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紀凜冽看一眼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凌魄,輕嘆一口氣,緩慢地移動到巨大的淺碧色落地窗前。
中朝大樓的第101層也就是頂層是他的獨居,這座城市里他擁有頂級黃金地段的最高層,宛清則曾經站在這里高興地說,這個高度有一種魔力,會讓人野心膨脹,讓人產生一種把全世界踩在腳下的錯覺。
他雙手插在褲兜里俯視整個城市,要全世界干什麼呢?把全世界踩在腳下又能怎麼樣呢?城市就在眼前,渺小的似乎不堪一擊,站在金字塔頂端的感覺真的那麼美好嗎?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吧。
東方開始泛著魚肚白,朦朧的初曉是黎明前的安靜。
四點鐘是這個城市一天中最安靜的時刻,沒有螻蟻般如注的車輛川流,沒有光怪陸離的霓虹閃爍,世界像人們一樣都沉睡的安詳。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肆無忌憚地去那些曾經的記憶里見她。
遙遠的思念在時間的告別中越來越清晰,可她卻越來越遠。
紀凜冽知道凌魄說這話的意思,凌魄也是看見了那些照片一時氣悶,他這樣責怪他,自己又何嘗好過?
但是事實和現實的殘酷就在于它無可避免的清晰透明的真實性,最真實的就是他所做的一切都在陸逸風出現在燦火面前的那一刻付諸東流,成了徒勞。
不知道這樣站了多久,直到宛清則拎著一個四層的食盒走進來,紀凜冽才回過神,收起泛濫的記憶和雜亂無章的思緒,恢復了一貫的溫淡。
他接過宛清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唇角一翹,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略帶輕輕淺淺的寵溺,「清則,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宛清則輕晃他的手臂,美艷狹長的眼楮往他的腕表上一瞟,俏皮地笑,「不早啦,親愛的,中朝大樓頂層紀凜冽時間七點整。」
紀凜冽莞爾,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今天怎麼送東西來?」
「我自己做的,帶來給你換換口味。」宛清則朝他眨眨眼,側身對會客區那邊的凌魄招呼,「凌魄和我們一起吧,正好我多帶了一套餐具。」
「不用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凌魄優雅地起身,禮貌性的淺莞,還是宛清則最不想看到最討厭那樣,讓人想刻意忽視都忽視不了的冷漠疏離。
宛清則抬頭無奈地沖紀凜冽撇撇嘴,紀凜冽小聲安慰,「別理他,你還不知道他就這樣,我先去洗,你等我一下。」
她當然知道凌魄一直不喜歡她,尤其是三年前她回到紀凜冽身邊更甚,不管她怎麼做,怎麼投其所好,他都是這種不冷不熱、不近不遠的死樣子。
但是這個人是絕對不能忽視,不能不討好的,他是紀凜冽從小到大形影不離的影,重要性不言而喻。
不過話說回來,誰讓紀凜冽一向對什麼都無所謂,他所有的感情就只有那麼一點,現在還要有人來和他分享他好兄弟的丁點感情,他當然不會給這個人好臉色看!
這麼一想,突然又覺得心中的郁結又都散開了,凌魄的這種做法還算是在人類能夠理解的範圍之內。
宛清則把準備好的小菜擺在桌子上,紀凜冽裹著浴巾從浴室里走出來,電話適時響起,凌魄的簡訊,「照片我已經備份刪除,有什麼打算,等你這次去香港回來再說。」
「凜冽,什麼事啊?」宛清則敏銳地察覺到他的一絲擔憂,一邊走近他一邊問。
紀凜冽一手用毛巾隨意地擦著頭發,一手動動手指把簡訊刪除,「沒什麼,下午飛香港的機票已經買好了,等一下還要去老爺子那一趟。」
他伸手把宛清則圈在懷里,輕吻她的眉心,「陪我一起去嗎?」
宛清則輕輕地從他的懷里掙月兌出來,看著紀凜冽滿是誠意的笑臉,手心黏黏的心卻像是掉進了冰窟,她了解紀凜冽就像紀凜冽了解她一樣,只是程度問題。
她尷尬地笑笑,低頭把剩下的碗筷擺好,忽又神情自若,催促他,「快去把衣服換好,香港我就不去了,我就在這等你回來吧。」
紀凜冽照例也不勉強她,他知道她在害怕什麼,「那好吧,我就去一兩天,你無聊的話就讓司機帶你逛逛或者你想去哪玩兒到時候我去接你。」
宛清則不愛這種以旅行為名義的出差,她說又累又傷皮膚,這幾年,他每次邀請宛清則外出,她都無一例外的拒絕。
「嗯。」宛清則松一口氣重重地點頭,孩子氣的笑臉明媚如花。
紀凜冽看著宛清則的如花笑顏一瞬間怔神,抬手撫上她的臉,手指輕輕的摩挲,慢慢的把她抱在懷里,臉上一貫掛著的笑容卻漸漸斂去,那些年他的燦火,那個小丫頭是怎樣在他懷里笑容燦爛的星月生輝,山花遍野。
他一刻都不敢忘記,舍不得忘記。
燦火自從回到家洗了澡,點上燻香,插上她順道買的玫瑰花,就倒在床上開始和周公打太極。
下午兩點手機鈴聲和門鈴聲無休止地合奏,吵到她實在沒法再繼續睡下去才拜別周爺爺。所有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有很嚴重起床氣,睡不好那可真是天下第一等要命的事情!但是目前還有一個認識她的人不知道,這個倒霉孩子就是陸!逸!風……
燦火閉著眼楮從床上跳起來,飛快地下到二樓鑽進一個睡衣間,隨手扯了一套粥粥寶寶家居服套在身上。
這衣服是一體的,只有胸前一個拉鏈被她‘嗖’的一下直接拉到下巴,帽子扣在腦袋上,兩只兔耳朵耷拉在眼前,沖出睡衣間,風馳電掣地奔到一樓門口。
她家除了羅念有事沒事登一登三寶殿之外就沒再有過別的人氣兒,她咬牙切齒的罵,「這個白痴!」
手里拎著高跟鞋,沒騰出手來按開監控就只啪的一下按開了門,「你以後別又打電話又按門鈴的,吵死人了。」
不出意外的,高跟鞋和她的話同時飛了出去。
陸逸風站在門口,沒躲過襲擊,硬生生的挨了一下,呆若木雞,如果他沒走錯地方的話,那是他認錯人了?如果兩樣都沒錯的話,那……那這是穿越了……?
這個人跟那個那個那個酒吧女王、性感尤物是同一個人?他努力稀釋了一下已經變成了漿糊的大腦,還是覺得自己不太清醒,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接受這麼大的反差,也太反差了!
她……她她……這嘟嘟囔囔抱怨的小女生情態,和嬌慵倦怠像貓咪一樣懶散優雅的夢游走姿,這粥寶兔子的家居服,還光著腳……猶豫了半天他才試探著說一句,「erica?」
這個詞兒瞬間把燦火所有的瞌睡蟲全部打死,她迅速地轉過身,轉的太猛還趔趄了一下,睜開瞪大惺忪的睡眼,一把撩開眼前的兔子耳朵,眼神散著金光的犀利,「怎麼是你?」
「這是你嗎?」他輕聲輕語地詢問,害怕把她嚇跑了似的,低頭看燦火還光著腳,眉毛皺了皺又舒展開,柔和卻又不容反駁,「erica,去把鞋穿上。」
燦火這縴縴的白玉足,白亮的都可以和她家這種白色純度極高的大理石相媲美了。她也低頭看看,退後兩步,撥開散落的頭發,按了牆上的一個隱形開關。
陸逸風盯著光滑的牆面上兩扇門自動敞開,出現了一個很大的拖鞋架,她看都不看就從里面隨便拿了一雙藍色史迪仔的拖鞋套在腳上,「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
他努力地放眼望了一下,她家這構造個人風格很強烈啊,一笑,還是站在門口,既不進來也不後退,「怎麼?整個沁園一共四座大宅,就只允許你一個人住在這里?」
「你的意思是你也住這?」
「當然,盡管我們隔了兩公里,但我們仍然是鄰居。」他沖她笑,這一笑,燦火覺得陽光都開始玩命刺眼了。
他也不管她是不是擰著眉毛黑著臉,仍然好心情地說,「希望我們相處的愉快。」
「我現在就非常的不愉快,你不僅吵醒了我還影響了我的心情,如果你是來要錢的,那你帶刷卡機了嗎?抱歉我現在沒有現金;如果你是來要飯的也沒有,我家沒有人會做飯,你要是不介意的話鍋碗盆碟沙發地板隨便你享用。」燦火像沖鋒槍一樣沖著他一陣掃射,伸手不打笑臉人,可沒說張嘴不噴笑臉人,她可不管他是誰。
不知道是不是脾氣真的這麼好,反正這人都照單全收了,他把眼楮笑彎,走近一步,太陽光線一下被他擋了個嚴嚴實實。
燦火一時適應不過來眼前一片漆黑,等她適應好了光線,一張放大的陸逸風的臉擺在眼前,她被驚得連連後退。
陸逸風的聲音愉快的跟唱小曲兒似的,「erica沒有吃的?那好辦!我天天給你送愛心早、中、晚餐,外帶二十四個小時宵夜,好不好?」
燦火盯著他速度翻了一個白眼,什麼二十四小時宵夜!
這個人溫文爾雅、好脾氣隨便捏似的吐出一些讓她恨不得把他拖出去打一頓的話,就覺得他真的是病入膏肓,無可救藥,她一雙冰眸里寒光四射,「你覺不覺得我請你吃24個小時的**更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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