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踫了,還踫到一根特硬的!」安子墨輕笑,「敢問沈姑娘,我看起來就那麼討人厭嗎?你多一句話都不肯跟我說,兩個字就要打發我?」
「並非安公子討厭,而是我想給安公子節省時間,千尋不適合安公子,可千嬌會上,適合安公子的人很多,沒必要在我這兒浪費時光。」沈千尋淡淡回道。
「那麼,你倒是位好心的姑娘了!」安子墨饒有興趣的看著她,「只是,你都沒跟我攀談,就怎麼知道我不適合?」
沈千尋微微一笑,回︰「我不喜棋琴書畫,對女紅更是一竅不通,最喜歡的事,就是跟尸體打交道,我這樣說,安公子還有興趣跟我攀談嗎?若有的話,請繼續,或許,我可以教你一些驗尸之道!」
「咳咳!」安子墨劇烈的咳嗽起來,「這個,驗尸之道我用不到,還是算了吧!」
「沈姑娘的愛好真是特別!」龍天運歪頭看她,「不過,我對這個倒有點興趣,沈姑娘願與我聊聊嗎?」
「好啊!」沈千尋聳肩,「六殿下請坐下說話!」
「嗯,我想問你一件事,」龍天運看著他,「一個人是患瘟疫而死,還是被人殺死,在死後一個多月,還能分辨出來嗎?」
「當然分得出來!」沈千尋答得篤定,「別說一個月,就是化為一堆白骨,也照樣有跡像可尋!」
「這麼神奇?」龍天運顯是十分驚訝,「那如何辨識?」
沈千尋頓了頓,問︰「敢問六殿下,對于驗尸之事,了解多少?」
「一些皮毛!」龍天運謙遜的答,「我和其他的驗尸官一樣,只會從尸身的表象來推測人的死因,而沈姑娘卻可以切開人的身體,去內部構造去尋找真相,這個……雖說可怕了一些,但也著實令人佩服,算得上神乎其技!」
「倒也算不上神乎其技,只是要使人死亡,除卻直接砍頭割喉外,人的五髒六腑骨髓血管都要受到重創且無法恢復,生命才會消亡……」
沈千尋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從大腦構造,一直說到體內如蜘蛛網一般的毛細血管,又多用專業術語,龍天運听得一頭霧水,簡直快要打磕睡。
可是,沈千尋說了那麼多,卻始終沒有解釋他最想問的那個問題,那就是,如何判斷一個人是被殺死,還是患瘟疫而死。
不得已,他數次打斷沈千尋,但對方滑如泥鰍,口若懸河,不經意間又扯到別的地方去,龍天運听得一個頭兩個大,不由嘆息連連。
「怎麼了?六殿下不感興趣嗎?」沈千尋卻是一臉的興致勃勃,激動的扯著他的衣角,完全是瘋魔的狀態,「難得遇上一個人,肯像六殿下這麼認真听我說這些,千尋真是覺得像遇到知音一樣!殿下,你莫急,人體構造十分復雜,一時半會兒是解釋不清的,須得融會貫通……」
「好!好!」龍天運不得不打斷她,「你一次說的內容太多,待我回去仔細的琢磨琢磨,再來向你請教!」
「你要回了嗎?」沈千尋略有些失望,「大腦的構造我還沒同你講呢!」
「改日再講,好不好?改日!」龍天運忙不迭的站起身,「你看,日頭西斜了,千嬌會就要結束了,我們這位安公子,還沒找到可心的人呢!」
他說完,扯著安子墨匆匆離開,他們的步子如此匆忙踉蹌,好像生怕沈千尋會追上來。
看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花叢之中,沈千尋自顧自笑出聲。
好不容易逮到重創龍震和沈千秋的機會,她豈會把自己的核心技術說給不相干的人听?
她可不管這位六皇子是出于什麼意圖來問這些事,她只知道,在沈千秋和龍越沒死之前,如何驗尸這事兒,誰都別想知道!
花徑中,安子墨扶著龍天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還當你比我強呢!」他捂著肚子,大眼眯成一條縫,「搞了半天,我是被人兩個字給嗆死的,你呢,是被那麼多話給噎死的!這個沈千尋,真是太有趣了!」
龍天運亦大笑不已︰「確實有趣的很!哎,你說她從哪兒胡扯來那麼多古怪的名詞?簡直讓人窒息!」
「她這是防著你呢!」安子墨輕嘆,「這個小丫頭,也不知是何種材料制成,小小年紀,詭詐的很哪!」
「所以啊,我們要繼續研究,深入的研究,直到把她研究透!」龍天運不知想到什麼,突然斂了笑容,眼皮也低低的耷拉了下來,他的眉毛雖稀疏,睫毛卻長,在眼底留下一片陰影,令人捉模不定。
夕陽西下,熱烈奔放的千嬌會也到了最後的尾聲,姑娘小姐們有的含羞帶怯滿心歡喜,比如沈千雪,她勾搭到了一個青年才俊,雖說也是庶出,卻也小有功名,兩人相談甚歡,已經交換了名帖,只要家人點頭,則水到渠成。
有的人則垂頭喪氣自怨自艾,比如沈千碧,她雖然生得美貌,家世亦十分顯赫,可是,如沈千尋所說,二手貨或許還有人要,三手貨則乏人問津,那些公子哥們見到她,只會輕浮的跟她調笑,卻沒有一個人肯跟她互換名帖,龍雲雁就是再霸道再有本事,終不能強迫別人娶她的女兒。
也有很大一部份人跟沈千尋一樣,無所求也無所獲,晃蕩一圈後,各自打道回府,一切照舊。
當然,也有一種例外,那就是,沈千夢。
沈千尋不知道沈千夢和龍天語可曾許下什麼約定,但見她神色仍是淡淡的,沒有狂喜也沒有激動,可是眉宇之間,卻分明又喜色盈盈,沈千尋掠了幾眼,終是扭過頭去。
做這種無謂的窺視,真是好沒意思,從今往後,她可改了吧!
正神思不屬間,忽听高台上一陣歡喜雀躍,人群簇擁著一個紫衣女子,卻是蘇紫嫣,正在那里活蹦亂跳,隱約又看見龍天語的身影,近前一看,才知道龍熙帝準許龍天語和蘇紫嫣解除原有婚約。
蘇紫嫣重得自由之身,終于能全心全意的去纏自己的若哥哥,當即高興得又蹦又跳,惹得一些老派的朝臣搖頭不已,蘇年城立在一旁,倒毫不在意,只是捻須微笑,顯是對這唯一的女兒寵溺至極。
蘇紫嫣自由了,龍天語自然也就自由了,那麼,他會不會……
沈千尋看著人群中的龍天語,心跳陡然漏了半拍。
她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又往沈千夢那兒瞄了兩眼,恰與沈千夢的目光踫了個正著。
「大姐一直在看我,是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沈千夢微笑問。
「沒有!」沈千尋搖頭,「只是見妹妹看什麼都一個表情,有點好奇罷了!」
「其實大姐你也一樣啊!」沈千夢含笑回︰「大姐瞧什麼,都冷冰冰的!」
沈千尋輕哧一聲,仍是扭頭去看熱鬧,一片混亂中,就听龍熙帝說︰「語兒,你解除與蘇紫嫣的婚約,是否另有中意的姑娘?」
龍天語點頭︰「是的,父皇!我看中了相府的四千金沈千夢,請父皇成全!」
人群中一陣喧嘩之聲,大家的目光全聚焦在沈千夢身上。
龍天語雖然病弱,但卻是龍熙國第一美男子,又是皇子之尊,亦是諸多閨秀的深閨夢里人,與龍天錦的魅力值不相上下。
在眾多女人艷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沈千夢仍一派安靜淡然,並未因為這樣的榮寵而失態,只是眉角眼梢的笑意更深了些,听到龍天語的聲音,她緩步向前,語笑嫣然,落落大方。
接下來,什麼人又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沈千尋統統不記得了。
她只是覺得渾身冰涼,其實從龍天語跟她在櫻花樹下說話時,她就已經意識到會有這樣的結局了。
只是,當時只是想一想,心里總還不太願意接受,現在事實擺在眼前,那麼殘忍卻那麼真實,讓她沒辦法再存一絲一毫的幻想。
她站在那里,渾身僵硬,連頭腦也似僵住了,耳邊響起一陣祝福賀喜之聲,她木然的附和著,人家笑,她便也跟著笑,人家叫,她便也跟著叫,她像個牽線木偶一般,努力讓自己跟上正常人的節拍,不讓任何人發現她的異常。
而她的靈魂,卻似已經飛升,正掛在某個樹梢上,悲傷又微帶嘲諷的審視著她的肉身。
靈肉分離的沈千尋在千嬌會美麗的黃昏徹底失憶,一陣喧囂熱鬧過後,人群散盡,各自打道回府,一年一度的千嬌盛會,就此圓滿結束。
只是,那份圓滿,是屬于別人的。
沈千尋沒有回府,她單乘了一匹馬,去郊外狂奔散心。
一陣瘋跑之後,情緒似有些舒解,卻又似更郁悶了些,正想再跑一陣,迎頭突然跑來一輛馬車,低調奢華的布幔十分眼熟,沈千尋一眼便認出趕車的人是木槿。
她下意識的想要避開,可想了想,還是大方的迎頭而上。
不管龍天語喜歡的女人是誰,他都是她的救命恩人,在她危難之際,他屢次出手相幫,她若因為這事生出怨懟之心,那也未免太過心胸狹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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