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你們這些蠢貨們!船就要沉了,快跑!」
阿什的聲音在撲面的風中變了調子,顯得古怪的尖銳和飄渺,但好歹有一些人听到了,但他們只是抱以嘲諷的微笑或髒話。
「哦,天吶,他說泰坦尼克號就要沉了?快洗洗睡吧,孩子,到做夢的時候了!」
「瞧瞧那小蠢蛋,他跑的連腦子都丟了!」
「holy*!這幫白痴,我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的智商,被狗啃了嗎?」
他們花了一點時間才穿過人滿為患的通道,腳下的地板開始猛烈地搖晃起來,船身發出讓人不安心的巨響聲,五人無一例外地緊緊貼在牆面上,感覺整個人都在不由自主地往前傾。
阿什拽著一個門把手不死心地抱怨著,看起來對此耿耿于懷。
杰西卡翻了個白眼︰「現在好了,他們恐怕會為了剛剛沒采納你的忠告而抱頭痛哭。說真的,這船怎麼了,難道它想在海上跳個芭蕾什麼的?」
萊斯特皺了皺眉,以他們目前的狀況來看,泰坦尼克號是減速正面撞上了冰山——史密斯確實做到了,但這並不能確保這船不會沉,至少在救援到來之前,他們一刻也不能放松。
「還算好,我們還有一些時間。阿什,你和杰西卡在這兒等一切過去——牢記穿緊救生衣,我得回去找卡爾。」
如果有人能夠以上帝視角俯瞰這艘船,就會發現整個北大西洋上正在呈現一副奇景,泰坦尼克號的頭部幾乎整個撞進了冰山里,毫無疑問船頭破裂了,冰冷的海水涌入艙內,而船的尾部卻因為龐大的沖力而向上翹起,顫顫巍巍地停頓在半空中——所幸那距離並不算太高,哪怕它猝不及防的落下也不至于使船內的乘客們受傷。
艦橋塔上的人已經忙瘋了,愛德華•史密斯船長高聲大吼︰「去把安德魯斯找來!gosh,白痴,別動那舵!去放下救生船,威廉,傻站著等上帝嗎,蠢孩子!」
「heishere,cap.哦,jesus,我來幫您拿這些。」
安德魯斯抱著數卷圖紙跑過來——忙亂中有人撞了他一下,那堆東西撲啦啦散了一地,一個年輕的船員推開他,彎腰幫他收拾︰「去船長那兒,先生,您有更重要的活兒要做。」
「什麼情況了,托馬斯,我的老伙計?」
史密斯船長連忙走過來,安德魯斯一邊給那個船員道謝一邊把手按在圖紙上——他忙得甚至沒時間抬頭︰「我得說,這情況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船頭整個開裂,兩個水密艙進水,目前看來似乎不錯,抽水泵也開始工作了——但老實說,我很懷疑這艘船能不能撐得住,你知道的——那些平時看起來無關緊要但放在此刻足以致命的小問題,船要沉了——或早或晚。」
史密斯松了口氣︰「不算——」
「放屁!你他媽在說什麼鬼話!泰坦尼克號永不沉沒!」匆匆趕來的伊斯梅先生只來得及听到那麼一句,他暴躁地大吼出聲——就像只得了狂犬病的、急紅了眼的瘋狗。
安德魯斯毫不客氣地對吼了回去——上帝知道他簡直快要被內疚和痛苦給逼瘋了︰「不,她會的!只要是鐵做的,她就會沉沒!」
史密斯咽下了那句「不算壞」——並且決定終其一生都任由它爛在肚子里,他冷冰冰地看了看頹然倒地的伊斯梅,然後大聲宣布道︰「泰坦尼克號即將沉沒,快活動起來,我們得救更多的人!」
要萊斯特說句心里話,地心引力這玩意兒有時候可真是太操蛋了!
上帝知道,在听到他的小妹妹稱體重發出這樣的感慨時,他甚至還漫不經心地微笑了一下。
去他的漫不經心,真要命,他簡直是掐死從前的自己了!
萊斯特艱難地在走廊里往上爬——對,沒錯,爬行!感謝有錢人的慷慨,他們好歹鋪上了地毯,摩擦力足夠吸附住他的手腳,還不至于出現倒著朝下滾的慘狀!
他敢發誓大部分人都在看著他,甚至有人特意打開門只是為了欣賞欣賞他這樣的丑態,萊斯特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們一眼——真夠閑的是不是,還以為這是飯後消遣嗎?
「媽媽,他為什麼在地上爬?」一個滿身蕾絲的小姑娘拽著身旁女人的睡裙大聲問道。
貴族女人緊張兮兮地捂住小女兒的眼楮,輕蔑地說︰「這些窮人就喜歡這樣——哦,寶貝兒,別看,你不能學這些。」
活像多看我一眼能讓你那眼楮長在頭頂上的女兒更上一層樓似的!
萊斯特喘著氣一個挺身一把撲倒在門上,很快有人從里面打開了門︰「哦,上帝,萊斯特!jesus,你干了什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卡爾摟住年輕人用力往里拽——但目前而言這顯然不是個明智的決定,兩個人滾作一團,卡爾把男孩兒護在懷里一頭撞在沙發腳上,發出一聲響亮的痛呼。
「我的老天爺,你還好嗎,卡爾?」
萊斯特飛快地爬起,卡爾模了模頭發,手上有一點黏糊糊的——「見鬼,出血了!」
「別叫、別叫,男孩兒,我有點暈。」卡爾握住萊斯特的手,「讓我緩一緩,很快就好。」
「我去找急救箱。」
萊斯特撐著手臂想要站起來,但卡爾硬把他拉回了胸前,有錢人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不是現在。告訴我,船要沉了是嗎?」
萊斯特沉默了一小會兒,才柔聲說︰「沒那麼糟,沒那麼糟,卡爾。我們得相信史密斯船長的能耐,他多次駕駛船只穿越北大西洋,聲名遠揚,記得嗎?」
「但那些都不是泰坦尼克號。」卡爾懶洋洋地撥弄著萊斯特柔軟的頭發——它們被汗水打濕了,也可能是空氣里越發厚重幾乎要叫人窒息的水汽,他的男孩兒緊張得活像一個馬上就要上戰場的大頭兵。
但該死的卻是那麼——
溫暖、忠貞、勇敢。
卡爾吻了吻他的眉眼︰「我已經提前給卡帕西亞號拍了電報,相信我,男孩兒,我們能得救。」
「ofcourse.」萊斯特微笑道,「現在,放我去拿急救箱好嗎?看到你這個樣子,沒準我會先死在洛夫喬伊的槍下——是的,我知道他有那玩意兒。」
卡爾和萊斯特很快到了甲板上,但情況並不如現象的樂觀,泰坦尼克號仍然在半空中懸著——船身之間發出可怕沉悶的響聲,非得來個形容,那大概就像雷神托爾那個傻大個正在揮著錘子,使得天地間一片狼藉。
「穿上救生衣,萊斯特,霍克利先生!」安德魯斯正在緊張地指揮著,「天太冷了,那好歹能給你們點兒溫暖和安全保障。」
「事實上,我們穿得足夠多以至于北極熊看到我們大概都要掩面逃跑,安德魯斯先生。」萊斯特開了個玩笑,「怎麼樣了?我是說泰坦尼克號。」
安德魯斯嘆了口氣︰「她要沉了,超重始終是致命的。我沒想到它的尾部會翹起來,真是要命、真是要命——這都是我的失誤。」
萊斯特連忙勸解他︰「這不是您的錯,先生,您做的足夠好了。先讓婦女兒童上船是嗎?我們能撐到救援來臨,相信我,安德魯斯先生。」
這位地道的英國紳士凝視著萊斯特的眼楮——見鬼,他看上去還那麼年輕——人生剛剛開始,然而目光卻如同最銳利的利劍,有著一往無前的決心和勇氣,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並選擇了這個看上去青澀無比的年輕人。
他給了他一個擁抱——男孩兒身上的味道很好聞,仿佛有一種堅韌之力自其中勃發生長——在任何時候都不會熄滅的——
「謝謝你,我的朋友。」
卡爾罕見地保持了沉默,他漂亮的淺棕色眼楮微微眯著,他看上去正在思考著一些事兒——一如往常,但放在這時候卻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你想什麼呢?」萊斯特目送安德魯斯遠去,一轉頭就對上了有錢人陰沉復雜的眼神,這把他嚇了一跳。
卡爾笑了笑,揉著他的頭發︰「沒什麼,寶貝兒,你抱他,我不高興了。」
「上帝,安德魯斯先生是個值得尊敬的長輩!」萊斯特噴了噴鼻息,「我不信這個,你最好從實招來。」
卡爾的表情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來形容,天空卻忽然爆出幾聲鳴響,白色的禮花在夜色中炸開,星輝般的火焰拖曳在水面之上,每個人都仰頭看著,暫時忘卻了所有的恐慌和悲傷。
那很美,真的,非常美。
年輕人的表情在明亮的火光映襯下縴毫畢現,那些溫暖的光澤在他金色的發尾上跳躍,幾乎將它們染成了白色。
「萊斯特。」卡爾輕輕地叫著,目光溫柔地洗禮著男孩兒臉上的每一寸細節。
「什麼?」萊斯特回應著。
「不,沒什麼。你喜歡這些是嗎?等回了美國,我給你放一晚上好嗎?」
「土豪,你真可愛。」
萊斯特傻乎乎地笑了,卡爾給了他一個吻,听見自己的心髒按照同一個節奏持續有力地跳動著——
讓他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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