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夢圓 第四十二章 只有更慘

作者 ︰ 顧欣然

那道黑影出現在蘆葦蕩邊緣之時,攬著秋日狂猛的寒風。

男子迎風而立,披散的長發在腦後狂亂飛舞,見到那黑影,他眯起的眼眸中只閃過一絲驚異,但並無絲毫恐懼;而他身後,渾身濕透的女子向後晃了晃,差點仰面倒入水中。

黑影彎彎曲曲,慢慢從趴伏轉變為昂首挺立,在月光下閃著細碎的金光,吐著長長的舌頭,舌尖分叉如戟,從蘆葦蕩中向水邊逼近。

肩頭的抽痛更快更猛了,像是在向她示警,又像是大戰在即難抑的激動心跳,孟姑娘緊抿著唇,面色煞白地壓住那痛處。

她緊緊盯著那閃著金光的蛇影,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沒錯!黃金大王蟒,一條活的、生猛的黃金大王蟒!

它體內的蛇脈與自己右肩處植入的同源!

蛇影直直向自己而來,隔著四丈有余的距離,她甚至都能感受到它冰冷的眸光重重落在她身上,令她遍體生寒,它是能感應到自己體內的蛇脈嗎?

縱使孟姑娘天性樂觀,但她可不會傻乎乎地認為這條突然出現的大王蟒只是準備與自己的蛇脈「親密敘舊」。

對大王蟒,她多少還有些了解︰雄性王蟒的王者個性讓它們認為自己的領地不允許出現第二個王,所以它們從幼年到成年就一直在自相殘殺,而一窩蛇蛋孵化之後往往只能有一條雄性留存到成年,就算有幸存的也是游徙到了出生地的近百里之外,直到交配季節才會長途遷徙找尋雌蛇。

而自己體內的蛇脈是屬于百年雄性黃金大王蟒的,兩雄蛇相距百里之外方可避相殘之禍,大王蟒的狂暴可想而知,自己目前的處境危急也可想而知。

她不敢亂動,又不能出聲,只能靠緩慢打水發出聲響,以期余石湫能良心發現,帶自己趕緊跑路!

可是,余石湫滿含興味地望著那條蛇影,一直都沒有動。

孟姑娘無奈地緩緩挪動,小心翼翼地移到了他身後,此時,他的身影正好能擋住那道蛇影。

這樣一來,它想要與自己搏斗也得先過余石湫這一關,孟姑娘開始祈禱他能為自己擋住那條蛇,如果能,之前的過結算是一筆勾銷總可以吧?

余石湫回頭看看已繞至他背後的孟姑娘,目光含笑地道︰「這位蛇兄與孟小姐是舊相識?」

孟小姐臉色發青地霍然抬頭,那人繼續客客氣氣地笑道︰「既如此,余某不打擾了!」

他居然抽身往蘆葦蕩中去,看樣子要丟下她獨自跑路?

孟姑娘臉色烏青,   地打著水花奔過去,此時她無法驅使蛇脈靈氣,還要受其拖累與另一條活生生的大王蟒「搏斗」,她怎麼會有勝算?

余石湫懶懶收手,返身往蘆葦蕩去,斜眼看著髒兮兮的孟姑娘朝自己奔過來。

面具底下的嘴角撇了撇,不就一條蟒蛇嗎?大是大了點,但又沒有毒!

如果是齊雲心,一定不會怕成這樣!

想到這里心中一痛,余石湫偏頭望望月光,她似乎還沒來?

他居然沒注意到,就在愣神的一瞬間那道蛇影已掠至身前,蛇尾貼地向他們腳下猛地一掃,他們身邊的蘆葦「唰啦」一下,倒伏的倒伏,好些都被連根帶起,眨眼間就堆在他們的腳邊。

孟姑娘眼疾手快地一拉,余石湫回神一把拎起她輕輕松松縱躍出蛇尾的包圍圈,腳下那些蘆葦被拍成一堆碎末。

大王蟒一擊不成,暴怒不已,眸光都似乎噴火一般變得血紅,落在兩人身上。

余石湫放開了手中的後領,轉身,似乎又準備獨自跑路了。

孟姑娘突然凶猛地從後方抱住了他,濕涼的液體透過衣服熨帖上他的後背,余石湫一僵,與一個陌生的姑娘如此親近,此生未曾有過,而那個心心念念想著的女子從未以這般姿態依賴過他。

那個倔強的女子即使再需要安慰,在自己面前都是一副強自硬撐的姿態,不會主動依靠,更不會像這位一樣,貼得這麼近還像小貓咪一般拱啊拱地磨蹭。

他背後的孟姑娘正在恨恨地擦臉,當然,是用他的後襟,看著那片衣料被自己一下就蹭泥水花花,她也笑得眉眼生花。

她的杏眸眯起,帶著翻涌的怒火︰哼,就怪這混蛋把自己帶到這里來!遇到危險了倒好,一次次想丟下自己跑路,想得倒輕巧!

感到寒氣逼上前來,余石湫無奈地一把抓住她的臂彎,轉過身來,彎腰伏低身子,伸出臂膀,手上的利光一閃,對準掠過來的蛇影就是一刺。

孟姑娘仰起頭,見一道黑影將將越過他們的頭頂,趕忙低下頭來,此時一股冰涼的液體射下來,血腥難聞,全數灑在她的長發上……

這讓她有一瞬間抓狂的沖動,很想張口咬穿他的脊背,好個余石湫!輕輕松松躬身舉手一擊,蛇血全落在她身上!把她當披風使,用來擋污血是嗎?

她瞪著眼前那片泥水花花的後襟,耀武揚威地展示了下一口尖利的白牙,卻最終沒下口,一轉頭,把鬢角的粘稠血污抹在了泥水漬上。

余石湫顯然沒工夫計較這些,他直起身來,環視著周圍密密麻麻的蘆葦。

受傷的蟒蛇隱在了何處?

這條蟒蛇只是被傷了掃過來的蛇尾,按理來說,還會尋機出擊,應該只是暫時隱匿身形,在暗處蟄伏以待時機。

余石湫從袖囊里抽出一柄匕首,雪光閃亮,正是從孟小姐手里沒收的那一把。

肩頭的蛇脈又是猛地一抽痛,孟姑娘突然感覺背脊冰涼,倏然睜開眼,一把抱緊余石湫狠狠一轉,同時向後一拽,此時帶血的蛇尾也到了,正打在他的面具上,面具染血裂開,月光下,如一張破碎的鬼臉,甚是猙獰。

孟姑娘見狀喘了一口氣,心想,好險!若是來不及轉動,破碎的只怕不是他的面具,而是她的後腦勺吧?

匕首的刃面等待在蛇尾收回的途中,蛇尾卻長了眼楮一般繞過,余石湫飛快一刺,快速收回的蛇尾躲避不及劃過刀尖,又添一道血淋淋的豁口!

「真不好用!還你吧!」余石湫嘟囔著,不情不願地把匕首扔還給孟姑娘。

孟姑娘一喜,放開他的腰,伸手就去撈,誰知那人扯著嘶啞的嗓音,冷冷地道︰「既然你有了趁手的武器,想來足以防身,我走了!」

什麼人啊?!

孟姑娘撈著了小匕首,張大嘴吃風,剛想表揚他心思細膩,確認了匕首能傷到大王蟒才給她用,哪知這人一轉眼又要單獨跑路!

余石湫獨自往蘆葦蕩外走,孟姑娘像個小尾巴一樣亦步亦趨地跟上,那大王蟒行動詭異,還專沖著自己來,誰知道會不會突然出現!

「我要穿越這片水窪沼澤,去湖心,那里才叫仙人淚!」余石湫一頓,回身皺眉看向孟尾巴。

孟尾巴撇嘴,東看看西瞅瞅,似乎只是在欣賞風景。

那之前,這人背身是在等自己爬起來?

哼,明明是小人,還要裝君子!

「你別跟著我,踫見你算我晦氣!」余石湫伸指撫了撫面具。

他的面具已經開裂了,露出他泛著雪光的肌膚,許是長期帶著面具的緣故,那白是透明的白,與面具的暗沉反差極大。

孟姑娘此時可顧不上欣賞,心里的怒火騰騰地燒︰這人居然黑白顛倒!明明是她什麼也沒做,踫上他就晦氣得要命,一頭撞瓦、二成泥球、三遇巨蟒,她還沒說什麼,他倒抱怨上了?

余石湫一路走,她一路跟上,肩頭的抽痛還在繼續,那大王蟒沒有真的離開,說不定正蟄伏在哪里等她落單,所以她不會真的賭氣離去。

她突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悲慘過,舉目無親--你看四周望望只有蘆葦蕩、一個冷血劫匪,還有一條隨時可能突襲的巨蟒盯著!饑寒交迫外加全身髒污--肚子里本來就沒吃著什麼,一陣風來冷得牙齒都打顫,水和著泥沾了滿身都是,長發上除了泥水還有黏膩的蛇血!

望望圓月,孟姑娘巴眨巴眨杏眸,真的淌下兩行委屈的淚水來。

余石湫本想讓她自行離去,發現她還在正準備回頭呵斥,卻意外地看見孟姑娘正扁著小嘴望月流淚,他無奈嘆息一聲,硬生生地把已到嘴邊的訓斥給咽了回去。

……

丹鵠澤邊,蘆葦蕩外,一棵巨大的樹下,男子伸手扯下一片葉子,那樹葉也大,芭蕉扇一般,葉面覆有蠟一樣的光澤。

泥條一般髒兮兮的女子蹲,指指那葉子,表示好奇。

「一葉扁舟!」男子繼續望著樹冠翻翻找找。

女子下意識咬咬指尖以助思考,見指甲間有泥之後,又皺眉用衣袖抹了抹嘴,然後抿著沾滿泥漬的嘴發呆。

眼前又落下一片葉,這片更大,葉面也更亮。

「一艘大船!」男子喜滋滋地道。

女子皺皺眉頭,敢情他要用這葉子作船,渡到所謂的湖心--仙人淚去?

肩頭沒抽痛了,大王蟒似乎沒找到時機,所以走了?

女子起身揮揮手,既然威脅已去,還跟著這人干嘛?

「早說啊,害我找了這麼久!」見孟姑娘欲離去,余石湫也不挽留,只抱怨她害自己花時間找大葉子。

孟姑娘邊走邊想,丹鵠澤在城南,離居于城北的官署和軍營少說也有數十里吧?照自己現在的狀態,天亮之前能走回去嗎?她可不想讓人看見自己這麼狼狽,光線暗點的時候偷偷回去最好!

「照你的速度……估計明天晚上就能到!」嘶啞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那人接著幸災樂禍地嘎嘎直笑。

見「泥條」背影一僵,一眨眼就消失在視線里,余石湫一愣,直著眼楮驚道︰「這麼快?」

接著,他一拍大腿,幡然悔悟︰「糟了,若是讓她自己跑回去了,雲心還會來嗎?」

------題外話------

「存稿精靈」(吧唧著小嘴)︰這還差不多!

「劇透小妖」(模著黑眼圈)︰看來,今晚可以睡個好覺咯!

「存稿精靈」(自豪地拍拍手)︰這麼下去,小妖就要變成第二個我了!姐姐要加油……

「劇透小妖」(驚恐地睜大眼)︰不要!我寧願瘦成電線桿,也不要肥成一堵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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