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听到那句話的一瞬間,她還以為秦散秋在說「你妹」,不過他應該也不會這樣說,所以應該是在喊名字。
唉,大哥,說話只說一半的時候,不要喊她全名啊。
等了一會兒,秦散秋還沒說話,她的腦袋不由掛上了幾根黑線。
那邊廂,秦散秋沉默地看著腳下一會兒,終于又開口︰「你的錢是哪里來的?」
倪袂微微一頓,回答道︰「我以前的私房錢啦,不知不覺存下來的,最近才翻出來。反正剔水宮什麼都有,存那麼多錢也沒用。」
恐怕他也敏感地感覺到這筆錢的奇怪了吧。
但是錢的來歷卻不能告訴他。
這樣做,自然是有她的原因的。按照秦散秋短短幾年已經嘗盡各種冷眼相待、人世辛酸的經歷,他的內心一定會比旁人更敏感。未免秦散秋胡思亂想,她不會跟他說錢是借的,更不會說是跟沈錚河借的。畢竟,按照原著,他們命中會成為宿敵,直覺告訴倪袂,還是不要告訴秦散秋「他有劍用全賴沈錚河」這件事較好。
入夜。
秋高氣爽,月明星稀,天階如涼水。
晚上吃飯吃得早,更何況他們只是吃了面食而已,倪袂的肚子已經咕嚕咕嚕叫了。
如果這個時候,能有肉吃,能有一只熱騰騰的燒雞做宵夜,就再好不過了。
想象力的力量是驚人的,倪袂越想越餓,最終還是爬了起來。
廚房這個時候已經沒人了吧。平日里,剔水宮除了三餐外不會提供宵夜招待,要吃東西還得靠自己。
走了幾步,倪袂忽然停了停,想到了秦散秋。
不知道他餓了沒?他今日跟自己差不多時間吃飯,應該也餓了吧。
思及此,她腳尖轉了個方向,往秦散秋的臥室去了。
他們的臥室相距得不遠,但倪袂一次也沒有去過。憑著對小說的回憶,倪袂找到了秦散秋的住所。
已經是深夜時分,走廊上空蕩蕩的。
倪袂和秦散秋跟做賊一樣,腳步放輕地跑到了廚房的地方。
本來熱鬧至極的廚房此時不出意料地空無一人,院子里也靜悄悄的。
夜色幽幽,月光晃晃。
目之所及,整個小院里,除了他們之外,就唯有秋天的夜風吹過時,微微搖晃的紫菱花了。
稍微跳起來看看,便可瞧見剔水宮內大多數地方都已經熄燈。畢竟,在最講究身心同修的武林門派里,自然是每個人都十分重視按時作息的習慣。更何況那些第二日要早練的人呢?此時夜已深,不出意外的話,大多數人都已經睡下了。
而剔水宮內輪班守夜的弟子一般只會守在上山的四個石門處,換言之,眼下她和秦散秋是十分安全的。哪怕在這里炒個小菜吃,只要香味不溢出太遠,也不會被人發現。
想明白了這點,倪袂彎下去的腰也挺直了,一口氣推開了兩扇廚房門,絲毫不費勁兒。
秦散秋把蠟燭點上放置于燭龍燭台上,隨後警惕地把門掩上了。
倪袂挽起袖子。
她要讓全世界知道,這間廚房,被她承包了。
先打開了幾口大鍋,發現里面還有一點冷飯和湯汁,只是賣相呈現負分狀態,看了之後難以下咽。倪袂轉了轉眼珠,忽然看到了什麼,轉頭對著秦散秋微微一笑︰「小秋,你想吃雞麼?」
秦散秋答得干脆︰「我想吃肉。」烏黑的眼楮平淡而坦然地看著她。
被信賴的目光看著,倪袂也被激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豪氣︰「行,這會兒就讓你看看老娘的手藝。」
在從前,她的表哥是一家五星級飯店的大廚,她平日里也偷師過不少回,拿手的菜式不多,但每一樣都做得十分好吃。只不過,眼下食材、調料缺乏,又沒什麼時間做,只好選最簡單的做了。
她看著廚房角落的幾籠雞。數不清平均一籠是六只還是七只,正咕咕地窩在一起取暖。
這麼多的雞,胡亂堆放在這里,想必是剛運進來還沒來得及點數的吧……那麼,她偷一只,應該尚算安全,不會被發現。
接下來的就不必多說,倪袂選了一只雞,燒水殺雞拔毛清洗熟練無比。接著,她開了油鍋,把切成小塊的雞肉放進去,加上洋蔥、蒜頭、醬油、鹽、糖等爆炒,廚房內一下子香氣四溢。
味道越香,他們就越餓。終于,倪袂把一盤香噴噴的炒雞端上了一旁的簡易木桌上,雞肉泛著油光,香氣四溢,誘人無比。
「時間不足,只能先做這個了。」
倪袂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塊吃,放進嘴里被燙了一下,緩了緩才慢慢適應,吐出了骨頭,得意道︰「味道不錯,許久未炒,寶刀未老。」
秦散秋也夾起了一塊,他倒沒有倪袂那麼猴急,稍微吹吹之後放進了嘴里,嚼了幾下,露出了些微意外的表情,在燭光下格外瀲灩的雙眸看向倪袂。
「怎麼了?這樣看著我?」
「我只是覺得,你做的飯很好吃。」秦散秋喃喃道,又夾起了一塊,放進嘴里。
「哈哈,那是那是。只是我的看家本領還沒拿出來。」倪袂挽起袖子。這可是她除了吃飯睡覺寫文以外,為數不多的技能之一了。
罕見地,似乎覺得這句贊美不夠,秦散秋又補充了一句︰「是我吃過最好的。」
正感嘆這小屁孩這麼會說話,倪袂卻忽然一頓。
不對,秦散秋說的似乎並不是恭維話。他從前確實沒什麼機會吃好的,能填飽肚子就算不錯了。能夠頓頓有大塊肉的想法,對他而言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而來到剔水宮後,因為這里的飲食習慣,又幾乎不沾葷腥。這種味道香濃的菜肴,對他而言,也許真的是從未吃過的珍寶。
倪袂很容易心軟,本來就挺同情他的,眼下想到這一層,就有點心疼,連忙把碟子往他面前推了點,「喜歡就多吃。我以後再做別的給你吃。」
「嗯。」
兩人不再說話,半夜餓了,眼下大吃特吃,吃得滿嘴油光,胃部終于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溫暖充盈感,十分愜意。
直到最後,一只體型碩大的雞竟然被他們兩個人解決掉了。而且,大半只雞,包括了兩只雞腿都進入了秦散秋的小肚子里。
吃飽了後,把碗筷回歸原位,打開窗戶,讓油煙味都散掉。
秦散秋幫忙後,便坐在了凳子上等待倪袂,乖巧地看著她伸手把窗戶關好。
忽然,他月復中隱隱傳來一陣脹痛,越演越烈。秦散秋忍了一會兒,終于低低地呻-吟了一聲,彎下了腰,伏在了桌子上。
倪袂吃驚地看著剛才還好好的人趴在了桌子上,一張小臉埋在了手臂里,瞧不見是什麼表情,只看見他的鬢角處滑落了幾滴汗。
「怎麼了?哪里痛?」倪袂蹲在他身邊,瞧見他手捂著肚子,「……是肚子?你別趴著,抬起頭來。」
秦散秋勉強抬起頭,小臉痛得煞白煞白的,看見他這幅模樣,倪袂是真的被嚇到了,連忙抱住了他。
因為痛的地方在月復部,秦散秋很快又忍不住弓起了身子,整個人靠在了倪袂身上。
他的身上軟軟的,鼻中哼出了幾聲嚶嚀,像是孩童痛極了,很委屈的聲音。
倪袂急得不得了。
怎麼會突然肚子痛?難道是剛才的雞有問題?難道……有毒?
不可能吧,她也吃了不少,如果真的毒發,她怎麼可能沒事?再說了,這可是剔水宮的廚房,這些雞擺在這里就是為了做飯供給全宮吃的,要是被人下毒了,那這事就可大可小了。
她嘗試著拿開了秦散秋的手,然後輕輕覆在了他的月復部,輕輕揉了揉,「是這里麼?」
秦散秋搖了搖頭,咬牙道︰「往上一點。」
倪袂嘗試往上,「這里?」
「呃……痛。」秦散秋渾身狠狠一抖。
倪袂注意到這個位置,其實是人的胃部。
怎麼會吃完宵夜就胃痛……
倪袂忽然一個激靈,對了,她知道為什麼了。這是一下子吃撐了,所以胃痛。
炒雞本來就是油膩的食物,秦散秋一來長久都吃慣了清淡的菜式,現在吃了大半只雞,一下子不適應油膩的雞。二來經常吃不飽,這一回放開了肚子吃,總是容量緊縮的胃脕一下子就消化不了那麼多的食物了。
該死,她怎麼沒留意,讓他沒個節制地吃了呢?不過,現在搞清楚了原因,她就沒那麼害怕了。
倪袂讓秦散秋趴在了她背上,略有些吃力地把秦散秋背起來。這小子,看上去那麼瘦,也才十歲,但卻比倪袂想象的重,所幸還背得動。
把他帶回房間里,倪袂給他蓋好了被子,說自己去取就回,便馬上出門了。
消食最好用山楂。她打著燈籠,去了後山前的果園里。她記得那里有山楂樹,奈何烏燈黑火,找了好一會兒才看見,連忙摘了些山楂,加快腳步回到秦散秋的房中。
打開門後,倪袂先小心地插好門閂,才點亮了蠟燭。只見秦散秋蜷縮在床上,眼中是掩飾不住的驚愕和絲絲驚喜。
借著燭光,她還看見了他眼角似乎有來不及擦去的晶瑩。也許是因為痛,還因為以為自己溜掉了不管他,才在黑暗里偷偷流淚。
裝作沒有看見那點淚珠,倪袂坐在床邊,喂他吃了點山楂,讓他吞下去。
做完這一切後,她把手帕放入剛才打來的熱水中浸濕,擰干,先給他擦了擦臉,還有額角的汗,然後把他抱在了自己懷里,掀起了他的衣擺,拿著熱毛巾伸進去,給他輕輕地揉著胃部。
她寫文的時候,並沒有標明過是什麼時代,干脆當成架空寫,但眼下畢竟是古代,江湖中男女大防要低些,但伸手揉月復部這種行為已經算是忌諱。不過,秦散秋現在就是個小屁孩而已,再說了,她又不是古人,自然沒有那種銘刻在骨子里的思想,倒是覺得沒什麼所謂。
即便秦散秋已經長大,有需要的話,她也會這樣做的,頂多就是有點不好意思罷了。
秦散秋沒有掙扎,只是怔怔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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