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田田回到家的時候已是午夜。她剛下馬車,迎面就撞上甘秋和甘冬正往外沖,兄妹仨都驚喜莫名。
原來甘秋和甘冬和甘田田失散後,在附近一直找不到她,以為她已經回家了。
倆人跑回原來擺攤的地方,沒看到那些混混,趁機把東西收拾上獨輪車就往家趕。
他們到家後發現妹妹還沒回來,把東西丟下,急匆匆地想出來尋妹妹。
甘田田咬咬牙,跟甘冬要了二十文錢,算是給車夫的謝禮。她知道這車夫平時接送貴人,收到的賞錢絕不會少,然而自己也唯有盡力罷了。
還好薄春的下人教養都不錯,車夫還是規規矩矩地向甘田田道謝。甘家兄弟對妹妹坐馬車回來很是驚奇,甘田田三兩句就解釋了個大概,只想著快進屋查看哥哥們的傷勢。
誰知道剛繞過天井進了小廳,卻發現家里還有個傷員。
「小叔叔!誰把你打成這樣?」
昏黃的燈光下,一名瘦削的青年正往頭上纏紗布,額角處的紗布隱隱滲出血跡,臉色青白得嚇人。
「田田,你回來了?」
青年卻顧不上處理自己的傷勢,歡喜地站起來。卻不想他失血過多,這猛地一站,又讓他情不自禁地晃了晃身子。
「小叔叔你快坐好。」
甘田田快急死了,這一晚上叫什麼事?一家人都被人打了?
這「小叔叔」其實並不是他們父親的親兄弟。小叔叔姓談,有一個雅致的名字叫玉書。
他比甘田田大七八歲,尚在襁褓中就跟著寡母逃荒來到這德靈縣。當時他們母子是甘家的租客,後來他母親和甘家祖母認了干親,他也成了甘家半個親戚。
這些年下來,甘家人早把談玉書當成了至親,吃喝都在一處。以前日子好過的時候。甘父還把他送到學堂里去讀書識字。
等到兩家祖輩父輩陸續過世,談玉書就成了這家里唯一的「長輩」,很自然地接過了照顧甘家三兄妹的重任。
他平時在街上擺個小攤子為人代寫家書,或是謄抄書本,一天下來倒是也有些收益。
本來他今晚要和甘田田兄妹一道去賣冰碗的。甘田田心細,考慮到小叔叔好歹是個讀書人,讓他拉下臉當小攤販去招呼客人,怕他臉皮薄放不開,還是勸小叔叔去廟會那邊替人寫信。
的確,今晚夜市熱鬧,出來逛的人也多,替人讀寫家書的攤子生意肯定不會差。要是一般的孩子,談玉書也不放心他們幾個,但甘秋不是長得壯實嗎?
「小叔叔,你也是被混混們打了?」
甘田田麻利地替小叔叔處理好傷口,听他說出今晚的遭遇,不由得愣住了。
甘秋月兌口而出︰「這麼巧?」
「不是巧合吧……」甘冬腦瓜子比哥哥好使多了,頓時皺起了眉頭︰「這事不對頭啊。」
「絕對不會是巧合!」
甘田田篤定地說,臉黑成了鍋底。
世上不是沒有巧合的事,但是今晚這事,本來就透著古怪。
不說別的,就說那所謂的鄉下混漢能把她招來的衙役們忽悠走,這里頭就透著詭異。
如果她沒有猜錯,當時那黑臉漢子,除了給胡衙役暗地里塞錢之外,絕對還說出了某些個……讓胡衙役不得不退讓的理由。
她雖然暫時沒想到會是什麼理由,但,很有可能是黑臉漢子搬出了他身後指使人的名頭來壓人。
「到底是誰要找我們麻煩呢?」
甘田田看著正在互相上藥的哥哥們,又看看臉色蒼白的小叔叔,喃喃自語。
談玉書說︰「我在那兒擺了好些天的攤子,從沒出過這種事。那幾個人面生得很,倒像是一開始就沖著我來的。」
「嗯,他們分成兩撥來找我們麻煩,倒是用心良苦呢。」
甘田田哼了聲,思索片刻,提出了一個可能性︰「會不會是……阿爹以前得罪過誰了?」
「不會吧?」
談玉書和秋冬兄弟同時驚呼道︰「怎麼可能?」
雖然在衙門里做書吏,接觸的三教九流不知多少,但甘父生前的確是人人稱道的老好人。
談玉書可是知道,還有人暗里說他這大哥太老實了,都不懂得給自家撈錢,不然甘家幾個孩子也不至于過得這麼辛苦。
「那……到底為什麼要為難我們呢?」甘田田側頭想了好一陣,突然說︰「說起來,咱家的房客退租,難道也是有人在背後搞鬼?」
甘家的屋子,是位于長街後小巷里的一處尋常一進院落。然而雖然稍顯窄小,也有三間正房、兩間耳房,天井灶房影壁都是齊全的。
甘父去世後,談玉書做主,把原來擺放雜物的兩間耳房賃了出去讓人放貨,每個月也有一點小小的進項。
但在一個多月前,原本的租客就退了房,把貨物也都搬走了。
之前大家都沒多想,只是又重新到牙行把房子掛上去,但到現在也沒人來租。
種種事情,單獨想來都不奇怪,但一連串聯想起來……連家里最駑鈍的甘秋都覺得不對勁了。
「對方的目的是什麼?」
在思考對方是誰之前,搞清楚他的目的更重要吧,甘田田想。
可是自家都窮成這樣了,能被誰惦記上啊?要說那些債主想逼債,也不是這個搞法啊?壞了自己一家人的生意,豈不是更拿不到欠款?
「不管怎樣,先去休息吧,你們都累壞了。」
談玉書有些沮喪地嘆口氣,催孩子們快去睡覺。
唉,以前大哥在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等自己當家的時候,才發現大哥是家里真真正正的頂梁柱。
甘秋和甘冬也挺萎靡,早前賣冰碗賺了錢的興奮已經變成了沉重的無奈。甘田田看在眼里,想安慰大家幾句,卻不知說什麼好。
唉……這世道,她只是想好好地和家人過平平淡淡的小日子,怎麼就這麼難呢?
她低下頭,右手下意識地按了按領口下的銀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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