可是這兩人,一個沒把她自己當「外人」,另一個更不把她當「外人」,自己杵在這里可真是多余!

就著昏暗的燈光,只隨意翻了翻軍報的孟姑娘才看了幾頁就覺得頭暈眼花,撇著小嘴,不滿地道︰「不是我說你,這麼多軍報,難道不可以安排個可靠的人幫你篩選下嗎?」

她伸開雙臂比劃著,覺得自己雙臂合圍都不能抱住這麼多的紙堆,皺眉疑惑地問道︰「凡是親力親為,一個人哪來這麼大的精力?」

難怪初見那人時,胡子拉碴、不成模樣,敢情是被這麼多軍報給「壓」的?轉念一想自己的父親大人,杏眸中不禁泛起了點點淚花,也不知道這麼多年的戎馬生涯他是怎麼一個個日日夜夜熬過來的?

抬眸就見她眼瞳閃亮、隱隱有淚光的模樣,浩宇先是為那盈盈淚光心中一痛,結合之前的問話又隱約覺得她像是在「心疼自己」,不禁心頭一暖,嘴唇張張合合,一時竟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

孟姑娘卻沒注意到他這邊的異狀,只踮腳伸手,隔著一個「小山包」翻閱「虎伏」那堆戰報。

突然,她的手一頓,睜大眼楮驚訝道︰「咦?這並不是二哥的字跡!」

她手中的這張信箋,落款明明是二哥「孟思征」的名字,可那上面的字跡頂多只能說是——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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