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你說誰年紀小呢?還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馬文才蹙眉,倒是沒弄明白梁月的意思。梁月捂了一把臉,然後面無表情地道︰「沒什麼意思……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歇著吧。」
馬文才只將這話放在心里琢磨著,一面追上梁月。兩人去往宿舍的途中,又見到一只蝴蝶風箏在半空飛著。梁月奇道︰「大半夜的誰在放風箏啊?」
再走幾步,就看到梁祝二人坐在一處,背靠著背神態親昵地說著話。梁月恍然大悟,如此偏愛蝴蝶的,除卻祝英台也沒有別個。祝英台神態溫婉,眼底眉梢卻又露出許多離愁悵然。阡陌說了,祝英齊來了書院後就要祝英台住到他的房里去,沒想到她倒是偷偷溜出來與梁山伯放風箏了。必是也是因為祝英齊的緣故,她在這書院呆不了長久……
「梁月,你不要一天到晚地盯著別人看好不好?!」馬文才伸出猿臂搭在梁月的肩上,將人帶到自己的懷里也似。梁月收回目光,道︰「我們繞道好了,不要打擾他們。」
馬文才哼了一聲,並無反對,嘴里卻是道︰「你也不用羨慕祝英台,不就是個蝴蝶風箏嘛,趕明兒大爺給你也做一個來。」
梁月失笑,正要表示自己沒有想放風箏,便見秦京生手捧著一把不知名的花朵,嘴里又是念著「小玉」,狀似夢游,從梁祝面前經過。梁祝倒是不予理會,梁月卻是道︰「文才兄,我覺得秦京生似乎和玉無瑕關系匪淺,今日眾目睽睽之下卻那般羞辱于她。想來玉無瑕也是個憐之人。」
放在梁月肩上的手緊緊握成拳頭,只听馬文才冷聲道︰「她自甘下賤……」
其實從遇見玉無瑕開始,梁月就覺得她挺憐的。而且……她側首看著馬文才,道︰「文才兄,你對玉無瑕的態度怎麼這麼奇怪?我倒是很少看你這麼在乎一個人啊……」她本是好奇一問,說到後來卻似乎有些醋意。馬文才听了頗為受用,握了握她的肩膀,嘆道︰「……這個玉無瑕的容貌與我過世的母親有八、九分相似。」
什麼?難怪馬文才對玉無瑕……梁月沉默了。不知是不是又勾起了馬文才的傷心往事。
這時,那走了一段路的秦京生卻忽然將手里的花扔了,動作麻利地下了台階。梁月立即道︰「難道秦京生的夢游都是裝出來的?」這三更半夜的,他會去找什麼人?
「你回宿舍等我。」馬文才自然也想到梁月想的,在杭州城,秦京生只能去找黃良玉!梁月抓住馬文才的手,道︰「我和你同去!」三更半夜的,讓馬文才獨自去枕霞樓……萬一被樓里的姑娘輕薄去了,是她的損失!哼……
馬文才嘴角一彎,道︰「隨你開心。」
好在秦京生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梁月和馬文才遠遠跟著,尚能跟上又不被察覺。三更半夜,天黑露深的,虧得這秦京生走起山路來全無停滯,必是常常走這道兒的。下了山以後,他全無顧忌,應當是以前做這事兒都沒被現的緣故,只顧疾步朝枕霞樓的方向去。
跟了三條街,秦京生卻不去枕霞樓的大門,只在後院一處僻靜的巷子里好一陣搗鼓,從一堆雜物里尋出幾個破箱子,然後疊成一米來高,他便接著這箱子爬女牆入了枕霞樓內。知道秦京生必然是去找黃良玉的,梁月想立即跟進去看看,馬文才卻是有些猶豫,道︰「是我想差了,這等煙花之地,不許你進去。」
「我都跟來了啊……」梁月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四周,再听耳邊隔了一個巷子傳來的嬉笑之聲,不由緊緊抓住了馬文才的胳膊,「你若是留我一個人在這,我才害怕呢。反正有你在,不會出事的。再說了,文才兄……你也不想讓玉無瑕繼續留在枕霞樓吧?」
馬文才眸色一沉,干脆地道︰「好。」
從這里進去,許是枕霞樓下人居住的偏院。倒是沒什麼防衛,卻也輕易能進的前頭主院。又因為玉無瑕是頭牌花魁,房間相對**,而且秦京生並非第一次去找她,就算是為了秦京生,在她的授意下,她房間附近的小廝丫鬟也應該更少。如他們所想,這一次去她的房間,並沒有遇到阻礙,而且有著上次的記憶,他們很快就模到了她的房間。
「……我怎麼哭了?這有什麼好問的,自從跟著你以後,我的眼淚干過嗎?你無法營生,我就散盡細軟,你想進書院讀書,我就賣身替你湊齊束脩。你出身低微,我知道讀書才是你唯一的出路,于是我就生張熟李地受盡侮辱。為的就是讓你能夠晉升士族,有一天能夠安身立命。出人頭地,是,我沒有想到,我這樣為你付出,到頭來,竟是連一個名分也沒有……」
這聲音必是玉無瑕的。梁月听了真是吃驚,原來玉無瑕還是自願賣身青樓的!里面的秦京生就表示自己會娶她啊,讓她過上好日子。梁月忍不住冷聲嘲諷,古往今來的渣男貌似都用這種話騙無知少女的,偏偏這話還那麼多女孩相信。男人的話要是真喜歡你,早就迫不及待地宣誓所有權了!另外,就是最孬的男人也不喜歡戴綠帽子啊,這人要真是愛你,會讓你賣身青樓嗎?真是傻姑娘……
玉無瑕帶著哭腔冷笑道︰「好日子?我以前是官府千金,金奴玉婢。過的不是好日子?現在我是枕霞樓的頭牌,錦衣玉食,綾羅綢緞。過的不是好日子?如果是這樣的好日子,我早就過膩了,何必跟你逃出家門,受盡這樣的屈辱?你說,我還巴望著你,給我什麼樣的好日子?」
「小玉,我現在是個窮學生,你不能這樣無理地要求我!」
真是如梁月所料,這個玉無瑕還真的是個官府千金!再接著里面的人就爭執起來了,玉無瑕問秦京生為什麼不肯認她,秦京生便說要讓她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她現在是個青樓女子……玉無瑕大笑,諷刺地說原來自己不喜歡當千金小姐,喜歡做青樓女子……到後來,許是秦京生不耐煩應付玉無瑕了,漸漸露出本性來,玉無瑕更是懊悔,若是自己當初隨隨便便嫁個好人家的子弟,也不會淪落到這種不堪的地步……
因秦京生的身份卑微,要是玉無瑕之前是個千金小姐,那麼他們兩個很能是私奔啊!梁月一面听著一面推測。秦京生就十分沒有責任感地說玉無瑕終于露出真面目了。最後相爭過程中,秦京生竟是無恥地要強了玉無瑕……馬文才趕緊將梁月抱到懷里,倒是听到動靜的老鴇在外頭喊了一句話,秦京生趕緊用眼神哀求玉無瑕不要說話。玉無瑕竟是乖乖地點頭听話了,對老鴇回話無事。老鴇離開後,秦京生也沒了興致,從玉無瑕身上下來,就去搜刮了她的金子,捧在懷里便離開了。
看著玉無瑕燈下瘦弱的身子,梁月真是怒火中燒。等秦京生走遠了,便閃身進了玉無瑕的房間。玉無瑕身子一頓,道︰「……你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干什麼?」
「他當然是走了,而且還是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玉無瑕立即回頭,見是梁月和馬文才,詫異地道︰「梁公子……怎麼是你們?」
馬文才不屑將一袋金子扔到玉無瑕的面前,道︰「別讓本公子再看到你。」
「馬公子這是做什麼?」玉無瑕眉頭微挑。梁月趕緊道︰「文才兄的意思是讓你贖身離開枕霞樓,好好去過日子!最好……以後別出現在杭州。」到底馬文才佔有欲強,玉無瑕生了一張和他母親極為相似的臉,卻在青樓里做妓子,他必是恨不得殺了玉無瑕,又不忍對這張臉動手。還不如讓她離的遠遠的……眼不見為淨啊!
「離開這里?」玉無瑕呵呵自嘲,「我又能去哪里?」
「隨便去哪里,總比待在這種地方好!難不成,玉姑娘還是放不下秦京生那個孬種?!」梁月真是對玉無瑕這種明明知道對方是個渣,還護著他的態度很捉急!馬文才是干脆懶得搭理玉無瑕了,要不是梁月在,估計直接將人扔出枕霞樓都有能……
听梁月叫秦京生「孬種」,玉無瑕又是一怔。梁月見狀,搖頭道︰「你和秦京生私奔,令家族蒙羞,後自願賣身青樓,種種行為都是作死!堂堂管家千金淪落至此,你也算是第一人了!你覺得自己有多麼偉大嗎?為了愛情犧牲了這麼多,你覺得自己很偉大是不是?!要你們之間真是感天動地的愛情也就罷了,玉姑娘,那秦京生是愛你,還是拿你做墊腳石,你心里不清楚嗎?為了這樣的人,這樣的感情,你覺得值得嗎?」
玉無瑕臉色煞白,死死地盯著梁月,旋即眼底無波,一如枯槁。梁月輕聲道︰「玉姑娘,人生在世,誰都有做錯事情的時候。現在悔改,為時未晚!你年紀尚輕,莫要將此生斷送與一個不值得的人身上!」
玉無瑕死灰的眼底露出一絲波瀾,卻是更為絕望︰「那又怎麼樣……我回不去黃良玉了,我也不想做玉無瑕了……我還能怎麼辦?」
黃良玉?這就是玉無瑕原本的名字?
梁月看她動容,知道她也不是無藥救,索性蹲到她的面前,兩手握住她的肩膀,道︰「既然如此,你就讓黃良玉和玉無瑕都死掉!」
玉無瑕立即抬眼看向梁月,卻見梁月已經盈盈笑了起來︰「去過新的生活。昨日種種昨日死,離開枕霞樓,離開秦京生。」
玉無瑕有些動容,眼底漸漸露出神采來。馬文才不喜梁月和這等風塵女子接觸,忍到這里已是最大容忍限度。將人拉回身邊,冷眼對玉無瑕道︰「將我爹給你的玉佩交出來。」
玉無瑕聞言也不遲疑,將一塊擱置在梳妝盒邊上的玉佩拿了來。然後又打開抽屜,取出一只用錦帕細心包裹的掉了漆的金鐲子。她將玉佩遞給了馬文才,又將金鐲子遞給梁月,道︰「這個金鐲子是當初我離家私奔,英台送給我的。還勞梁公子還給英台。」
「……你私奔的事情,英台也知道?」這樣的話,梁月就不理解了……再加上祝英台自己說的「我曾經冒著被趕出家門的危險幫了別人」,不會就是指幫助玉無瑕、不,黃良玉私奔的事情吧?既然如此,她這麼一味責備黃良玉,梁月真是不能理解了……
「既然不想要了,直接扔了就是。」馬文才揮開玉無瑕的手,並不讓梁月接觸那鐲子。玉無瑕自然看到馬文才眼底的厭惡。卻仍是道︰「有勞梁公子了。」
昨日種種昨日死,英台,你既不願意見我,也不肯原諒我。我便物歸原主,只當……你從未認識過我罷。
梁月還是接過了金鐲子,道︰「我們能幫你的,只有到這里了。人生很長,往後的路……你好自為之。」
其實,要不是玉無瑕長的像馬文才的母親,馬文才是斷然不會出手相助的。梁月呢?就算有心也無力。不說她沒辦法保證自己在枕霞樓見過玉無瑕是不是還能全身而退,就是她見到了,也給不起贖身的銀子。一切也只能說是因緣際會。只是不知玉無瑕是不是真的能忘記秦京生,來日離開了枕霞樓,是不是真的能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今天折騰了一天,回去的路上,梁月已覺吃力。
再者已是深夜,城內夜禁,回去的途中還要小心回避巡邏的官兵,走的很是吃力。到了尼山腳下,梁月已經哈欠連連。馬文才見了,一敲梁月的腦門,道︰「讓你不要跟來,偏偏要跟來。現在知道累了吧?」
梁月撇嘴,卻見馬文才已經在自己身前蹲下,道︰「上來!」
「……干嘛?」
「我背你。」
梁月別扭了一會兒,果斷爬上馬文才的背。若是按她這樣的狀態趕路,保不定摔的鼻青臉腫!因梁月困極,馬文才又是高大威武,趴在他的背上便覺困意上來。再說馬文才今日見到玉無瑕,難免想起母親,心緒不定斷然沒有睡意。此刻身後又背著心上女子,那女子柔女敕的身軀貼著自己的背,如蘭的吐氣在耳邊,一時又覺心中柔情四溢。故而他步伐越的小心體貼,不曾顛倒梁月分毫。
未幾,他也是察覺梁月睡去,越放慢了步子。
雖是一人披星戴月的趕山路,馬文才的內心從未有過這樣的安定。
「……文才兄,娘不在,我疼你……」
梁月喃喃說了句夢話,巧是貼著馬文才的耳朵說的,一字不差地落入了馬文才的耳里。馬文才的步子一頓,旋即又一個人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當日回了宿舍,馬文才為梁月月兌去鞋襪,好生周到著自不必再提。
只說第二日,梁月想著將玉無瑕交待的金鐲子還給祝英台。料知祝英台應該和祝英齊待在後院客房里,吃了早飯便尋了去,想著還了鐲子還能順道和葉阡陌一起走走。沒想到的是,她剛剛走近客房,就見祝英齊和祝英台兄妹爭執著什麼。
「……你能忘記玉姐姐嗎?憑什麼你承受不了的痛苦要我去承受?!憑什麼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卻要讓我去!」祝英台對祝英齊吼道。這時,葉阡陌也開了房門出來,看兄妹吵架,站在原地,不知是出門好,還是回頭進屋好……
「祝英台!你夠了!」祝英齊目眥盡裂,像是回憶起了什麼痛苦的往事。然後轉頭就跑了。梁月和葉阡陌這才走到祝英台身邊,只听祝英台喃喃自語道︰「對不起,八哥,我總是傷害你,你總是能原諒我……」
葉阡陌頗是無語地和梁月對視了一眼,嘆道︰「我看祝公子情況不大好,我跟去看看。」
梁月也點頭稱是,祝英齊被自家妹子氣的不輕別出什麼事情才好。而阡陌身手好,她跟去了,就是出點意外也能彌補。葉阡陌也走了,就剩下她和祝英台,她頓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麼,直接把懷里的金鐲子給她遞過去,道︰「英台,這是一位故人給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多謝小雪的地雷麼麼噠
大家看文愉快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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