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傾城的游園還有什麼意思?陌孤城一大早就下令啟程,剛過午就回到了皇城,他在人群搜尋她的身影,失落地回到自己的書房,那兒能或許看見她。
是的,他是愛她的。這大半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她,只是他跳不過心里的那道坎。那場戰役中,百姓流離失所,城池火光沖天如修羅浴火重生,慘叫聲常令他午夜夢回之際冷汗頻出,驟然醒來,他無法容忍這樣的事發生,負傷的將士,戰死的將士不斷地在他夢里哀嚎,雖然這場戰斗,他勝利了,可也是險勝,代價慘重。
此刻的傾城正在閨房里休息,正對著陌孤城書房的那扇窗戶緊緊地關閉著,春日的暖陽透過窗戶,輕柔地灑在書桌之上,令正在認真批閱奏折的陌孤城微微一愣,筆尖劃過奏折留下一抹清淺的墨跡,他看了看窗外,一只黃色的蝴蝶正在窗沿飛舞,伴著輕風落在窗戶旁,扇動著嬌小的翅膀,忽閃忽閃的感覺實在是美妙。
他站起身來,看著窗外美好的陽光,卻見傾城幾人正在樹下曬著太陽,好不逍遙,一時之間竟然忘了所有,只是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她。
傾城閣在宮殿側面有一棵巨大的樹,陌孤城一打開窗戶就可以看得清楚,就連晉江也在,今天人倒是挺齊全的。陌孤城回頭看了看身邊不遠處的苗頤夜,突然掩嘴笑了,「在朕身邊很無聊吧。」
他現在只想找個人說說話,心中的煩悶,已經沒人來傾听了。
「微臣不敢。」苗頤夜抱拳說道,是他哪里做得不對嗎?皇上為何出此言?
「罷了,你回去吧。」陌孤城不再看苗頤夜,也沒有說話,見如此苗頤夜也不好推辭,領命退出門外,也沒敢走,在門外繼續守候。
晉閔正在門外,見苗頤夜走了出來,有點疑惑,卻也沒問,讓一些人守在這里听候差遣就離開了。
陌孤城看著嬉鬧的傾城,沉默了好久才下定決心,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也是時候解決了,是生是死,總要有一個結局。
「來人。」
一人推開門,走進書房屈身等候吩咐。
「去叫窈貴妃過來。」
「是,皇上。」
陌孤城重新坐回座位,剛剛的一切仿佛就是一場夢,恍惚過後,終是要回到現實。
傾城施禮之後就站在一旁,終于不再逃避了嗎?
「傾城,你對朕有怨言嗎?」
傾城始料未及,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以這樣的方式來開場,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陌孤城也沒在說話,難得的安靜,他輕輕地將那封書信拿在手里,看了好久。
「朕,不能放棄朕的江山,所以……」陌孤城終于還是說出口了,可是他不敢看傾城那失望的眼神,他也害怕會因為如此而失去江山選擇她。
傾城點了點頭,她早就該料到的了,卻又傻傻地想著一絲希望,看起來很可笑。
午後的陽光很好,卻照不進兩人的心。
「如果,我說我沒有,你會相信嗎?」傾城突然抬起頭,堅定地看著陌孤城,她就是想要一個答案。
陌孤城面對傾城忽閃忽閃的眼楮,不忍再惹她傷心,只是欺騙她,他也做不到。陌孤城的沉默比直接開口更讓人傷心,原來她在他心中是這麼不值得相信,多少次了,還未曾查明就定了她的罪。
「你想要如何?」
「朕不能再留你,也同樣不能繼續放任你不管。」陌孤城深吸一口氣,兩人面對面地站著,寂靜的書房能听得到兩人的呼吸聲。
傾城低下頭,「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你能不能再查清楚一點?」
傾城難得低聲下氣地跟陌孤城說話,可惜陌孤城這一次是鐵了心不能再原諒傾城了,他不能讓江山毀在自己的手里。
「這事已經瞞不住了,今日朕已經接到了許多奏折。」
「你要置我于死地嗎?」
陌孤城心里空空的,就像最珍愛的東西突然被抽離,那種失落已經緊緊纏繞在他的心上,就連傾城的不敬都忘了呵斥。
陌孤城突然笑了,還是一樣的好看,可她已經無暇欣賞了。這個問題的確問得很天真,他還沒有得到他想要的,又怎麼會輕易讓她死去?
「你如實交代,朕會盡力留住丞相。」陌孤城稍微眯了一下眼楮,看著有些反常的傾城,他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他曾經受寵的妃子居然是叛國賊,這事在軍營之中已經是人盡皆知了,雖然下了密令嚴守消息,可是也已經拖了半年,再這樣下去,軍心渙散,他也無法給那些受傷的、死去的將士一個交代。
「唯獨不能留我對嗎?」傾城喃喃道,把她穿越過來就是為了讓她感受心碎然後被殺的嗎?這玩笑開的也太大了點吧?
罷了,反正她也已經死過一次了,再多一次又何妨?也許這次死了,還能回到現代,當回她的千金小姐。
陌孤城面對這樣殘忍的選擇,心情也真的好不到哪里去。能留下丞相,他已經盡力了,要留下傾城,簡直就是奢望。這個皇朝,不僅僅只是他一個人的,天下的黎民百姓還在等著他的決定,傾耀國也蓄勢待發,屢犯邊界,雖然規模不大,可百姓已經怨聲載道,他再不做出決定,民心所失,軍心渙散,他也不用活在這個世上了。
「我只能告訴你,我沒有。」傾城說著,沒有眼淚,也沒有多大的起伏,她現在很累,只想好好休息一會,她不想再多理繁華事。
「傾城,你這又是何必?他到底給了你什麼?能讓你這麼死心塌地,全然不顧朕的性命,你……」
陌孤城話還沒說完,就被傾城打斷了,「皇上,我未曾叛國,未曾見過耀擎蒼,也未曾參與政事。」
見傾城事到如此還在否認,陌孤城的心情可想而知,悲哀之余又帶著點憤怒。他就這麼比不上耀擎蒼嗎?
兩人無言,看著對方竟覺得如此的陌生,明明是朝夕相處的人,在此刻卻如陌生人一樣,不知不覺中,他們之間有了隔閡,疏遠了彼此的心,也許是這樣,才有了距離。
帝皇是不該有情的,距離也好,感情也罷,以往種種就都讓它消失吧。
「朕是否該相信你一次?」良久,陌孤城才緩緩開口說著,看著傾城突然很想擁住她。傾城後退一步,讓陌孤城撲了個空,有些尷尬。
「該不該相信,你心里已經有了定數,又何必自欺欺人?」
陌孤城沒再說話,喚了一聲晉閔,晉閔在下人們的催促下,急匆匆地來到書房,喘著氣,听候吩咐。
自從秋後容清梓,哦不,應該是尚文苑進門之後,晉閔就老是找機會回去,沒辦法小別勝新婚嘛,陌孤城只要沒事也不會多去叫晉閔,他能理解。晉閔服侍他這麼多年,勞心勞力的,也是時候休息了。
「替朕擬旨。」
「是,皇上。」
晉閔走到一旁,拿過筆,鋪開了黃布,等待陌孤城口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丞相之女通敵叛國,剝奪封號與俸祿,居住雜院,听候發落。」
他之所以不想親自動手,就是不想再讓自己猶豫一次,他也會怕自己一時不忍,事情越來越超出他的掌控,對傾城的感情也越來越深,越來越復雜,是時候理清楚了。
晉閔寫著到一半,突然就停下了,放下筆,墨水流在黃布上,漸漸滲透,留下抹不去的痕跡。
「請皇上三思。」晉閔跪在陌孤城面前,任憑陌孤城如何,也不動搖,頗有不原諒傾城就不起來之勢。
「朕意已決,你就不要再多說了。」
傾城也沒有說話,心里還是感激的,晉江如此,她也是從來不敢想的,要不是陌孤城與晉閔有點什麼過節,此刻就會被視作她的同黨,殺無赦了。
見晉閔還跪在地上不動搖,陌孤城微怒道︰「還要朕再說一遍嗎?」
晉閔默默地起來,寫完後交給陌孤城過目蓋皇印,始終不言不語。
晉閔緩慢地走了出去,身影有些頹廢。
「皇上若無事,奴家就告退了。」傾城施禮後,還沒等陌孤城說話,就轉身離開。
陌孤城看著傾城落寞的背影,有些不安,「對不起。」
傾城停了一下,卻也沒有回頭沒有說話,就這樣離開了書房。
傍晚,一行人來到了所謂的雜院,晉江則留在了傾城閣附近的那樓閣,傾城很慶幸沒有連累他,雖然她也同樣不清楚陌孤城為何沒有責罰他,但這總歸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娘娘,進去吧。這是皇宮里最好的雜院了,我只能如此了。」晉閔帶著一行人幫忙把行李放進去,有些歉疚地說著。
雜院,顧名思義就是一個小小的院子,雖與冷宮差不多,可雜亂無比,而且狹小,比起冷宮不知道差了多少。
「罷了,住哪里都一樣,大人不必自責。」傾城走了進去,從今以後,就真的只能靠自己了。以往還有些權力,可現在她叛國的罪名已經昭告天下了,哪還能給她留一點權力?
「以後還能不能奪得聖寵,就全看娘娘的了。」晉閔命人多放了一些生活必須品,幸好他是內務房的最高權力,還能幫助傾城不受饑餓之苦,還有晉江和苗頤夜,至少能保住傾城不被別的害死。
傾城沒有回答,「晉大人就不怕我真的是叛國賊?」
「娘娘,晉某曾答應過什麼,晉某記得清楚,其他的,與晉某無關。」晉閔說完之後,帶著人走了。
除了身邊的幾個人,其余人都被遣散了,就連小青和小司也沒有留下。「小姐,再不收拾,怕就晚了。」
眾人點頭,傾城這段日子嬌生慣養,又怎麼能一下子適應這樣的生活?不是說看不習慣或者嫌棄什麼,而是凡是都是要自己親手做,她已經很久沒有動手了,技術生疏了啊。
這不,一頓飯吃得眾人叫苦連連。只能讓小翠再做一份,以後還不知道陌孤城會怎麼對她,能過一天是一天吧,出門都被禁止了,她也沒有什麼好奢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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