疝氣礦燈有些發暗了,事不宜遲,我拎起工兵鏟來到棺槨前,心里不突突是孫子,甭用什麼凶神嫉惡,一個粽子就夠喝一壺的。
張敏下墓闢邪的冥器帶了不少,但對付粽子的沒有。有的小說講,對付粽子,必須黑驢蹄子,我都不知道哪兒來的根據咳咳……黑狗血倒是有可能,狗有靈性,對付鬼怪殺傷其實也可大可小,看養狗的人是誰,狗忠誠,主人正則狗正,因此這種動物身上帶著很重的「人陽」,所以吃狗肉有時會流鼻血,陽氣重嘛。至于狗能不能咬住鬼怪,有一句話說的好,「狗咬呂洞賓」。
我掐著工兵鏟站在棺外,朱紅色棺槨格外滲人,青銅鎖扣著,年代這麼久,估計一鏟子下去能砸開,鎖頭下有一扇小門洞,應該是給棺主人留出升天的出口。
「等等!」身後的張敏忽然來了這麼一嗓子。
當啷,啷啷啷……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墓室里。
一時間,我和張敏全站住了,看著青銅鎖在墓磚上一圈圈兒的顫動,耳膜有些共振了。
我機械地咽了口唾沫,這他娘的還沒動手砸呢,鎖怎麼掉了。
一直等這個聲音消失很久後,我才詫異地看著張敏,沒等開口,墓室里的疝氣燈忽閃了兩下,偏偏這個時候,電量不穩定了,說不詭異,誰信?
「張大美女,你……是不是想起啥來了?」
張敏目光犀利地盯著忽然從棺槨上掉下來的鎖頭,緩緩說道,「沒有……就是心里突然發緊,禁不住叫了你一聲。」
我暗哼了一聲,你丫不是牛嗎?關鍵時刻,還不得看老爺們兒的。
「我們最後看見大頭的時候,他跪在這里磕頭。我突然想,他的動作太詭異,大頭不像真信這些的人,會不會是因為跪下來磕頭,從某種角度上,會看到一些東西?」張敏深思道。
當時大頭磕頭,我也看見了,感覺他整個人發毛,沒多想,張敏一提醒,我也想起來了,連忙放下鏟子,跪下來,反復低頭抬頭朝棺槨底下看。
可是那底下還是嚴絲合縫的墓磚,要有什麼機關暗門,我肯定能看出來。
「砰!」張敏背後陰了我一手,把我脖子強按下去磕在地上,「虔誠點,也許不是機關。」
連磕三個響頭,我終于躥了起來,臉紅脖子粗的看著張敏,「有病啊你!」
「發現什麼沒有?」
我真後悔听張敏的意見,做出這麼可笑的事來,「腦袋都磕破皮了,你說夠虔誠了不?」
張敏卻一點不理會我的感受,疑惑起來,大頭九年前肯定來過,老陳或許也來過,這里面的道道,知道的比我們多。「明明看見大頭一個勁兒的給棺材磕頭,為啥……」
自言自語著,張敏一把拉拽在棺槨門洞上,猛地一下子拉開。
只听墓室里,嘎吱一聲!
我下意識端起工兵鏟後退兩步,感情這娘們兒是真不怕。
第一層棺槨打開,墓室里出奇的安靜。沒有任何人家,把自己的房子刷成大紅,更沒有分刷成純黃。這兩種眼色太正,怕房子奪了人氣。
這座寢墓的墓主人,無疑是個陰陽風水奇才,不會犯這種錯誤,但感覺他似乎有意違背常識。第二層,純黃表紙棺槨,扎眼的黃,滲人的紅,光是看著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黃色棺槨上,密密麻麻刻滿了紅色銘文。
我湊近了,和張敏一起看,心里的詫異遠勝于恐懼,「這個……文字,我見過。」
「我也見過。」張敏平淡地說,隨即搖了搖頭,半蹲在門洞前,從背包里拿出那些墓道牆壁的復印紙,「我太大意了,既然是張天師寫的文,第一是向後人傳達墓室信息,估計最重要的應該是,符咒。對了,你在哪兒見過?」
我忙搖搖頭打了個慌,這種文字,我見過兩次,老陳的陰沉木,祁連山尸洞金棺里,犯不上跟張敏解釋。
張敏也沒多問,把天師謄文平鋪好,然後用手指了指幾處,「當時我還好奇,小篆和隸屬很圓,但是這篇文中,穿插了一些字符,我以為是偏旁部首,現在想想看,應該是張天師在文中加了咒文。」
「你現在能認識嗎?」我好奇地問。
張敏搖搖頭,「張天師,天師,顧名思義,這是天書,我怎麼認識。《簡易經》里提到過,‘人獻河洛,問何物,昊曰天書’。」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天書,「昊」指的是伏羲,河洛是河圖和洛書,中華最古老的文化起源。據說天書只能有幾個人看懂,看樣子張道陵就是其中之一。被天國收藏的經典,地上的人肯定不知道。
我忽然想起老陳說的一段話來,昆侖山里面,有一部記載華夏一支興王的傳國秘典,可能就跟這有關系。
所以,我推斷,其實張敏這種深不可測的女人,也許知道一些隱情,對我說了謊。在我了解的歷史中,唯一破解天書的人是唐朝的李淳風,據傳這種上古加密文字,傳達出的信息量肯定是震驚的,上到承天景明、朝代更替,下到災難和某些不為人知的歷史。因此,李淳風都沒有把天書的秘密流傳下來。
而在我看來,天書再神秘,也是一種文字,不管神話還是傳說。拿祖師爺張道陵為例,他在東漢時期,不也是考古研究者嗎,然後學會了這種文字,或許他研究天書,就像我們現在研究先秦文字一樣。
張敏蹲在地上研究了老半天,面色有些沉重的看著我,「天書我雖然不認識,但結合起來看,里面……棺材里可能真的有粽子。」
她這話一出,我不禁打了個寒戰,聯想到天師文最後一行字︰小道引介于此,還望後人萬萬珍重。
黃紙、紅字,這是道士寫的鎮符。一般情況下,擔心起尸或尸變,都會在尸體胸前或腦門貼一道身份證大小的符,可這……黃紙裹棺,天書做咒,你大爺,里面到底是啥東西。
四間墓室,偏偏是這間被張道陵親自做過局,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張敏見我要打退堂鼓,連忙說,「不能再耽擱下去了,疑神疑鬼的很容易出問題,更何況,現代和張道陵那個年代不同,第一次進來時,我就用熱感儀器追蹤過,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我輕哼了一聲,「第一次進來時?沒听你提起過吧。」
「你不也有很多事沒告訴我嗎?」張敏反問道,隨後走向黃紙抱著的第二層棺槨,試圖將外棺完全拆開,「把你包里的青銅印放在上面,以備不時之需。不管怎樣也是張道陵留下來的,或許有用,而且從四間墓室構造來看,金克木。」
我怕這娘們兒手快,也不追問下去,傷了面子不好,連忙把天師大印扣在第二層棺槨上,忽然腦子里冒出個莫名的想法來。
四間墓室,加上已經浮出水面隱藏的土位主殿,確實是五行俱全。而且我們都知道了,張道陵來過這里,是不是說,張道陵只給這其中一間墓室做了最後的句號,其他墓室其實是半成品,然後由于未知原因,不得不放棄了呢,甚至希望後人把另外三間也做成這個樣子。
張敏听了我的想法後,似乎沉思下來。「你的意思是,……」
「祖師爺刻意要逆轉墓里的陰陽,顛倒五行。」我迫不及待的說。
說完,我把張敏從棺槨里拽出來,激動地指著朱紅色棺面上的畫像,「天、人、地,三界;金木水火土,五行。我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個墓主人,也就是西海王,或許還活著。」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冒出這麼句話來,但心里隱隱有這種念頭,而且那種感覺越來越強。距今三千年、深埋地下的人還活著,這種說法說出來,不知道多少人打我的臉。
張敏用異樣的目光看著我,驚嘆于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那間鼉龍墓室很正常,偏偏到了祖師爺張道陵做局的這一間,墓室里不許有什麼,就偏有什麼,怎樣違背陰陽風水,就怎樣來,確實很古怪。張道陵不會出錯,別忘了,後人所了解的這些,都是人家玩剩下的。
結合我們所了解範圍內的整座墓,三界、五行、渾天,升天洞和天狗月亮,我更堅定了這個想法,那就是,墓主人西海王已經不在三界,跳出五行,向天(升天)地(地獄)人(世間)神(三界掌管者)宣揚自己已死,死後卻又以龍脈作梗,聚風引水,就等重獲人間的一天。
西海王這一手風水陰陽五行八卦玩的漂亮,卻在千年後被張道陵發覺,于是才違反道家常理而行之,逆轉陰陽,顛倒五行,可是大業未成,只做成了金絲楠木墓室的這個半成品。所以,拓文中,他一方面引導後人,另一方面卻又說「萬望珍重」。
我的這番陳詞說得張敏目瞪口呆,半晌才說,「也就是說,西海王把自己**分在墓里五口代表五行的棺槨里,向五行和三界展示自己已經死了。卻借由一種不為人知的手段,凝聚自己靈魂,既不升天,也不入地,且不在人間,這才是真正的神不知鬼不覺。」
我鼓動著喉結,「這種神秘的力量,或許就和你們組織所研究的那些超自然靈異事件有關系,我猜,很可能跟你們所要找的那樣東西有關,陰陽首魚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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