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孤兒,從小被這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陌生人養活著。我原本也沒有名字,他隨意給我起了一個叫王寶貴。在我上初中那年,他把我鄭重的叫到面前,非常嚴肅的告訴我︰以後不管在任何場合,我只能稱呼他為「大爺」。這里面應該有兩層意思,其一,父親的大哥被稱作大伯,也可以是大爺。其二,就是說,他是大爺範兒,我凡事必須守規矩,要听他的話。不許還嘴,不許爭辯,不許說不,只管上學,吃飯,做事。
想想大爺並不過分,我一個學生,理應听從大人的話,何況大爺已經養育了我十幾年。日後我若升學什麼的,還不是要依賴大爺。想到這些,我心就寬松了。
大爺是鐵路工人,雖說是勤務工人,卻有正式編制。他沒有名字,或者說他的名字讓戶籍民警都皺眉頭,他說自己光棍一個,也是孤兒出身。听說光棍一般都叫王老五什麼的,自己要比這個高級些,第一是比不了的。所以他給自己起名王老二。民警哭笑不得,既然合理合法,就給他辦了,身份證上從此赫然寫著︰王老二。
大爺居住的是城鄉結合部。工作的地方是一家四等火車站。幾乎一般的車都不會停留于此。
居住的是一間平房,兩個套間。听說是鐵路簡易房,不過將來趕上動遷什麼的,國家會有相應補助的。
我在西屋住。大概有十六平米的樣子。房間里一張床,一張桌子,還有我應用的一些書籍。桌子上擺放著一張女明星照片。算是我的偶像。另外還有個mp3,是大爺在我所謂過生日那天送給我的。我就歡喜得很,每天放學都急著進屋听歌。可是在此之前,我听到的聲音卻是從另外一個房間里傳出來的。那當然就是大爺的房間。每次放學,不管我急走慢走,總听的到屋里面有女人****的聲音,或者是****,或者是嘻戲。
對此,如果說我似懂非懂,那純粹是假話。自己一個中學生了,對這些事情應該明白的。不過大爺早就和我聲明過︰上學,吃飯,做事。其它的事情與我毫不相干。其實我也懶得與我相干。把耳機往耳朵里一塞,任憑他們怎麼鬧,女人怎麼叫,我听到的只是美妙的歌聲。
大爺對這些事兒,已經司空見慣。並時不時和我說,小寶啊,這些都不算什麼,等你長大了,大爺領你天天玩。女人嘛,就那兒回事。生孩子做飯亂打扮,真正的活法,還是咱們老爺們爽快。我不敢點頭,又不敢搖頭,只好假裝認真地听著。
關于大爺不結婚的事情,坊間有幾種說法︰其一,大爺性情孤僻,特別****,還愛喝酒。其二,大爺有缺陷,一只耳朵有點畸形,不過這並不影響听力。其三,大爺自從收養我那天起,就發誓這輩子不娶老婆了,要好好照顧我,讓我給他養老送終,但是卻不是以兒子的名義。第三條是我最認可的。不管是一廂情願,抑或感恩戴德,這都是我必須要做的。
大爺每天都會給我用錢,多者二十,少者三五塊。這樣我就積攢下來,不舍得花上一分錢,希望自己攢的錢能夠用的上需要用的時候。學校里要求交什麼費用,大爺從來沒有遲鈍過的。每日做好飯菜,自己捏著酒壺先喝著。差不多幾分鐘我也就放學了,因此,我從沒有被餓過。多些時候,大爺還勸我喝酒。說一個大男人,不會喝酒,怎麼行。將來進入社會,遇到應酬什麼的,人家給你敬酒,你總壓給人家面子吧。我似懂非懂的听著,學著,做著。剛開始,大爺只給我倒上一小盅,我剛舌忝了一口,就辣的呲牙咧嘴,逗得大爺哈哈大笑。他鼓勵我,只要一口干,就給我十塊錢。而且一口辣,兩口也是辣。我就听著大爺的話,當然也受到了錢的鼓勵,舉起酒盅,一仰脖,就全都喝掉了。然後拼命的吃著菜,喝喝水。最後還是吐了一地。大爺並不生氣,很理解我的反應,也兌現了十塊錢的承諾。但是,關于酒的事情,大爺還是沒有輕易放過我,每次學校要什麼錢了,大爺開始拖我。要麼就喝酒。最後搞得我都不知道大爺是幫我,還是害我。就這樣反反復復的,我的酒終于練成了。
我清楚地記得,那年我還是個懵懂青少年。
那天我放學剛進大門,就听見女人的聲音,那種浪蕩的,放縱的,無所顧忌的叫喚聲。
我正欲走進自己的屋子,因為我認為大爺的這種事情,始終和我無關。
誰知,急慌慌走出門的,還邊系著褲帶的明明不是大爺。我看得清,盡管是背影,我也知道,那是栗嚴冬,二十五六歲,鎮子里的小混混。
我心情矛盾極了,這事情大爺肯定不會知道的。不然,栗嚴冬不會那麼驚慌失措的離開。可是,這個女的跟大爺什麼關系呢?是相好的?******的?搭伙的?還是大爺特意放縱他們的——
我正在想著,該不該把這個事情告訴大爺的時候。一個三十一二歲模樣的女人,從屋里走了出來。
「是寶貴吧,總想見你,你大爺總說你忙學習,我就沒有打擾你。今天你回來得早,走,嬸子領你去商場,給你買件衣服。看你身上穿的,都快洗爛了。」女人身穿紅色小衫,下穿一件黑色皮裙,踩著一雙黑色高跟鞋,膚色較白,五官也算清秀,看上去有幾許姿色。
我頓住了,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和她去商場買東買西,這些沒有問題。問題是,她和栗嚴冬的事情,我該不該告訴大爺?這是一次嚴峻的考驗!
固然大爺給我定了上學,吃飯,做事,這些硬性條件,在特殊情況下,是否可以改變一下呢?但是,十七年了,我從來都是遵循著這三條做事的。我真的不想惹大爺生氣,也不敢讓他生氣。那就裝糊涂吧——
女人挽著我的胳臂,就像母親那樣的慈目優雅。我心里陡升起幾分憐惜和愛慕來。
我們去了鎮上最大的一家商場,說是最大,也是唯一的。其它都是擺地攤的。
「寶貴,你大爺交代過了,他出門辦幾天事情,過三五天才回來。這幾天他讓我好好陪你,你想吃什麼,就給你做什麼。我讓他放心好啦,家里寶貴有我照顧呢。」
我始終悶悶不樂。
女人似乎看出什麼了。
「你剛才誤會了,是栗嚴冬來找你大爺打牌。我告訴他不在,他就朝我借了兩百塊錢,其它的沒有什麼了。」女人表達的形容如一,好像這點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我心里道︰我十七歲了好不好,你們什麼都沒有做,那請問,你**聲從何而來?你們什麼都沒有做,那麼栗嚴冬出門時,干嘛一只手還系著褲帶?你總不會說,正好那個時候,他的褲帶折了,那也太荒唐,荒唐透頂!!!
女人神情自若,好似什麼也沒有發生。又或者,即便發生了,你又能怎麼樣呢?這就到了給我臉,看我要不要的問題了。
「來,寶貴,試一下這件衣服。」女人招呼著營業員拿過來一件挺時尚的品牌t恤。要知道,我生活在鄉鎮,能穿得起品牌的,能懂得品牌的有幾人?
說實在的,我的惻隱之心在浮動,已經不怎麼厭倦她了。至少認為在這女人還挺有人情味兒。
我滿懷欣喜的接過t恤,貌似有些大。于是,又換了三五件,營業員耐心,因為她們的賣額和績效掛鉤。女人更耐心,幫我穿著,翻著衣領,摘摘塵漬。
「哎呀,我們家寶貴可真是個大帥哥哦。」女人夸張的說道。
當然,這里也有幾分寫照。我的確形象俊朗。奈于家里不算寬裕,自己學習吃飯都是大爺在供養,怎麼好意思和大爺討要衣服。所以看到別的同學穿上新衣服,心里只有羨慕的份兒。
想至此處,我對女人的感覺有了一種默然微妙的變化。不僅僅是不再厭倦那麼簡單了,可以說是喜歡,依賴上了。這種感覺來自于親情麼?或者來自于長輩的關愛麼?我一時雲山霧罩,朦朦朧朧。
「謝謝你,——」我還真叫不出口,還是勉強叫了,「嬸子,謝謝。」
「寶貴,看你說的什麼話!拿我見外了不是?嬸子疼你,給你買衣服都是應該的。」
應該的?這麼無厘頭的話,更是讓我?*?? br />
「多少錢?」女人問營業員。
「299元,這是國際品牌,全球統一售價。」營業員說的神乎其神。
「好的,開票吧。」女人面帶微笑,絲毫沒有牽強的意思,「衣服別月兌了,就穿在身上吧,把舊衣服包起來就好。」
營業員找了一個塑料口袋,把我舊衣服裝了進去。
「嬸子,這——太貴了——還是不要了吧。」我怕大爺回來會生氣。大爺每個月的工資才一千兩百多塊。這件衣服對我來說,實在是奢侈品。
「听嬸子的,是嬸子自己的錢,嬸子願意給你花。走,我們買肉餡去,晚上嬸子給你包餃子」。女人說完,牽著我的手,邁著輕盈的腳步,一同走出了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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