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夢圓 第三十八章 一波又起

作者 ︰ 顧欣然

又是一輪滿月當空之時,清輝籠罩下的庭院,眾人觥籌交錯、喜色盈面,似乎無人注意院角的那棵棗樹下,有個女子靜靜佇立。

她愛熱鬧,也愛湊熱鬧,而如今面對這番熱鬧場景,不知為什麼,她卻突然失了興趣,意外地離群獨立。

她的眼睫微濕,卻不知是盈了樹間下落的露水,還是沾染了夜里蒸騰的水汽。

一個人無聲地飄至她身邊,他的影子遮住了落在她身上的一半月光,微笑垂眸,輕輕問她可安好。

低下頭猛眨眼,甩掉那點濕意,孟姑娘抬眸,淺淺笑道︰「沒什麼……不過是有些想家罷了!」

說罷,以手托腮望向天上的圓月,用以掩飾突然的面頰發燙,為意識到勾起她這些離愁別緒的源頭似乎是--離某人遠了那麼一點。

「唔,孟小姐的家在乾京……」那人偏頭望向南方,不覺自言自語。

那人一襲寶藍衣袍,如初識她時的著裝,正是容世魁。

他的言語一貫謹慎,習慣于緩緩地斟詞酌句,少有這般失態喃喃,話已出口,一驚之下便要致歉。

向來疏于禮節的孟姑娘覺得這世家公子雖年輕有禮卻未免太過迂腐,不過講了句是廢話的實話罷了,有什麼好抱歉的?

孟姑娘彎唇,也隨意地道︰「容公子的家在煙波湖畔……」

心想︰我也說句廢話,這下扯平了,不用再致歉了吧?

話一出口,她也驚覺不妥,在容府之時她的身份是齊雲心!

容世魁似乎沒有察覺,又似乎已經了然,目光平靜地看向她︰「不,容某的家鄉在浣嶺關!」

孟姑娘撓撓腮幫,好像听五哥說過容府是從某個偏僻之地搬至乾陽的,是浣嶺關?如果是,應該有印象才對……

「容某在那里長大。」容世魁見她凝眉思索,眼光不復之前的柔和,含著銳亮的恨意和濃重的遺憾,「而如今,家鄉近在咫尺之間,而容某卻無鄉可回!」

「抱歉!」沉默了一瞬,孟姑娘抬眸,坦然而認真地道。

她心中充著歉意和惆悵--畢竟那里曾是大哥孟思遠鎮守之地。

「怨不得大少將軍,更怪不得孟小姐!」容世魁收了一身銳氣,輕聲安撫道。

「其實你並不想來當求和使者,對不對?」孟姑娘皺皺眉。

听說,合議已經談妥,就差雙方印璽之後交換這最後一步,按理來說,他作為使者之一不該如此郁怒,但她能明顯地感覺到他的失落和憤怒。

「是!」容世魁答得毫不猶豫,接著微微一笑,滿滿諷刺,「只是容大丞相主和,他偏偏又不得空前來,于是便讓我也來。」

「你好像並不是官身……」孟姑娘訥訥道。

如果沒記錯,他介紹的時候,似乎是以容府少主的身份,並沒有任什麼官職。

「也是新近任命的……」容世魁的笑僵在唇邊,嘆了口氣,補充道,「非容某自願!」

他的唇因抿得過緊而略顯蒼白,眼光沉重地望著浣嶺關方向。

「當了官也好啊!」孟姑娘的眼神有點茫遠。容府出了丞相就是不一樣,五哥卻要考才行呢,即使當了魁元也還是要外任縣令,不能直接當京官。

「是啊,容某這官當得實在……風光!」容世魁似乎在暗暗咬牙。

孟姑娘馬上用好奇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雖說與這人不甚熟稔,但也知道他為人謙和柔潤,今天的表現很奇怪,是受了浣嶺關失陷的刺激嗎?

既然已經合議妥當,想必浣嶺關的光復只是遲早的事。

孟姑娘好心勸慰道︰「風光在表,齷齪其內,本就是如今官場的現狀。若是覺得待著不舒心,辭官歸鄉便是了!」

她雖不關心政事,但在練琴的那些日子,三哥丟開政論的書卷就開始抱怨,說官場黑暗無底線,說他不屑于那些爛泥蛆蟲同流合污,說他自己如此高潔傲岸怎可自甘墮落!

孟姑娘听了,不過把琴弦亂撥一氣,然後望著自己的縴縴細指,一詠三嘆︰一嘆琴技一學深似海,二嘆她不屑于與那些故作風騷的文人墨客一同附庸風雅,三嘆她自己的手指如此縴細優美怎可去撥弄粗糙晦澀的琴弦,要彈就得配上金絲玉線的玄木寶琴才算合理!

接著,自然理直氣壯地在面沉如水的三哥面前討要好琴!

「之前若不是為了家中萬卷典藏,容某實是不應離開浣嶺關,貿然靠近是非之地!」容世魁沒察覺孟姑娘的走神,還沉浸在吐露心聲的狀態中。

「我還一出生就在是非之地呢!」孟姑娘卻早已自行擺月兌了不良心緒的糾纏,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尖瞪眼道,「是非之地怎麼啦?惹禍之身怎麼了?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見容世魁愣愣的,溫潤的眸子此刻驚異地盯著她,孟姑娘一抱臂,撇嘴道︰「我雖不懂大道理,但明白一點--若心是自由的,那無論到哪里、無論是誰都束縛不了你!」

容世魁突然笑了,笑容燦爛,摻合著些微欣慰。

恍如沉寂良久的枯木,一剎那間,綻放出火樹銀花。

孟姑娘看著這個笑抽抽嘴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起吃去!」

她當先大步往熱鬧人群中走去,一邊走一邊想,這人是書香世家子弟,也是當家的少主人,怎麼似乎像在向自己倒苦水?不應該吧?

模模鼻子,孟姑娘腦海里閃過一個猜測︰這個人敢情在以這種演苦情戲的方式……變相討安慰?

她猛地搖搖頭把這個荒謬的猜測甩飛,他容世魁一大男人,又是朝廷使者,有這個必要嗎?你孟思齊現在把誰都當成是梁子音那個混蛋嗎?嗯,一定是領教了幾次那混蛋的編排所以更多長了個心眼!

……

熱鬧中心的那個人淺蜜色的面頰上泛起酡紅,他似乎醉了,鳳眸微眯,眼神有些迷離。

「還有酒呢?」目光里帶著天真的疑惑,一轉手腕,把酒杯翻了個個。

「殿下莫不是醉了?」白面文人敬酒的手勢一頓,笑問道。

這酒清冽甘甜,應該是山泉所釀,並不醉人。自己喝得也不少,但現在只是心口有微微發熱的跡象而已。看來,齊王殿下酒量實在太淺!

「哪里就醉了?!」某王伸開玉白的掌心,蒲扇一般胡亂扇了扇,「本王今兒高興,來人!倒酒!」

「難得殿下興致高,大家說再敬齊王一輪可好?」董大人拎起酒壺,給那空杯中倒滿酒,再雙手捧入齊王手中,然後笑著揮揮袖號召眾人道。

「好啊!」

「當然好!」

眾人的叫好聲此起彼伏,之前空蕩蕩、冷清清的院落因得佳節慶祝而沸騰起來。

「噓!仔細驚擾了國公和二少將軍!」某王一手端著酒杯,豎起一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站在人群外有些猶豫的孟姑娘抬眸一呆,依稀憶起那日馬車里,某人壞心眼地學她比劃,「噓」地那叫個眉眼飛飛、風騷得意!

而這個「噓」,隔著這麼多人,透過人群的縫隙一眼見著,孟姑娘微微動容,甚至有點恍惚起來--他在為自己的家人考慮?是因為他們是為國效忠以致身傷的臣子,還是因為……她?

孟姑娘閉目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息心上泛起的波瀾。

五哥說過,一個人的喜怒皆形于色則無法立足于世。克制情緒時可以這樣深吸一口氣,再大的風浪,再睜眼時,風也平浪也靜。

試過之後,她只得低頭抿酒,以掩飾眸中翻涌的情緒。

怎麼不管用啊?!許是自己的情感太豐富太鮮明?

對他?不會吧?

「咦?」迷蒙的眼光精準地透過層層疊疊的人看向她,袁浩宇狀似無意地喃喃道,「孟小姐豈不知一人獨飲悶酒的滋味……並不好受?」

他盯著她,迷蒙眸中灼亮一閃,似有暗暗的責備之意。

接著他皺皺眉,一抿唇似在強行壓下翻起的酒氣。

隨即一指她,轉頭朝著悶坐獨酌的孟思遠道︰「大少將軍,怎可讓令妹埋頭喝悶酒?」

袁浩宇笑得溫柔,卻摻雜著一絲不豫,向思齊招招手︰「來來來,一起!一起!」

孟思遠這才驚覺抬頭,回神看向端著酒杯還在發愣的思齊,大步上前一擋︰「小妹年幼,只是好奇一嘗,並不擅飲酒!望齊王見諒!」

他一心想著借酒銷愁思故人,小妹什麼時候離了視線他居然都沒在意。小妹還未及笄,也就未許配人家,之前齊王言語舉止之間多帶著輕浮調戲之意,但忌憚他是齊王多少還需顧及面子,只是冷冷提醒了一下。

如今,再讓她一未嫁之女在一群男人中輾轉去敬酒,如何使得?

「少將軍護妹心切本王理解,既然如此……無妨!」袁浩宇好脾氣地一笑,語氣卻在「護妹心切」四個字著重上落了落,幾分諷刺。

話說,他早就發現了牆角的那兩人,好像是在攀談,但隔得卻太近倒像是在悄悄說著情話,只因顧忌著場合,為避嫌而隔開了小小的距離。

這樣的想法令他心里很不舒坦,卻又不能明示,明示只能讓別人以為他是在當眾「妒夫抓奸」,自然會更糟!

袁浩宇左一下右一下不著聲色地暗示孟思遠悄悄去看看,但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總以為齊王是想放段跟他這個敗軍之將對酌,一味不得要領地謙虛推月兌,然後少不得再敬一杯酒。

齊王殿下被郁悶著了,差點醉得發狂去撓醒他!

還好,在他崩潰之前,思齊自覺地回來了,而且是丟下那容侍郎就回來了!

微松了一口氣,這還差不多!

------題外話------

「劇透小妖」(攤攤手)︰我說什麼來著,大姐你這沒點勁爆情節是不行的!如今的人心都是穿鎧甲的,清水戲是流不入心的…

「存稿精靈」(撓撓頭)︰我倒覺得細水流長也不錯,飲食規律身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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