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夢圓 第三十六章 苦中作樂

作者 ︰ 顧欣然

晨曦微露之時,破敗的城牆角,灰磚映有今晨光,青苔猶染昨夜霜,青女敕的綠意被冰冷的霜花覆蓋,日頭升至半空,而霜花卻久久不落。

如今,秋已至半,朝廷來使方姍姍而來!

丹鵠城南門大開,肅立著灰甲的軍士,迎接朝廷來使的到來。

軍士滿面倦色之中不掩眸中喜色--看來戰事就要結束了!提心吊膽的日子也終于要結束了!

自那次「鐵甲包棉花軍」試探之後,丹鵠的戰事算是稍歇了一陣,主要是浣嶺關、虎伏一帶雖陷落但民風彪悍大小反抗不斷,拖住了胡騎南下的步伐,而胡疆內部又正忙著借戰勝之勢整合收服其他部落的力量。

只是,如今國公爺傷情不明,而陳參將從虎伏接應回來的二少將軍也似乎好不到哪里去,而大少將軍天天遙望浣嶺關,卻也因為兵力不足只能望望而已。

各處守城尚屬勉強,援軍久久不至,哪來的強軍可派去奪城?

遠遠望向南方,眾將士目光凝定在了似乎從天邊而來的一個隊伍上。

閃亮護甲的軍士拱衛著一輛制式精良的馬車,眼尖的不禁失望地一嘆,倒像是來了位重要人物,但光看揚塵就知道--不是鐵馬金戈殺氣橫生的援軍!

那隊人馬直直望丹鵠城來,近了,眾軍士才齊齊一震,那閃亮護甲確是寒鐵鑄就,齊整的白色披風不染縴塵,領口一個威風凜凜的麒麟標志,正是鮮少遠離京城的御麟騎。

而馬車簾一掀,縴瘦的身影慢慢浮現,抬頭以衣袖掩光,眾人一滯,本以為迎來個救世大將軍,卻不想竟是個下巴留著一綹小胡子的白面文人。

……

「微臣董耀祖參見齊王殿下!」白面文人在數人之中當先對著不急不忙踱來的身影一揖。

其後的數人隨著白面文人,也此起彼伏地道︰「參見齊王殿下!」

「哦……」慢慢踱來的齊王點點頭,不喜不怒,「本王軍務繁忙未及遠迎,諸位見諒!」

「齊王勞苦功高,深受陛下嘉賞……」白面文人賠笑道。

「是嗎?」齊王挑挑眉,眸光輕輕掃過面前數人,微微一愣,「本王已囑咐丹鵠縣衙備好一處院落,供諸位休整,諸位覺得不妥?」

「殿下說笑了!臣等感激殿下盛情,但思及還未見到殿下就匆匆休息于禮不合,故董某才擅作主張到此恭候殿下,望殿下恕罪!」董大人笑得恰到好處,殷勤多一分便顯諂媚,熱忱少一分會顯得單薄。

「如此……移步共敘如何?」用是用的商量語氣,而卻未等答話便徑直抬腳往前走去。

……

數人禮讓著坐定,茶水已備妥,董大人和齊王又程式化地說了幾句,才轉入主題︰「陛下命微臣代表朝廷與胡疆首領交涉,休停戰事……」

「哦,董大人明說嘛,原來父皇派大人此來是向胡疆求和!」齊王向後一靠笑得親切客氣,眸中深潭卻浮冰。

援軍久久不至,若不是阿佐勛的目的並不是南下直逼乾京,而是報仇雪恨外加收服人心,就算是祭出自己的全部力量,也難以與凶猛迅疾的胡騎抗衡。

如今,終于來人了,卻是求和!

自己勉力支撐到現今,朝廷不派援軍卻求和!

自己一番苦心勞力,倒像是為的不是抗擊外敵,以保國泰民安,倒是為了給求和爭取個好一點的籌碼!

「殿下,如今正逢秋季豐收農忙之時,陛下如此考慮也實是為了民生啊!」白面文人起身一揖,語音中深情飽滿,眉頭配合地皺起,一臉憂國憂民、感念皇恩的模樣。

戰事不休定要再多招募青壯,無疑是會對農業影響不小。這樣講冠冕堂皇,陛下高踞堂首,卻體察民情,不忍百姓因戰事而誤了一年收成,故而忍辱負重暫時求和以待時機反撲!

「哦?收了糧食卻要祭給誰?」齊王冷哼一聲,冒出了今天第一句問話。

「這……」董耀祖瞬間呆住,本來之前等著他主動問自己的使命才答,但齊王一直不問,該問的不問,不該問的問了,這麼個問題叫他如何答?

求和停戰自然有條件,胡疆荒蠻,馬上面臨儲糧越冬的問題,對糧食等緊缺物資一定是會有要求的!而且,據他預料,還絕對不少!

董耀祖額頭滲出冷汗支支吾吾,其他人也垂頭不敢接話,只有一個人端坐如常,望向齊王的眼神里微微激賞。

「哼,還不是……」齊王欲言又止,收了怒氣,擺擺手,揉揉眉心疲倦地道,「想必董大人一路舟車勞頓,也累了!」

自己惱怒有何用?說不定還攤上什麼忤逆聖意的罪名,罷了罷了!左右是他的國,由他去吧!

「謝……殿下!」董耀祖又是深深一揖。

……

天色漸漸暗下來,城頭屹立良久的男子肩頭仍是微涼,一天的陽光也曬不熱的那種寒涼。

霞光業已褪去,男子的心頭彌漫的,還是剛剛那種血紅之色,似霞光卻凝重如鐵、沉冷如冰。

「大哥!原來你又在這啊!」輕俏的聲音傳來,台階那端冒出一個分外熟悉的小腦袋。

「小妹,你怎麼又來了?」男子眉頭略松,平息下心頭漫涌的血色。

還是不要將愁緒顯露太過,莫惹她擔心才好!

孟姑娘左手提起裙角,「   」輕快地蹦上來,城頭將士倒似乎已見怪不怪了,看著是她,便各忙各的去了,只有幾個年輕的軍士時不時回頭瞧瞧,偷偷望她一眼。

「望什麼呢?」孟姑娘踮腳伸手扶住大哥的後腦勺,強行將他的頭側轉了一個方向,笑眯眯地揶揄道,「錯了錯了!娘親、嫂子、萱兒和賢兒都在這邊!」

「哎……」孟思遠瞪著眼前的笑臉,斥道「你這姑娘還不老實,你……」

本想說她右手還傷著呢,何況在大庭廣眾之下,即便是親兄妹這般也不合禮數,她也不知道收斂收斂!剛說到看著這笑臉又怕惹她難過,到口頭的半句話生生咽了回去。

「誰不老實想岔開話題了?難道……你沒想她們?」孟姑娘笑得眉眼彎彎,用左肩膀撞了撞大哥的手臂。

「你啊……」孟思遠左看右看確定沒人注意,才伸指飛快在某個可恨的小腦門上泄憤地一彈。

「什麼你啊我啊的?」孟姑娘笑嘻嘻地揉揉腦門,一挽大哥的手臂就往台階方向拉,「走,該吃飯了!你猜今天是什麼節?」

「中秋?」孟思遠抬眼望望地平線東方初升的圓月。

「是了!」孟姑娘點點頭,也眯眼望望月亮,微彎唇角,換了一抹清淡遙遠的笑意,這種笑--叫懷念。

不覺想到去年中秋,玉虎堂的那堆兄長姐姐們難得都湊地齊整,眾人連舉杯邀月這種詩情畫意的風雅之事--都是喧囂鬧騰的。

兄長們大言不慚地邀嫦娥仙子來陪酒,六姐雲心一指空空如也的碗碟請玉兔來做下酒菜,而三姐雲采則捋了袖子大叫吳剛來比試劃拳!

當然五哥除外,身處這樣的熱鬧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他總是淡漠清冷的,似乎他才是從廣寒宮里落下凡塵的謫仙,久而久之,他習慣了這麼立于人外,而人們也似乎習慣了他的漠然。

奇怪的直覺再次涌來,他似乎跟玉虎堂格格不入,那種不合拍倒像是錯把白玉當成冰塊投入沸水期待熔化混合,但就算煮得再久、水溫再高,玉就是玉,熔不了就是熔不了。

她實在好奇也曾悄悄問起,雲心說五哥在很小的時候得過一種怪病,幾欲死去,是外婆抱著他四處求醫才勉強保住了性命。自那時起,外婆就一直照顧他,而他就甚少出門也甚少和他們一塊玩鬧。許是因這些經歷使他習慣了與人疏離?

她在神游天外的同時,孟思遠也出了一會神,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那開戰才……一個月?」

奇怪,怎麼感覺不只這麼長?難道是因為煎心難熬,度日如年?

「一個月這麼快?」孟姑娘卻悵然往向天際,她怎麼感覺一眨眼就又少了一個月!

……

院落里四張小桌圍起一張大桌子,一如從前在玉虎堂時的那個中秋,那時他們愛熱鬧,覺得這麼一拼,十來個人圍著這桌子一坐,才算有些過節的氣氛!

「哇!」孟姑娘看著一大桌子的酒菜,杏眸陡然一亮。

酒是玉山泉釀,清冽甘甜不醉人;菜包羅萬象,雖說沒有山珍海味,但難在色香味俱全,勾得她肚子里的饞蟲都在伸長脖子蠢蠢欲動。

伸長脖子的孟姑娘笑看在桌邊忙忙碌碌的齊雲心,頓時覺得六姐這個時候怎麼看怎麼順眼!

齊雲心也朝她一笑,但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

「哎呀!」孟姑娘後知後覺地發現桌子上那疊月餅有異常,放開大哥的手臂,奔過來拉著雲心小聲道,「這也往桌上擺?為什麼把這個放在最上面?」

「最顯眼的自然放最上面合適!」雲心說話卻大聲。

正走過來的孟思遠順著她倆的眼光一看,那疊高高的月餅堆頂上一枚可能也叫「月餅」的玩意真是夠顯眼,就像祭在神壇上的聖物一般,隆重、高高在上,只是嘛,造型奇特、歪歪斜斜,不大養眼!

孟姑娘右手雖然還是用不上力,但好在武功底子還在,身形利索,跨一大步搶在大哥湊近端詳之前欲奪「歪餅」,雲心一擋把那祿山之爪拍開。

思齊若是右手正常自然可以迅速出手再奪,只可惜,之前就打不過「武痴」六姐,現在傷著了更沒可能,只得拉了雲心的衣袖,巴眨著眼︰「好六姐,好二嫂,就饒了小妹這一回吧!」

月餅是她瞅著吳婆婆做的,一時好奇就也動手做了一個。她第一次做餅,又只有左手使力,自然捏不成形,吳婆婆想幫忙,她卻不讓,做得不好發氣要扔,吳婆婆只說自己來,沒想到她居然沒捏圓就把這個也給蒸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吳婆婆節約,還是因為二嫂存心戲耍她的壞主意!

不過瞧這擺盤的樣式,一定是雲心的主意無疑!

雲心看著孟姑娘可憐巴巴的眼神,一仰頭笑得甚為暢快。

孟姑娘嘟嘟小嘴道︰「我知道那餅子丑,二嫂你就別逗我了!」

見她一臉不情不願卻又賣力討好的小模樣,齊雲心不禁捧月復,笑彎了腰。

孟姑娘杏眸陡亮,一閃身,突然頭也不回地騰出左手劈手向歪餅一抓--咦?之前看得準準的!怎麼還撈了個空?!

一愣之下手一頓,還欲壓下手再來一撈,剛剛偏過頭,就有笑意微微的聲音像鬼魅一般,響在耳側︰「這麼多月餅推倒落地了,豈不可惜?」

------題外話------

顧欣然(托腮)︰俺也是在苦中作樂啊…有木有!

「劇透小妖」(彈彈手指)︰自作孽不可活!

「存稿精靈」(捏捏手指)︰苦中作樂總比沒得樂做,無所事事以諷刺別人為樂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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