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登記會不會太早了?」
重歌心中忐忑,臉上淡然,看了爸爸媽媽一眼,發現自己的父母對文家這個決定居然是樂見其成的。
文熙坐在沙發上,他身穿黑色西裝,將他原本就蒼白的皮膚襯托的更加蒼白,他手上帶著白色手套,雙手握著,看著重歌面帶微笑︰「我只怕到時候不能陪你一起去登記。」是的,他身體不好,平常幾乎連門都不出,自然盡量不勞神。
這個提議並不過分,重歌並沒有激烈反對的立場,于是,就在這樣突然的情況之下,她不得不正式簽字結婚,雙方父母都在,還有見證人,重歌好容易沒有在簽字的時候發抖。
回家之後,重歌再一次給莫志文打了電話,她現在是不可能再去一趟t市專門跟他商量這件事,可是莫志文態度堅決,離婚一事根本不打算再商量。
沒有辦法,重歌只能將這件事告知父母。
「簡直是胡鬧!」
知道爸爸會生氣,所以重歌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他說什麼,自己低頭認錯就是,凌元山對這個油鹽不進的女兒十分頭疼,「你怎麼就那麼愛錢?我沒有給過你錢嗎?你媽媽不給你錢?」
「對不起。」給她錢又怎麼樣?他們給她的不過是一般的生活費用罷了,她想要的數額,他們給不起,而這些話,她是不能說出來的。
在外人看來,她是凌家大小姐,生活優渥,什麼都不用發愁,只要無憂無慮的生活就可以了。
可是事實上,她算什麼呢
凌家的一切不會有她的份,當然,從前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分割家產等等,那時候還小,根本不會意識到那些,只是,很多事情逼迫著人成長,她十一歲就看清現實。
不是每個小孩都會經歷綁架,只是很不幸,她就是那運氣不好的少數之一。
十一歲的時候,重歌跟雙胞胎哥哥都被綁架了,那是一次有預謀並且很惡性的綁架事件,匪徒經過預謀跟計算,一次性綁架了十幾個小孩,他們提前做過調查,綁架的都是有錢有勢人家的孩子,因此,贖金也要的非常高。
十一歲之前,她過的太過幸福,那時候盡管很害怕,她也深信著爸爸媽媽一定會來救她跟哥哥,于是漫長的恐懼跟等待並沒有嚇到她,當她看見第一個被撕票的小孩,第二個被撕票的小孩,第三個被撕票的小孩之後,她深深的恐懼跟絕望,更加迫切的想要見到爸爸媽媽。但她還是在安慰被嚇壞的小朋友,像他們保證大家一定會得救,然後,她親耳听見匪徒跟爸爸的通話。
贖金太高,他們只能救一個。
他們選擇了哥哥。
她听見了匪徒的聲音,低沉中帶著漫不經心︰「那你們的小女孩……我們就自行處理嘍?」
「……」然後是爸爸的沉默。他們默認了她的死亡。
那沉默太過寂靜太過漫長,漫長到,讓她這麼多年依舊沉浸在那冰涼跟恐懼之中。
從匪徒手中重逃月兌,從十一歲到二十四歲,無論天氣多麼晴朗,無論世界多麼絢爛多姿,無論音樂多麼悅耳動听,而她的人生,似乎就停在十一歲那個晚上,那樣的黑暗,那樣的寂靜,那樣的,讓人不能呼吸。
錢太重要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恨爸爸媽媽,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恨他們,或者可能,最應該恨的是自己。
他們選擇了哥哥,放棄了自己,可是最後活著的,卻是她,哥哥死在那晚凜冽的寒風中,那潮濕的土壤埋葬了他。
其實,媽媽說的對,死的應該是自己,她想活著,不想死,可是也絕對不願意拿哥哥的命換來生存的機會。
那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
她不僅一次的祈求,不僅一次的幻想,要是哥哥活著,她的生活也不會如此,聲音,顏色,形狀,這一切都不能再給她愉悅,一年兩年十年十三年,她一直生活在噩夢里。
看,錢是多麼重要的東西,要是那時候,他們有足夠多的錢,自己就不會被放棄,哥哥就不會死,自己,也不會再也無法去愛給予自己生命的爸爸跟媽媽。
「出去吧,這件事我會讓人處理,下不為例,以後給我乖乖的當文家媳婦。」重歌听見爸爸的聲音,然後回應。「知道了。」
剛剛從爸爸的書房出來,重歌就被叫到媽媽身邊,紅光滿面的女人慈愛的看著長成的女兒,說道︰「剛剛跟親家母通了電話,女婿身體不好,明天起你就去文家那邊,當妻子的,照顧丈夫的身體是責任。」
「我知道。」
重歌不知道是文夫人真的打電話給她說這些,還是媽媽自己想讓她過去表現,但是剛剛被爸爸警告過,她現在自然要乖乖听話,至于照顧人?文家的佣人可比她有本事多了,她照顧人的本事,還真是連她自己都不放心。
汪新潔見女兒沒有再頂她,也嘆一口氣,牽住女兒的手,將重歌拉到身邊坐下,說道︰「你長大了,就要成別人的妻子,有些話,媽媽要囑咐你。」
凌重歌自十一歲被救回來之後,首先在醫院住了半年,回家之後,人也變了一個樣子,簡直就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跟她也不再親近了,後來上大學直接離家幾年不回,很多應該由母親教給女兒的東西,她都沒有教,現在只能叮囑她控制她,只希望結婚以後它能夠听話些不要被文家休了。
「文家是什麼樣的人家,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往後就不能任性了,文熙身體不好,你唯一要把我住的,就是盡快生下孩子……」
「這個我知道。」
「知道就好,還有……男人有時候,要逢場作戲,要兼顧的東西多,要是有什麼,你不要忘了,你自己才是文家正經的媳婦兒,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根本不用去管……」
重歌點頭,想來她也是知道文家有一個養了多年的童養媳才會說這些話,再說,文熙身體不好,肯定不會經常找女人,只是男人都花心,外面養幾個也是正常的。汪新潔說的直白,見女兒答應的太過干脆又有點不放心,她太不了解自己這個女兒了,總是無聲無息,像蛇一樣,當她出現的時候,你能馬上注意到,但是當她在那里的時候,你會感覺不到她。
汪新潔在擔憂,還想囑咐幾句,只是措辭一時不及,重歌見她沒有說話了,以為她說完了,便站起來,「謝謝媽媽,媽媽說的話我都知道了,我不會亂來的。」說完頓了一下,又道︰「我回房間了。」
「去吧。」
汪新潔嘆氣,不再說了,看著女兒的背影,突然有一瞬間,讓她感到一種蒼涼,她的女兒就像戈壁灘上生長的楊樹,枝繁葉茂,可是天地之間一望無垠的灰天枯土,只她一人孤零零,冷淡淡。
「重歌。」她忍不住叫了一聲?。
重歌回頭,面無表情,「什麼?」
「沒什麼,你回房間去吧。」
「好的媽媽。」
重歌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感覺被什麼硬東西頂著,拿出來一看,是一個小禮盒。
打開禮盒,里面有一只藍色的工藝蝴蝶,動一下,翅膀閃閃。
禮盒中海油一張小紙條,上面小小幾個字︰
夜安,夫人。
署名文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