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在收下甄掌櫃的錢之後,想過許多的理由說服自己,娘親的身體不好,自家日子過得實在是拮據,二哥已經二十了也沒能說上親,辛道光是店里一個月就要賺上幾百兩銀子,更別說他們家里面的醬料作坊,卻只給他每個月開四貫的月俸,等等。
理由想得多一些,自己所做的事情,才能夠更加氣壯一些,不是他背信棄義,實在是形勢所逼。
然而當他看到桃花同趙明亮出現在自家的店前時,第一反應,仍然是轉身欲逃,回過頭,看見自家小店粗糙的招子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逃無可逃了。
「你這是預備逃走啊還是要把大門關上?做下了那種缺德事兒,還以為我們找不到你?」
看見小六子又轉了回來,眼楮左右亂轉,就是不敢看桃花和自己,趙明亮譏諷道。
小六子深吸口氣,抬起了頭來︰「趙明亮,你這是什麼話?哪能是逃哇,只不過,你看,我們家現在自己也做了點兒小營生,雖說賺的不多,但總是自己的買賣,所以就不在辛道干了。這……沒有提前告訴你們,我也覺得對不住,這不,這個月的月俸我也不要了。」
「你說的這叫什麼話?勾結了外人來害我們,你拍拍良心,方家待你怎麼樣?賺得比你在雲天閣還要高上不少,你,你這麼干是要下大牢的!」趙明亮見他竟然恬不知恥地說出這樣的話,氣憤地抓起了他的領子。
「趙明亮!別給你三分顏色還開起染坊來了!老子就是不干了怎麼樣?我當初簽的契書上可沒說不能不干,了不起我再賠一個月的月俸給你們!說我害你們?有證據嗎?」
見沒法善了,小六子索性撕破臉,耍起了無賴,反正當初他只和真味閣的老宋打過交道,壞掉的肉也是從他那拿的,方家抓不到他的把柄。
「你!」
「明亮哥」桃花示意趙明亮放開了小六子,不惱也不怒。微微笑著說︰「六子哥這是什麼話,我們又不是要追究你什麼,不過你既然主動提出來了,那便把上個月的月俸給我吧。加上七夕那日一貫的獎金,一共五貫。」
小六子愣住了,他說的也就是氣話,他才不信他們特意找到了這里,不吵也不鬧,居然就只是追討上個月的月俸?但是見桃花朝他伸出手,他又已經放出了話來,便只好轉身回到店中去取錢
店里還沒開始賺錢,賬上能挪動的活錢也就只有六七貫而已,小六子把五貫錢交到桃花的手中。禁不住有些肉痛,早知道就不提這個茬了。
桃花數好手中的錢,交給趙明亮,又問道︰「這個肥腸……六子哥做得不錯啊,只教過一遍。就做成了這樣,六子哥的天分真的不錯。」
「這,這個是我自己琢磨著做的,哪是跟你學的……」小六子自然不能承認,只是這話確實是太過假了,又是當著這兩個知根知底的人面前,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面色也尷尬了起來。
桃花卻不以為意,也不生氣,拍拍一旁氣得鼻孔出氣的趙明亮,接著說道︰「這個東西,雖說是原料便宜,吃著又香。但是我們當初不肯做可是有原因的。」
小六子听到這里,也禁不住一臉期待地看向桃花。
桃花卻輕笑一聲,轉了話頭︰「既然見也見了,我們便不留了,六子哥。人家都說買賣不成仁義在,這仁義,對生意人來說可是頂頂重要的東西,日後,若是有需要,辛道的大門在哪兒,你是知道的。對了,半斤肥腸,我要帶走。」
「桃花,你也太好說話了!他非但聯合著外人害咱們,還,還用從你那學去的法子開店,太不知廉恥了,怎麼可以這麼放過他!」走出巷子,趙明亮還是一副氣沖沖的模樣。
「就是啊,家里困難了,跟我說,難道我會不幫他?居然走這樣的旁門左道。」桃花也在一旁點頭稱是。
「那你還?」趙明亮停下了腳步。
桃花笑一笑,帶著他朝著不是回店的方向走去。
??
「你說我可以用你教的法子做出來賣,還再教給我兩樣其他做下水的法子?」鄭記肉鋪的里面,鄭二不敢置信地問桃花。
「對,其實像是腰子、心這些東西若是要除掉腥臊氣,做的時候最重要的就是大椒和醋。這個大椒我店里有,我可以賣給你,但是不多,等到來年夏天,你要買多少都是有的。」桃花確信地點點頭,打消他的疑慮。
「當然,我也有點兒事情要勞煩鄭伯你了,在青山道山根兒胡同口那,有一家店叫‘陳記大腸’,我希望,鄭伯你能讓他家開不下去。」
「這是什麼意思,他們家得罪過你?」鄭二雖然生得五大三粗,但是鄭記肉鋪能成為在平陵有限的幾個肉鋪之一,自然不是個魯莽的人。
「對,他們店的掌櫃前幾日還是我家的伙計,伙同外人在我的店里下藥,用得到的銀子開了這家店,店里賣的,還是從我這兒學來的東西。給,這就是他們做的。」桃花說著,把拎在手里的油紙包遞給了他。
「他們家的底子很薄,我估計租下了這個店面應該也是所剩無幾,鄭伯若是方便,最好讓他們家盡快關門,能負上一些債就更好,這樣,我才能有法子讓他供出幕後的人來。我們家自家釀的醬油也快好了,鄭伯若是能快些弄完,我剛好能賣給您一些,我家的醬油,用來做下水可是最好的。」
嘴里和眼前都有了鮮紅的蘿卜,鄭二迅速地開始了動作。
桃花想得清楚,以陳記的能力,怕是找不到大的肉商,估計是低價買的肉鋪的下水,有了鄭二這個競爭者,他的貨源必定是斷了,更別提鄭二認識的願喜愛這般重口味下酒菜的同好們,這樣的客戶資源,也是陳記根本無法媲美的。
安排好了這邊。桃花一家就得回去村里。地里的麥子已經成熟,要乘著這兩天沒有雨水趕緊收割月兌殼才行,而且,辛道重新開張的第一天便是秋社。桃花一定要乘一把節日的東風甘心。
在那之前,桃花去了雲天閣,自家店里出了這麼大的事兒,肯定要詳細同歐安易報備一番才行,畢竟,自家可是打著與雲天閣合作的旗號開業的。前兩日情況緊急,桃花直接去找了歐安易幫忙,歐安易問都沒問,便把名刺借給了桃花,桃花感激不盡。便將店里的事情對他和盤托出。
一進雲天閣的大門,便听見一陣「咿咿呀呀」的歌聲,只見一個白衫綠裙的女子正坐在大堂正中唱著,旁邊一灰髯老者拉著二胡,這女子生得俏麗嬌小。雖然嬌羞地低著頭,一雙含情的水眸卻波光流轉,引得眾多男性食客目不轉楮地看著。
看來這便是新請來的趕趁人了,城中的酒樓茶肆多是有這般表演節目的,大宋人好享受,一頓飯往往要吃一個時辰以上,伴著輕歌曼舞。細細品味其中滋味兒。
因而城中的趕趁人十分吃香,便是技藝新成的,也有食肆茶館爭相聘請。雲天閣自然是有最好的歌姬舞娘,但是只在二三層表演,歐安易最近想在一樓也設上表演,因為一樓消費便宜、地方有限。便放出消息從外聘請,引得全郡的趕趁人都來應招,你方唱罷我登場,也成了一番熱鬧風景。
桃花去了樓上,三言兩語。解釋了最近的事情。歐安易生來便是全國最大酒樓雲天閣的少東,對這種宵小行徑很是不屑,讓桃花拿著他的名刺直接去尋常萬昌,桃花卻婉拒了。歐安易雖然不滿于桃花的客氣,看她堅持,便也隨她去了。更何況桃花之後所說的計劃,也讓他眼前一亮,拍手稱好。
得到了歐安易的肯定,桃花更有信心,與歐安易一同從樓上欣賞一樓的表演。
歐安易今日穿了一件淺粉挑花靈仙祝壽的袍子,配上他美如冠玉的長相,在二樓一露頭,便引得一層的人都抬頭盯著他看。一層的歌女正唱至結束,只見之前還听得專注的食客們都瞧著二層沒人打賞,抬起頭看著歐安易,嗔怨地撅起了鮮紅的小嘴,一雙巧目仿若要滴下水珠一般。
「你看看,都轉過來看你了,他們又拉又唱了半天居然一個打賞的也沒有,美人兒都生氣了——」桃花在一旁笑嘻嘻地打趣著,歐安易現在的穿著打扮正朝著越來越華麗的趨勢發展,桃花見慣了他發光體一般的氣場,對于自己一到他身旁就變成隱形人的事實已經無奈地接受了。
「生氣?我看是心中竊喜吧,我看她可比收到打賞要高興得多。」歐安易閑閑地微笑著,朝著那個嬌俏的歌女挑挑眉,果然,她嬌羞地把頭彎到了胸口,露出一截雪白的頸子,一抹紅暈燒遍了雙頰,兩手輕輕地擰著衣角。
桃花見到她的這般表現,不禁贊嘆,這一舉手一投足充滿了清純的風情,連她都覺得疼惜了起來。
歌女劉惜兒見到歐安易那風流邪氣的眼神,心中一陣狂喜,趕忙擺出了自己早就練好的羞澀神態。她和義父大老遠趕來了雲天閣,可不僅僅是為了一份兒工作。以她的歌喉樣貌,到哪里賣唱都能賺到不少,但是像歐安易這般的男子,一旦能夠對她動心,可就是賺來了一輩子。
都傳說他生性風流處處留情,劉惜兒作為一個賣唱的女子,自是不圖能飛上枝頭當鳳凰,但是若能成為歐安易金屋中的一嬌,可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只是裝羞澀當然是不行的,機會可要好好把握住才行,劉惜兒又緩緩地抬起頭,楚楚可憐地望向歐安易,對上歐安易意味不明的笑容,她心中狂喜,正待提裙上樓,搭上兩句話。
一只粗大的手掌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里面還托著幾個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