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閉嘴!滾到一邊兒去!」
方元本朝著馮氏呵斥,他知道,老三心里的這股氣不撒出來,這件事就沒有辦法善了。
方元本的心中也是一陣陣的發涼,知道老大涼薄,但是為了自己居然朝著嫡親的兄弟下手,難道是自己從小沒有教好嗎。
老大和老二做得太過,萬一鬧上了衙門,這是殺人的死罪。便是不上衙門,這件事情傳了出去,自家從此也沒辦法在村里過下去,城里的油鋪怕是也要夠嗆,當今之計,唯有讓老三把這口惡氣出了,自己這一大家子,還有回到往日里的可能。
「啊————」
方德秋猛地收回了拳頭,抱著頭蹲在了地上,悶聲大哭了起來。這是老實人被逼到了絕境,無可奈何的妥協。
方德春和方德夏都跪在角落里,低著頭不敢說一句話。馮氏見到了方德秋這樣,心中也是酸澀,坐在炕上抽抽泣泣地抹起了眼淚。
方元本長嘆一聲︰「老三——氣也出了,關起門來,咱們還是一家人……爹知道說這個話對你來說是誅心的,但是……眼下你也看見了,今天是秀兒大喜的日子。因為梅花抬給了縣城里的王家做妾,秀兒也嫁給了縣城里的讀書人,大郎也進了縣學讀書……眼下咱們家的境況,正一天比一天好。你……你能不能把這件事兒壓下來,忘了它?就算是爹求你了!」
說完,方元本作勢屈膝要跪下來。
方德秋哪敢讓爹給自己下跪,用力地托住了他爹的臂膀。
但是忘了大哥對自己下的殺手,忘了二哥的見死不救,又何嘗容易。
方元本見方德秋遲遲不吱聲,便又用力地向下跪去︰「爹知道委屈了你,你……你要如何怨恨我我都接著,但是爹也是為了這個家,你大哥的名聲現在不能臭!」
方德秋死死托住他爹,「爹,你別這樣,我知道了。」
見到兒子被自己逼得答應了,方元本的心中苦澀,再次長嘆一口氣︰「你們都收拾一下出去吧,外面還有客人,別讓人家見笑了。」
方德秋的心里此刻如槁木死灰一般,這幾個月來,他的心中一直揣著強烈的恨意,他要走到大哥的面前,讓他看看自己,讓他看看自己手上的疤痕,當著爹娘的面前問問他當日為什麼就能那樣狠心地要置自己于死地。
但是到了現在,方德秋悲哀地發現,原來自己在爹娘的心里,也就是如此而已。
顧不得他的凶險與委屈,維護著風光得意的大哥才是最重要的。其實,方德秋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去報官或是如何同外人說,他只是想要在爹娘的面前,討一個公道。
「爹,若娘和孩子們呢?我剛才怎麼沒看到?」
屋里其他的人神情一變,馮氏轉著眼楮心虛地地下了頭,方元本又再次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老三,是我們對不起你……」
再看在屋外吃飯的賓客們,此刻也是忐忑不安。
老方家踫上海溢死掉的老三居然又回來了!雖說穿得破破爛爛像個花子一樣,但確實是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啊。
沒想到一回來,就先和自家的大哥打在了一起,尤其是他的那一句「要我的性命」,更是給了村里人廣闊的想象空間。
雖說幾個人進了正房的里屋去談,但是大家間或地也能听得到方元本的怒吼,方家老大和老二的呼痛求饒聲,還有馮氏哭天抹地的哭泣聲,更讓大家驚奇的是方德秋的那一聲長呼。究竟是怎麼了?
方家說他家老三是海溢被浪卷走了,還有什麼內情不成?老三家的和幾個孩子被分家分出去,又和這個有沒有關系?
這一餐飯,大家吃得靜悄悄的,都在豎起耳朵听著上方那邊的動靜。
忽然,只听一陣蒼涼的大笑聲,雖說是笑聲,但是听起來也像是哭聲,飽含著滿滿的悲愴。飯桌上的重任面面相覷,這,可是瘋魔了不成。
只見方德秋帶著一臉的淚痕,神色木然地走出了上房,他沒有去看在座的鄉親,彎腰撿起他扔在門口破爛的包袱,徑直出了院門。
走出了院門外,方德秋提起袖子擦了把臉,沿著村間的小路向著方家老宅的方向走去。
剛才爹居然告訴自己,以為自己在海溢中喪生,延煜的身體又不好,就把自己的老婆孩子給分了出去。
初見自己痛哭流涕的母親還說,「總不能為了他們娘兒幾個就帶累了一家子人!」
荒唐,太荒唐了!這就是自己敬重的爹娘,這就是口口聲聲後悔不已的兄長。方德秋的臉上又浮起扭曲的笑容,明明心中憤怒,失望,委屈,心疼,卻只能擺出這樣一個畸形的哭笑不得的表情,什麼也也不能做!
「方家三弟!」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喊,方德秋轉過頭去,只見是趙四家的一溜小跑沖了過來。
趙四家的當初為了傳唐氏流言的事兒被方德春倒打了一耙,還氣得自家男人對自己動了手,心里一直恨那方家老大恨得牙癢癢。但是方德春人住在城里,日子又過得順風順水,自己便是想要找補回來也沒有機會。
今天方家辦喜事,她本來是不想來的,但是又被她家男人逼著過來,便想著狠狠吃他一頓,哪成想居然瞧見了這樣的熱鬧。
看見方家老三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她瞅著沒人注意便追了上來,如今唐氏的男人回來了,要是知道了她傳唐氏的閑話總是不好,她得趕在別人說之前替自己辯解辯解,順便給缺德的老方家上點眼藥挑點事兒那就更好了。
「有什麼事?」方德秋皺著眉頭看興高采烈的趙四家的。
「啊,沒事兒,那啥,我吃完了,要去江氏那看個花樣,咱們正好一路走過去。」
方德秋沒有心情和她說話,但是她又只說是順路,又不好趕人,便悶不吭聲地往前走。
趙四家的見方德秋不說話,也不尷尬,自己打開了話匣子︰「老三啊,你剛回來,這幾個月,你們家可是發生了不少的事兒吶。你看家里沒個男人就是不行,一看你不在,你大哥和大嫂他們可真是欺負人,不是我當你的面兒這麼說,村里的人都覺得他們兩口子不地道呢。你說當時都以為你沒了,呸呸,瞧我這張嘴,你別在意啊。當時你不在家,按理說老大老二他們當哥的不就應該照顧弟妹和孩子們,他們可倒好,四郎就是咳嗽兩聲,趙氏逢人就說是癆病,會傳人,氣得你媳婦不得已才分了家……」
方德秋當然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內情,腳下頓了一頓,放慢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