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妹在一旁興奮大叫︰「姐,他們好像中毒了哎!」
沈千尋凝神一看,確實有點像中毒的癥狀,雖然隔得太遠,看不真切,但還是能看到那士兵的手有些異樣,變得又紅又腫又大。
但盡管如此,還有有四名士兵向這邊飛快襲來,八卦陣對他們似乎沒有什麼約束力。
沈千尋心里一緊,手指微動,解剖刀已握在掌心,準備迎敵。
但那四名士兵卻似有點怪,舉著雙手,對著她不斷搖動,八妹眼尖,立時叫起來︰「哎呀,那不是木槿嗎?」
來人確實是雲王身邊的侍從木槿。
與木槿一同來的,還有石竹,雪松,朱柏。
「你們怎麼來了?」沈千尋十分驚喜。
木槿恭敬答︰「回沈姑娘,我家主子知道有人破壞他的花木,心里十分不悅,派我們四人來,是專程護花的!」
「說得那麼隱晦做什麼?」八妹吃吃笑,「就是來護我姐了!」
木槿笑而不語。
「他們……是怎麼回事?」沈千尋微有些不自然,刻意轉移了話題。
「他們砍的那種樹,叫劍毒木!」木槿簡單的答,「別說是砍,就是踫到樹皮,也會一命嗚呼!」
「啊?那我們豈不是很危險?」八妹又咋呼起來。
「所以,八姑娘走道得小心一些,別張牙舞爪的,一條路都晃不下你似的!」石竹年紀輕些,人也活潑,便拿八妹打趣。
「你再敢說?」八妹拿眼剜他,「你信不信,本姑娘能把你和劍毒木放在一起嫁接?」
石竹拼命搖頭︰「不用不用,那劍毒木已經嫁接過了,只有要砍伐它們的人,才會遭殃,另外,也不會傷及性命了,至多爛掉兩只手了。」
八妹听得一知半解,咕噥說︰「你家主子真是神奇,弄棵破樹也這麼厲害!」
「那是!」石竹夸張的回︰「不然,白雲館哪得這麼清靜?那些居心叵測的主兒,不得把那里給鏟平了!」
沈千尋低低問︰「最近,可是有人去找雲王的麻煩?」
石竹剛要回答,木槿淡淡接過話頭︰「瘋貓野狗的,從來就沒消停過,他們爭先恐後的要來做花肥,咱們也不能硬往外推,回頭又好說白雲館清高孤傲不近人情了!」
他這個矯情的調調,倒是有點龍天若的味道。
沈千尋呵呵的笑起來。
煙雲閣外,又是一陣輕微的騷動,似是又有一撥人走了過來。
隔得老遠,沈千尋都能听到龍天若夸張的驚叫聲。
「沈相,你這府里成練兵場了嗎?還有,這些兵士都聚在這里做什麼?莫非是聚眾謀反?」
沈千尋應著他的喊聲,調整了面部表情,從樓梯上緩緩走了下去,順著甬道,一直走到煙雲閣大門。
門外聚著一群人,個個衣著光鮮,滿臉威嚴,顯是朝中高官。
在同僚面前,被龍天若吼了這麼一嗓子,沈慶冷汗直流,忙不迭的解釋︰「這些都是犬子的屬下,跟各位一樣,都是來探望他的!」
「既是探望沈將軍,怎麼都跑到這兒來了?」刑部尚書姚啟善開口,一轉頭看到逶迤而來的沈千尋,驚道︰「原來這兒竟是相府大小姐的閨房!」
沈千尋沖他點頭︰「大人說得正是!」
「那這些兵丁在你的院子里做什麼?」兵部尚書蘇年城皺起了眉頭。
「哦,他們初來乍到,不小心走錯了道!」沈慶搶先擋住了沈千尋的話頭。
「這好像不是走錯道的模樣吧?」姚啟善掠了一眼,「若是走錯道,無緣無故刨樹做什麼?」
「姚大人英明!」沈千尋擰著雙眉,悲戚戚回道︰「實不相瞞,這些兵丁,是來找我的麻煩的!」
「這可奇了!」蘇年城捻須輕笑︰「你一個小丫頭,怎麼就招惹到這些兵痞了?便是惹到了,你是他們首領的長姐,也不該這麼粗暴對待吧?」
「我也是心中困惑啊!」沈千尋看了沈慶一眼,「各位都幫我來評評理兒,大公子出了意外,怎麼能怪到我的頭上?他們為何一大早便在我門前又是砸門又是砍樹?今日幸虧各位大人來得及時,否則,這麼多莽夫,只怕要將我生撕了吃了!」
「原來竟是因大公子之事!」姚啟善輕嘆一聲,拍拍沈慶的肩︰「老弟啊,這用火藥傷的事,斷不可能是一個閨閣女子所為,上次你就誣賴了自家女兒一回,這回的公案越發離奇,你心里再難過痛苦,也不能隨意遷怒于子女啊!」
「姚兄言之有理,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能厚此薄彼?」蘇年城也晃悠悠的接上了一句。
沈慶見狀,陡地沉下了臉,語氣也變得又冷又硬︰「蘇大人,姚大人,你們今日到底是來看犬子的,還是來管我相府內宅家事的?」
「我看他們是來瞧熱鬧的!」龍天若在一旁猛不丁插了一句,「沈相,這大白天的,你招那麼多兵丁在家里頭,他們這些人啊,唯恐天下不亂,正等著要抓你個聚從謀反的現形呢!」
「三殿下,這話可不敢亂說!」沈慶對著他連連恭手,「老臣這請這些兵丁回營帳!」
在沈慶的招呼下,那些兵丁們很快便架著幾個傷殘的士兵退了出去,只剩下四名面色鐵青的副將還站在那里,一臉怨毒的瞧著沈千尋。
「這幾位大人,你們不要瞧著我好不好?」沈千尋作畏懼狀,「你們都是沙場宿將,這般凶神惡煞的,千尋實在……難以承受!」
姚啟善一見,忙擋在她面前,說︰「不怕,凡事躲不過一個理字,今日有我們這些人作見證,誰要是再玩那些齷齪事,我老姚第一個幫你出頭!」
沈慶陰冷一笑︰「老姚,這可是我相府的內宅家事,你這樣說,不覺得很失禮嗎?」
「確實是很失禮啊!」一個干瘦的老頭站了出來,他是吏部尚書方宗,跟沈慶是賊鼠一窩,「姚大人的性子,倒是跟你家女兒一模一樣,都愛多管閑事,多管閑事的後果,其實真的很不好!」
寧貴妃之死,抓到的那名殺人凶手,曾供述說是因為寧貴妃多事,擋了他偷賣皇宮寶物發財的路,這才動了殺機,方宗此時這樣說,就是要往姚啟善的傷口上撒鹽。
放在往日,以姚啟善的個性,不定怎樣暴跳如雷,只怕立馬要打將起來,可此時他卻一臉淡漠,冷汀回︰「我女兒多的事,是人間正義之事,方大人這麼說,顯是也認同我今日行為,是正義之舉了!」
「你……」方宗訕笑一聲,「你還真是心寬!」
「密謀害我女兒的幕後真凶,早晚會死在我的手上,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姚啟善音色沉穩︰「不管是內宅家事,還是國家大事,都得依理而行!今日之事,已牽扯到軍中士兵,這可是大家都瞧在眼里的,這事是家事,可是,要說刑事,也無不可!」
言外之意,你若是敢對自家女兒再下手,那麼,那麼多兵丁圍著煙雲閣的事也便很快飛到皇帝的耳朵里。
依龍熙朝律法,將軍一旦班師回朝,是一定要將士分離的,旗下兵丁由長駐京都的將才接管,將軍府內的兵丁至多允許保留三五十人。
只所以會有這樣的律法,是因為,龍熙帝本人就是將帥出身,當年就是在班師回朝時帶兵攻打皇宮,奪下皇位,如今自己稱帝,怎能容許旁人有樣學樣?
方才聚集在煙雲閣的人,足有百人之多,當然,這百人是不足以謀反的,沈千秋又是那樣的慘狀,便是傳到皇帝的耳朵里,也不會當真就依律法而行。
可是,律法是死的,若是這些文武大臣們非要拿雞毛當令箭,來揪沈慶的錯,他也是無可奈何。
沈慶咬咬牙,最終決定咽下這口氣。
他冷哼了一聲,道︰「姚大人這般古道熱腸,倒真是讓沈某感動,好了,閑話少敘,各位大人既是來探望我家犬子,那便請吧!」
他說完轉身離去,其余人陸續跟在身後,沈千尋也相隨前行,姚啟善和蘇年城一左一右將她護在當中,龍天若在後面晃蕩著,吹著口哨,時不時做個鬼臉,惹得相府隨侍的丫頭們掩嘴輕笑。
寶茉殿與煙雲閣相隔並不遠,所以龍天若和大臣們一進大門,便能听到兵士們的吆喝謾罵之聲,這才趕過去瞧個真切,當然,時間他掐得剛剛好,他和這些大臣們,比預定的時間,整整早來了一個時辰。
寶茉殿里的氣味並不好聞,血腥氣夾雜著藥草的刺鼻氣味,令進來的人都不自覺的放緩了呼吸,等到看到躺臥在床上的沈千秋,幾乎要屏住呼吸。
與沈慶交好者,自然物傷其類,哀痛不已,而像姚啟善蘇年城等政敵,則是心中暗喜,當然面上仍是一片沉痛。
惋惜勸慰之聲斷斷續續的響起來,這些大臣素日最會耍嘴皮上的功夫,勸慰之話說得極是動听妥帖。
沈千尋不發一言,只安靜的瞧著床上的沈千秋。
沈千秋醒著,目光渙散,听到大臣們的聲音時,才略略聚神,將頭緩緩的扭過來,呆滯無神的目光在眾大臣身上逡巡,最終落在沈千尋的臉上。
雖然隔著好幾個人,沈千尋還是能感覺到,他那無神的雙目中,陡然竄起的幽暗的火苗。
她迎著那詭異燃燒的火苗緩緩向前,一直走到沈千秋的床前,低低道︰「大弟,你還好嗎?」
沈千秋不說話,只直勾勾的瞧著她,沈千尋與他對視,不躲不避,目光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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