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斯柏的打工經歷無疑又進一步拉近了和呂世才的距離。其實,呂世才也不是一開始出來打工就進了琳達公司的,他和梅斯柏一樣,也是先到昂賽去的,只不過在那里呆的時間比較久。
呂世才來昂賽時,剛滿二十歲。因為找工作太難,就到郊區的古窯村去幫人家種大棚菜,每月工錢450元。雇用他的人叫袁睿興,是個三十來歲的老光棍,長相很難看,舉止又粗俗,對待雇員還特別吝嗇。
袁睿興還有個父親叫袁理富,六十多歲了。多年前,袁理富見鄰居家的地沒人種,就便宜承租下來,沒多久,就靠種大棚菜發家了。他還有個女兒,已經出嫁了。袁理富身體不大好,就讓兒子打理家中一切事務,他自己則做個幫手。
除了呂世才,袁睿興還雇了另外兩個人,都有四十歲左右,他們主要負責種蘑菇,住在蘑菇棚里,每月還要扣30元錢,算是房租。
呂世才不想和那兩個人住在一起,就另租了一間耳房,每月租金60元。
呂世才不會種蘑菇,主要是種其他蔬菜,除草、施肥、澆水、搬運等活幾乎都得干,袁睿興和他爹除了負責聯系攤位賣菜和收款事宜之外,最多只是洗洗菜,打一下捆而已。
看到呂世才能干,袁睿興又投資養起了金魚。這樣一來,呂世才就更辛苦了,菜地忙完又要到魚池里去做事。
呂世才的房東範程發和袁睿興一樣,是個種大棚菜的,只不過他家地不多,不用雇人而已。範程發家里還開了一爿小賣部,主要由他女兒範貝琳經營。
範貝琳比呂世才小兩歲,她還有個弟弟叫範元匯,比她小八歲,正讀小學。呂世才開始住到她家的時候,她並不怎麼理他。她的父母也不想讓她多接近他,說他沒有什麼能耐,只會種種菜而已。
大概過了有半年,範貝琳才逐步接近呂世才。範元匯資質有限,學習成績不怎麼好,呂世才常輔導他做作業。範貝琳覺得呂世才還是挺聰明的,于是逐漸有了一些好感。
呂世才每天早上都泡個方便面充饑,而他的方便面幾乎全部到範貝琳的店里買。範貝琳就勸他︰「要吃煮面,不要老吃泡面。」她為了照顧他,還順便在古窯村市場那里買了一些掛面帶給他。這樣,呂世才就不再吃泡面,而改吃煮面了。還別說,煮面就是比泡面好吃,也不像吃泡面那樣容易餓。
有時呂世才也會去古窯村市場,看見賣條面的就順便買上兩元錢的——那種面條是每斤一元五角。那個賣面條的是個小伙子,抓面特別準,幾乎不用添也不用減,一抓一個準,正好兩元錢的面條,和範貝琳每次買給呂世才的一樣多;可見她根本就沒有賺他的錢。
事後呂世才問範貝琳,為什麼不賺他的錢,她說︰「就算我幫你帶的。不是每樣東西都要賺錢。你輔導我弟弟讀書也沒有要錢,不是嗎?」
呂世才愛看書,範貝琳看見呂世才的榻上放著許多科技圖書,有《電工學》《機械加工工藝》《車間管理》《機械制圖》等。呂世才還對範貝琳說,他想自學成才,不會一輩子幫人家種菜。不知不覺,兩人便開始像朋友那樣交往了。呂世才本來就善于討人歡心,這時候更是如魚得水了。
因為覺察到了呂世才和範貝琳產生了感情,範程發就緊張起來。為了能夠及時阻止呂世才和範貝琳過分親密,範程發就假裝關心起呂世才來。
範程發到呂世才屋里看他做飯,說呂世才「這麼節約,會營養**的」。呂世才請範程發坐了,一邊和他閑聊。其實,兩個人心里都有數,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只是沒有明說而已。範程發又表揚呂世才︰「你還有這麼多專業書籍,不錯,有上進心!」可是,範程發並不真的認為呂世才有什麼可取之處,愛看書又能有什麼出息呢?
範程發還對範貝琳說過︰「現在昂賽有許多大學畢業生都沒人要,他一個靠自學的人,就算日後能成才也難有吃香的時候,你別抱有幻想了。」但範貝琳還是喜歡呂世才,她看中的是他的漂亮外表和他的進取精神。
盡管範程發盯得緊,有機會的時候,範貝琳還是會要呂世才進屋坐,有時候也會到呂世才屋里去。一來二去,兩個人就越來越親近了。終于有一個傍晚,呂世才壯起膽子擁抱了範貝琳。開始她半推半就,過一會兒也就依了他。他們都是第一次和異性擁抱,所以終生難忘。
正當他們要進入熱戀階段時,就遇到兩股阻力︰一是範程發不準他們交往,粗暴地加以阻止,無非是嫌呂世才窮;二是袁睿興也想來個橫刀奪愛——他想,自己雇的一個窮光蛋都可以追求範貝琳,他一個老板又為何不可?
如果不是呂世才來了,袁睿興可能還不敢打範貝琳的主意。他比範貝琳大許多,都可以當他的叔叔了。在範貝琳很小的時候,就常看到袁睿興挨他父親打的情形。那時候,袁睿興學習又不好,又愛做壞事,鄰居們沒有一個人不討厭他的。
在範貝琳剛上小學時,袁睿興正讀初中。有一次,範貝琳看到袁睿興被吊在一棵樹上挨他父親打,範程發就對範貝琳說︰「你看,他就是因為不好好讀書,考試還偷看人家的,被老師告到家里來了;現在不就挨打了嗎?你可不能像他那樣,要好好讀書,做一個好學生。」範貝琳還真就格外用功。沒過多久,袁睿興母親去世了。又過了一個多月,袁睿興就不去讀書了。袁理富再不逼他,讓他跟在身邊種菜。
沒想到,袁睿興還挺會經營菜地,現在竟發了財。看到呂世才和範貝琳談起了戀愛,袁睿興忽然覺得自己的條件很好,畢竟是呂世才的老板。
一方面,範程發不準呂世才來找範貝琳,一見到兩個人在一起,他就會罵;另一方面,袁睿興卻有事沒事來找範貝琳,並且越來越明顯地追求起她來了。
事情忽然變得撲朔迷離。範貝琳確實喜歡年輕、漂亮、能干、有上進心、性格活潑的呂世才;對于粗俗、無知、心胸狹窄的袁睿興只有厭惡。呂世才自知在經濟上沒法和袁睿興相比,實在挺不起腰桿。範程發老兩口對袁睿興的態度是︰要看範貝琳自己,她要是接受他,當父母的就沒話說,至少袁睿興有錢。
呂世才一方面怕房東範程發,一方面也怕東家袁睿興,只好暫時退出。他和範貝琳只好暫時分手了,但又有點像藕斷絲連。呂世才是知趣的,他知道自己實力有限,所以很快便低調行事了,表現出悲觀認命的樣子來。但範貝琳不甘心兩人就這麼徹底分道揚鑣,因此希望呂世才在經濟上能翻身,那樣兩人就可以再續前緣。一方面,她不能為了呂世才而和父母決裂,所以和他保持距離;另一方面,她又舍不得放棄他,所以要給他施加一定的壓力。
趁呂世才和範貝琳若即若離的機會,袁睿興越發來勁地追求起範貝琳來,似乎真的可以得到她似的。
為了使範貝琳看不起呂世才,袁睿興還在一個深夜趁範貝琳一家四口都睡著了時去撬了她家小賣部的窗戶,戴著手套偷出一些東西來再栽贓給呂世才——他將偷出來的煙、酒、方便面還有打火機等放在呂世才的窗台上。
範程發早上起來,發現小賣部的窗戶被撬開了,就向派出所的馬警官報了案。馬警官過來的時候,呂世才已經起來了,正在煮面條呢。馬警官先問了範程發一家人的情況,然後來到呂世才屋里,稍微一查看,便發現室外窗台上放著兩瓶酒、一條煙、一個打火機、五包方便面。範程發厭惡地瞪了呂世才一眼,沒說什麼;但他的意思很明顯,他認定呂世才就是賊。馬警官看過呂世才的身份證、暫住證,然後又問他窗台上的東西哪里來的,呂世才說不知道。
範貝琳是相信呂世才的,再說呂世才已經不吃方便面了,平時既不抽煙也不喝酒,他偷這些東西沒有用。
馬警官也沒有隨便冤枉呂世才,他斷定作案者另有其人。當他了解到呂世才曾經和範貝琳談過戀愛,還出現了袁睿興這個競爭者後,心里基本就有數了。
馬警官找到袁睿興,向他提起範貝琳家失竊一事,袁睿興開始還嘴硬,說︰「只要酒瓶上沒有我的指紋,你就不能抓我。」馬警官一听就知道袁睿興智力有限。馬警官曾經看見呂世才室外窗台邊地上的腳印,此時再看看袁睿興腳上穿的鞋,就已經得到一個證據了。但他不說出來。見馬警官還在懷疑他,袁睿興又講起作案動機來︰「我沒有理由去偷那點東西,我家里什麼都不缺。可是呂世才一個外地人,掙的錢又少,當然容易走歪門邪道。」
馬警官冷笑一聲,對著袁睿興點點頭。馬警官又了解了袁睿興家里的經濟狀況,知道他家不僅蓋好了新樓房,還買了小貨車。接著,馬警官就給袁睿興做思想工作,要他不僅要種好菜,養好金魚,還要注意提高自身素質,做一個受人尊敬的文明人。袁睿興心里像被灌了蜜一樣甜,頓時覺得自己已經受到馬警官的尊重了,就決定要做一個有素質的人。馬警官見時機成熟,就對袁睿興說︰「東西是誰偷的我只要一查就能水落石出。酒瓶上沒有留下指紋沒關系,我可以對窗台邊留下的鞋印,也可以帶只警犬過來,它只要一聞,就能找到作案人。」這些話著實嚇了袁睿興一跳,頓時他就臉紅了。馬警官又說︰「真要查個水落石出了,對你也沒有什麼好處,因為就算是呂世才作案,他畢竟是你雇來的——你多沒面子啊!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你替範家修好窗戶,再陪一百元錢給人家作為驚嚇補償費。另外,你還要對呂世才進行教育,要他好好勞動,不要干非法的事。」
袁睿興听了馬警官的話,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別提多為難了。看到袁睿興一時還轉不過彎來,馬警官就變了臉色,生氣地說︰「那就依你的,查一個水落石出也好!」袁睿興一听嚇得癱了,連忙阻止,並答應馬警官的要求︰「好,好!我听你的。」
袁睿興在馬警官的督促下,一邊請人修窗戶,一邊還罵呂世才︰「想不到你盡給我惹麻煩!」
呂世才雖然受到冤枉,但看在馬警官不予追究,袁睿興又主動承擔責任的份上,也就給他們一個面子,不多分辯。
從此袁睿興和呂世才又能和睦相處了,兩個人表面上稱兄道弟,實際上是雇佣關系。又過了一段時間,袁睿興為了使呂世才徹底退出角逐,還給他加了一百元工錢。
範貝琳很清楚袁睿興的所作所為,但也為他的努力而感動過——他畢竟是為了愛她而做了糊涂事。她也和他接觸過,可覺得他實在難以接受。她苦悶了︰袁睿興這麼有錢,卻這麼粗俗;呂世才這麼有品位,卻那麼窮。
為了讓呂世才死心,範程發還向呂世才暗示,要他達到怎樣的收入才有可能和範貝琳再續前緣。因為得到了袁睿興的好處,同時又覺得自己實在沒有能力達到範程發的要求,呂世才只好放棄範貝琳,只把她當好朋友看待,並隨時注意範貝琳和袁睿興的關系發展——他被迫成了一個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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