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道︰「貧僧也不必說假話,出家人雖然跳出三界外,但是終究也是人,也要流傳後代啊。而這後代,他也要流傳後代啊。這兩個丫頭,都是貧僧的孫女,一直未許配人家,便在廟里充個沙彌,留在老僧身邊盡孝。寡酒難飲,讓兩個丫頭陪著欽差說說話,唱個曲也好。」
少林素齋天下聞名,這一頓又是精心置辦,除了有一根魚刺未曾剔淨外,幾乎找不到任何破綻。方正可以拍著胸口表示,這都是素的,絕對是素的。你吃著跟肉味一樣,那是我們的手藝,跟食材無關。
大師的兩位孫女也全是江湖兒女,不拘俗禮。輕啟朱唇唱起小曲助興,歌喉婉轉,繞梁三日。鄭國寶拍手贊道︰「二位小姐果然是好天賦,可惜了這好嗓啊。」
那大姐兒膽大些,直接抓住鄭國寶的胳膊「爺爺說,只要國舅喜歡我們,就能帶我們進京師,讓我們做女俠,做最紅的女俠,是也不是?听說到時候,我們就能坐最好的馬車,穿最好的衣服,戴最好的首飾,泰西的番物,想怎麼用,就怎麼用,是也不是?」
那小妹不曾說話,卻是將含了口酒,就朝鄭國寶面前湊合。方正笑道︰「這兩個丫頭,被老僧寵壞了,欽差千萬不要見怪才是。」
鄭國寶一邊躲閃,一邊問道︰「二位小姐果然不同凡響,這花樣,難道是無師自通?天賦異稟?」
方正聞言有些尷尬,只得實話實說「貧僧往來應酬,也都帶著她們,客人不拿她們當外人,也就沒有避諱什麼。她們耳濡目染。也就學了些外面的花招。欽差放心,貧僧保證,兩個丫頭絕對都是冰清玉潔。只要你肯收用她們在身邊,貧僧情願倒貼一份嫁妝。」
鄭國寶道︰「這事先往後放。二位小姐也請坐好了。咱們先說正事,金山寺幾千石糧食。數千甲兵,十五門佛郎機炮。這些東西我看咱們還是先說明白的好,要不然這親戚,我可不敢高攀。」
方正這才喝住兩個丫頭,讓她們規矩坐好。這兩個女倒果然不是等閑之輩,方才放浪形骸。與清樓花魁可一爭高下,此時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又似有道的神尼,凜然不可侵犯。鄭國寶若非親歷,絕不敢信。方才唱曲邀寵,又要皮杯兒敬酒的,是這兩人。
方正道︰「想必欽差方才已經從任大小姐口,問出了實話,貧僧也就不必遮掩了。金山寺歷來,是鄙派存放物資之用。河南兵變一起,貧僧就看出糧食大有可為。于是下令收糧。金山寺內囤積的八千余石糧食,皆是為了僧人渡荒之用。至于兵甲、火器,一是為了防範亂軍,二是為了防止有人趁火打劫,三是準備待兵變平息後,少林也要組建營兵,為國出力。」
少林最近這些年,被嵩山派各處壓制,連僧產佛田,都損失了不少。歸根到底。還是武力不如人。此時的江湖早已經不是比武單條的年代,比的都是綜合素質,全面實力。嵩山派有鎮嵩軍,有大批的莊客佃戶,少林就沒佔過便宜。痛定思痛。少林經過幾次會議總結,充分認識到,傳統的僧兵模式,已經不適用于當前的激烈斗爭環境,少林要想擺月兌這種尷尬地位,必須要走出去,要創新!
創新的模式麼,自然就是抄襲嵩山模式,也抱營兵大腿。鎮嵩軍兵變之後,左家要趁機組織團練,建立三營兵馬,少林不甘示弱,也要在原有的官養僧兵基礎上,再組建兩個營頭,與之分庭抗禮。
這樣的謀劃不止可以使左家的營兵不再作威作福,欺壓僧人。更能保證,解決大批高僧俗家弟的就業問題。要知僧兵團管理嚴格,你再怎麼攙沙,他也得是和尚才能進去。可營兵就方便多了,不拘僧俗,都能安排。而且崗位也多,從教習到伙房,有的是地方可以安置,實在不行還可以總顧問麼。慢說俗家弟,連方正大師的兩個孫女,也未必沒有位置安排。因此少林設立營兵,是功在當代利在孫的大好事,在少林的例會上,也通過的異常順利。
成立營兵就得有軍械,傳統的棍棒,在保衛少林根本利益的大規模斗毆,暴露了攻擊力弱以及耐久不足等缺點,遠不如在震壓佃戶鬧佃的戰斗那麼好用。趁著河南兵變,八府大亂的機會,方正發揮自己的影響,從官兵以及亂軍手里,都買了不少軍械,就是連火器都搞了不少。
可是現在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新入寺的僧人,還不能完全信任。方正大師深知家賊難防的道理,萬一這許多軍械引人眼紅,被搶了去就不好辦。因此全都存在金山寺里,準備等將來人心穩定之後,再行編練分營,下發軍械。不想被任盈盈一步搶了進去,將整個金山寺佔領下來。
這事漏了底,方正知道想要把東西全要回來,恐怕不大可能。只要咬牙道︰「只要欽差肯將物資發還,貧僧情願將兩成糧食送給欽差。現在的糧價,您只需要轉賣給朝廷,就是一大筆款到手。再加上這兩個丫頭,也都送給欽差,為奴為婢,貧僧也不過問。」
鄭國寶听了之後,不置可否,而是自言自語道︰「這河南兵變之後,朝廷對于軍械,可就該嚴查嘍。少林寺了不起啊,幾十萬畝的田地,僧俗弟幾萬人,再有萬千甲兵,火器無數。嘖嘖,便是河南的官軍,怕也敵不住僧兵吧?這河南八府的巡撫,可怎麼干啊?」
方正聞听,對方這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要把自己攀附成反叛?這罪名誰戴的起啊?河南八府駐扎著號稱三萬的邊軍,雖然實數好象連一萬都沒到,可是打殘少林寺沒問題啊。更別說還有嵩山派在旁邊看著,現在只要是朝廷一說對少林動刀,嵩山派的三營新軍就肯定會自請前鋒。
光棍不吃眼前虧,方正只得放低身段,「欽差,您是怎麼想的?」
「大師,河南百姓苦啊。」鄭國寶搖頭嘆息,一副悲天憫人的派頭,「這河南的糧價,一天幾漲,民以食為天,若是民不得食,再生了什麼變故,到時候可就不好辦了。大師,咱們出家人平日里受著百姓救濟,難道如今遇到饑荒,好意思不救救河南的鄉親?我看這樣吧,金山寺的糧食,咱們一家一半,五五分帳。至于那些軍械、火器,我看你們拿著可不合適。到時候萬一有什麼匪徒,拿著這東西做了什麼案,你們少林可就說不清楚了。我可是都為了你好。」
話音未落,方正已經拍案而起,「欽差,你不要欺人太甚!你這條件,是逼我少林數萬僧人活活餓死!若是欽差一意相逼,少林唯有魚死網破而已!貧僧不才,過幾天也要進宮為太後講解佛法,你別以為你能一手遮天!」
鄭國寶卻不退讓,也一拍桌案,「好個大膽的方正,居然敢和本欽差公開放對,難不成是要和我這三萬邊軍拉開陣仗,絕一生死麼?少林當真好大的膽,我倒要看看,你們有什麼本事?去告我啊,我倒要看看,你能上哪去告我。」
眼看兩邊幾乎就要翻了桌,兩位僧木蘭一個去勸爺爺,一個去勸欽差。總算有這兩位俏沙彌從調和,兩人總算有了下場勢,都坐。方正道「五成連門都沒有!我少林幾萬張嘴要養活,一天要吃多少糧食,你把糧都拿走了,我的弟門生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