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劍？
上一卷目近二十年的悟劍，顧瑜仍舊沒想明白,自家師尊口中的劍，到底是何物。
劍是殺人利器——這是顧瑜所知的淺顯的道理。
但，師尊手中的劍，不僅僅是殺人利器。
卷目中的劍法，劍意，劍道，顧瑜原以為都只不過是游戲上冷冰冰的數據，而今，自家師尊那太過驚艷的一劍打破了顧瑜的這個看法。
前一卷目的沉迷也不過是淺顯的劍道，如今想來，對比師尊那一劍，簡直是幼稚非常。
那一刻顧瑜當真覺得，師尊揮劍而下那一瞬間，如睥睨天下般霸氣非常，君臨天下般氣勢緊逼。
正如古人吟誦的那首《臨江仙》︰
千山疾風動寒月，霜沁舊時沉星。
吟嘯彈指劍作琴。
紫金吞雲淚，秋水烙玄冰。
清輝流照疑似雪，白練幾度夢驚。
錦裂玉碎鳳凰鳴。紅塵一念遠，碧落三尺明。
顧瑜緊閉著眼，意識海中不斷演練著自家師尊的那一劍。
意識中模擬的小人也不斷地演練著，配合著自家師尊所教授的寂滅劍訣，舞動間竟生生悟出了其他的味道。
看似師尊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劍，顧瑜細細拆開來看，卻驚覺每一個動作都是自家師尊對劍的感悟，對劍之道的理解。
每一個細節顧瑜都細細體會，感悟甚深。
就在顧瑜全身心地感悟著劍之道時，紫府內的元嬰猛然暴漲，四周天地靈氣旋轉著匯入顧瑜的天靈穴，順著功法周天的運轉淬煉經脈，最終匯入丹田。
元嬰像個久旱逢甘霖的人，張著小嘴，貪婪地吸收著匯入的天地靈氣。
霄雲真人站在一旁看，顧瑜的修為一直沒有顯露過，自從在這個世界遇見自家徒兒，身上的修為自己半點看不透，宛若被什麼所遮掩一般。如今看來，卻不想，他修為竟還停留在千萬年離去的那刻。
霄雲真人的心情有點復雜，半晌嘆息般地盤腿坐下，闔上眼，掐了個法訣進入入定狀態。
自家徒兒一時半會兒應是突破不了，自己也確實需要調息一下，另一面的入魔雖不影響心境，對身體的影響卻也存在著。
不能入魔，已經不記得是對誰的承諾，卻把這個承諾記到如今。
如今紫府內的劍嬰與本命劍之上皆纏繞著一絲魔氣，魔氣赤紅精純，其不僅僅來自于另一面對當年試劍石的執念，還來自于自己。
那事始終是彼此心里的心結。
兩人皆是入定，卻不想外面已經因他們二人的連續攻略以及而引發了一片動亂。
霄雲真人一劍成名，劍劈整個矮人遺跡的事傳遍了整個凱撒大陸，對此精靈一族並未有精靈站出澄清。
以至于流言到了後來直接傳出精靈一族出了個劍神，引得大陸嘩然。
顧瑜他們並不知道這些，顧瑜滿心神都撲在了推演自家師尊那一劍之上，霄雲真人心神則放在了煉化魔氣之上。
魔獸森林的簡樸洞穴中，兩人並排而坐，面容沉靜，歲月靜好。
時間仿佛在兩人間停滯一般。
修道一路本就耗時，兩人這一坐便是一年。
春華秋實，綠去，白落，歲月匆匆。
此年霄雲真人起身之時，顧瑜還盤腿閉眼感悟中。
淡淡地點點頭，霄雲真人再次坐下，目光沉靜地望著自己的徒兒。
有時與另一面說上兩句，談談顧瑜，談談劍，宛若以前在純陽峰的時光。
也不知如今青霄派如何。
霄雲真人慢慢垂下眼瞼，不知不覺在這個世界已經千年。
人生漫長，歲月匆匆，修真無歲月。
修道者，需得無愧于心。
無愧于心……
他嘴角輕抿出一個小小的弧度，一個清淺淡淡的笑容在臉上綻放。
又過了半年，顧瑜身上的靈氣漩渦慢慢減弱，對四周都有所感知的霄雲真人，微微睜眼，提前結束打坐，望著自家徒兒。
顧瑜睜眼，心若明鏡將天地皆印于心中，花蟲鳥獸，分毫必清。
此番突破竟連跳兩個階位，一舉從元嬰後期跳入分神前期。
進入分神期，神識可以離體，這幾日顧瑜心神飛往凱撒外界，用精神看盡山河風光，此番體會，玄之又玄，妙之又妙。
在這一卷目漸漸顯得煩躁的心隨著修為境界的提升竟平靜下來，顧瑜覺得踏入了分神才算模著了修真天道法則的邊緣。
回想那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的體會，顧瑜燃起了好奇心。
那樣的法則太吸引人。
「如今你已是分神期，不錯，為師本以為這一世，你將修為已經拋下，卻不想如此努力。霄泠，你總是太過努力。」
霄雲真人贊嘆道，淡淡清冷的嗓音听來，宛若泉水滴入深潭般好听。
顧瑜有點臉紅不敢當，到了這一卷目，自己確實將修為拋下，也許是為了逃避上一卷目的事，這一卷目中，顧瑜幾乎沒有想過要像以前那樣修煉。
如今的境界提升，系統將修為解鎖，顧瑜恍然發覺，上一卷目所學的東西用處甚廣。
顧瑜乖順道︰「弟子謹記師父教誨。」
一時之間，竟像以往純陽峰上顧瑜每日在竹屋請安的場景。
霄雲真人翩然而起，落在顧瑜面前，即使身著白色修身的西式襯衫和長褲，也是一番仙風道骨的味道。
「你我已結為道侶，禮節上的多余，便免了吧。」
霄雲真人比顧瑜高出近一個半頭，垂眸低首看著自家徒弟含笑的面容，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拂開顧瑜面上的碎發，微微俯身，在顧瑜唇邊落下一個輕吻。
另一面說，需得溫柔，需得耐心。
「知道了，師父。」顧瑜笑著輕聲應著，卻呆愣在這一個輕柔的吻上。
從不曾想過，清冷師尊也有這般溫柔。
「師父？」顧瑜喚道。
霄雲真人直起身，側頭，目光深遠，眉目間宛若千年寒冰一般的清冷。
他淡淡道︰「去下一個遺跡，走吧。」話語之中一片清冷，清冷之下卻掩蓋著一絲不自然。
與自家師尊相處久了，對于師尊的語氣顧瑜也是能察覺的，此刻听出自家師尊聲音里的一絲變扭，略覺驚愕，轉眼想到按照清冷師尊為人定然不會承認自己的變扭。
顧瑜心里笑笑，竟然覺得師尊有些可愛。
系統提示矮人遺跡已經完成，由于顧瑜處于突破階段，系統定了個特殊狀態，沒有開啟下一個遺跡的傳送。
現在顧瑜醒了，系統提示再次響起︰
叮！接下來開啟獸人遺跡，請玩家顧瑜做好準備。
熟悉的傳送失重感，眼前景物再次分明時顧瑜略嘴角抽搐。
霄雲真人上前一步，熟練的與顧瑜十指緊扣。
眼前的情景確實很坑，唯一不坑的是游戲系統直接把顧瑜他們傳送進了遺跡里面，不需要他們自己想辦法從入口溜進去。
但是這里確實很坑，因為系統直接傳送到的地方就是傳承之物所放的地方。
這也就算了，顧瑜記得原著中每年的秋時，獸族都會進行祭祀，獸族里的高層都會出現在傳承之物所在之處進行祭祀，以求獸神保護。
好死不好死的顧瑜他們所到的時候就是獸族在祭祀的時候。
一時之間，幾十雙五彩斑斕的獸瞳不友好地齊齊望向自己，顧瑜略覺尷尬。
為了防止上一次劍劈矮人遺跡的意外再次發生，顧瑜扯了扯自家師尊的袖子，極小聲地說道︰「師父，不動武行不行？」
霄雲真人淡淡掃了顧瑜一眼，微不可查地點頭，顧瑜這才放了心。
自家師尊的殺傷力巨大，還是不要動手的好。
如今顧瑜修為恢復，在獸族還未來得及反應之際隔空取走獸族的傳承之物——一個雞蛋。隨即拉著自家師尊開始跑路。
看著傳承之物被奪走之後才反應過來的獸族在顧瑜後面呼啦啦地追成一片，場面相當的壯觀。
再繞了大概十幾圈遺跡之後顧瑜這才听到系統提示姍姍來遲。
叮！獸族遺跡完成100%，開啟最終副本眾神遺跡，傳送開始。
顧瑜在思考從一開始的精靈遺跡到現在的獸人遺跡，突然發現最開始的精靈遺跡已經算比較正經的。
龍族是懶，連牆壁都懶得裝飾，直接挖了洞，比起精靈遺跡那些精美的雕刻，漂亮的壁畫，精致的大廳，完全不能比。矮人遺跡顧瑜沒進去看過不知道。但是獸族遺跡比龍族遺跡還要簡單，顧瑜沉默地想——一定是因為獸族窮了，裝飾不起。
這麼一想，顧瑜還覺得精靈遺跡要靠譜一些。
接下來要到的最後的副本眾神遺跡也是顧瑜《永恆之主》這本書里的最終地方。
這是凱撒大陸曾經的神戰之地，此處眾神隕落，殘魂游蕩，處處充滿危機。
在此處，也是原著中女主登神之處。
顧瑜的這本書嚴格算起來應該是屬于無cp，在女主登神之後，伙伴弗蘭死于遺跡中的拉迪斯成了蘭莉婭的追隨者，常伴左右，這才導致拉迪斯成了原著中的男一號。
但嚴格算起來，蘭莉婭並沒有和任何人在一起。
顧瑜現在想來自己的設定，怎麼看都覺得拉迪斯像是弗蘭死後心如死灰就被蘭莉婭拉攏。怎麼想都覺得自己當初似乎還真寫的不是篇言情。
不管顧瑜怎麼去想，眼前就是眾神遺跡，最後的副本。
顧瑜下意識地側頭抬首看向自家師尊，傳送中似乎過了子時，此時的師尊是笑得略顯妖嬈的邪魅師尊。
霄雲真人注意到了顧瑜的目光，低頭揉了揉顧瑜銀白色的半長發，輕聲問道︰「怎麼了？」
邪魅師尊對于情緒的感知向來敏感，顧瑜只是露出一點點猶豫和難過的表情，他瞬間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顧瑜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卻忍不住用目光一遍遍描摹自家師尊的輪廓。
最後一個遺跡，最後一個地方，自家師尊成了神，自己就要離開這一卷目。
想想還有點小虐心。
包裹里放著前面遺跡收來的傳承之物，只要在眾神祭台之上，進行融合吸收，就能成神。
說來簡單做來不易。
成神之時，須得血祭，抽干五大種族其中一族的一名純血的成員全身的血液，踏著鮮血走上成神之路。
原著中，血祭掉的無疑就是埃爾文。
兜兜轉轉一大圈，即使沒走兩條情感支線，也還是回到這個地方。
劇情不可逆，上一卷目就清清楚楚地告訴顧瑜。
不能告訴師尊，說了，他一定不願意陪自己到眾神遺跡來，更不願意成神。
雖說這麼有點自私，師尊成神之後哪怕不能見面，也能活千萬年的時間，也許那時候自己還能回來。
顧瑜是真的想和霄雲真人在一起。
即使他不屬于這個世界。
「師父，走吧。」
緊扣著自家師尊的手指，顧瑜拉著他踏入眾神遺跡。
他身後錯開半步距離的霄雲真人沉著眼眸，看著顧瑜若有所思。
眾神遺跡，眾神隕落之地。這里的空間可見地扭曲著，顧瑜抬首，頭頂也可以看到階梯與尸骨的殘骸，卻不會掉下來，看來自成一空間。這里到處漂浮著斷壁殘垣，看那些斷壁殘垣上的雕刻圖案，這里原來應該有一座宮殿，但是在眾神戰爭之時化為碎片。
嘶吼地亡靈從顧瑜他們身邊飄過，扭曲的面容已經看不出當年征戰的英勇，他們伸長了利爪企圖勾下顧瑜他們其中一人，霄雲真人早在進去此地之後給他一記顧瑜增加了一個禪咒。禪咒源自上一卷目的佛修，早年霄雲真人對佛門有恩，此咒便是謝禮，沒想到今日竟能用上。亡靈嘶吼而來卻在要接觸兩人時猛然發出尖利地叫聲，攜著滾滾白煙退去。
上卷目的佛法對亡靈出乎意料的好用。
顧瑜和霄雲真人順著階梯一直向上走，這里空間雖然扭曲，但顧瑜知道，這里的核心就在階梯的頂端——主神隕落之地，封印著五大主神的神格。
不知道為什麼顧瑜突然想到一句經典名言「集齊七顆龍珠可以召喚神龍喲！」到了這里就變成了「集齊五個傳承之物可以成神喲！」
簡直神坑。
一直走了許久，面前還是長長的階梯，看不到盡頭在哪。
顧瑜駐足皺眉思索，一張白女敕的臉皺成一團，看著莫名的喜感。游戲君看了幾眼，覺得很有趣，嘗試著團著自己的臉，看能不能做出顧瑜的表情。
霄雲真人站在一旁似乎饒有興趣地打量四周，背對著顧瑜他臉上神情很復雜，眼底暗沉一片，藍幽幽的，近乎看不到光亮。
不得不說，剛才自家徒弟在門口那個表情他很介意。
顧瑜站在原地思索幾分鐘，最後低聲問游戲君︰「眾神遺跡里面和原著一樣嗎？」
游戲君道︰「作者桑，是一樣的。不過……可能有點危險。給我們游戲君的提示牌是這樣寫的，其他的多了我也不知道。」
回想原著，蘭莉婭他們走入的第一個試煉是與精神有關的，這點和精靈遺跡很像，但是精靈遺跡僅僅是把過去的，還有一些可能留戀地東西幻化出來。如果說精靈遺跡是個低級副本，那麼眾神遺跡絕對是個高級副本，同樣是幻化，眾神遺跡幻化的是記憶和心魔。
顧瑜對自己很有信心，但是拿不準自家師尊會怎樣。
他知道當初試劍石的事一直都是自家師尊的心魔，稍有不慎自家師尊就會墮入魔道。
還在思索間，顧瑜抬首，卻發現自家師尊已經不見了，而自己面前的景象也變成了記憶力熟悉的模樣。
游戲君在顧瑜肩頭攤著肚子，懶懶地打著哈欠。
顧瑜看著自己的手，很小，像是孩子的手。
「小瑜，你在這里等著媽媽，媽媽去買點東西很快就回來。」面前大波浪卷的濃妝女子蹲柔和道。
顧瑜感覺自己現在的這幅身子緊緊握住女子的手指，說什麼也不放開，固執得緊。
女子繼續道︰「小瑜乖，媽媽馬上就會，現在放開媽媽。」
小孩松了手，女子笑著蹬著細長的高跟走遠。
艷麗的身影越來越遠。
呆在小小身體里看著，顧瑜知道，這是五歲那年的情景。
那個艷麗的身影離開便再也沒有回來。
但他僅僅是看著，冷眼地在這具小身體里看著。
正如以往師尊所教誨那般，往事俱如雲煙，當時那般祈望之事如今看來已無那般無望與執念。
面前的幻境像破碎的鏡子一樣爬滿蜘蛛網絡，破碎開來。
似乎知道以前的記憶觸踫不了顧瑜，這一次的場景是在純陽峰上。
顧瑜有些訝然，抬首看著崖邊負手而立的師尊，分不清自己現在到底在哪。
低頭一看，身上穿著的是純陽一門特有的弟子服，白衣白邊，隨風縹緲若天上仙。
峰下是白茫茫的一片雲海，霄雲真人潑墨的長發伴著白色的衣袍在風中翩飛，仿若下一刻就要乘奔御風，踏雲而去。
「霄泠，早修的練劍，可做完了？」清冷得仿佛青霄山不化的雪一般的聲音順著風而來。
顧瑜下意識地拱手道︰「師父，弟子完成了。」
「你拔劍，練與為師看看。」
顧瑜點頭，手模向腰間，劍沒模到卻被游戲君狠狠撞了一下手。
「做什麼？」顧瑜低聲問道。
游戲君跳上顧瑜肩頭，小聲道︰「作者桑，我們現在是在第二卷目啊！」
一瞬間猶如醍醐灌頂，顧瑜猛然清醒過來。
這是幻境。
在顧瑜醒悟那一霎那，幻境破碎，露出幻境下的真實。
「小家伙，出來了？」顧瑜沒想到才兩個幻境第一關的試煉就算過了。
輕聲應著，抬首看自家師尊的笑意盈盈的臉，顧瑜是真沒想到自家師尊竟然比自己還要先過幻境。
不過師父能放下那日在試劍石的心魔也是一大喜事，顧瑜心里也覺得高興。
這是在他心里也是個遺憾。
許是他心里太過懷念當日在純陽峰上的場景，剛才那幻境竟不覺得突兀。還好游戲君提醒了自己一下，不然不知自己何時才能走出來。
「我們走吧，師父。」顧瑜上前與霄雲真人十指緊扣，這動作被清冷師尊和邪魅師尊做了無數次，顧瑜都變得熟練起來。
前面依舊是長長的階梯，顧瑜微抬首看著，第一關已經到了，接下來只要闖關成功便能抵達主神隕落之地，開啟成神之路。
比較疑惑的是顧瑜竟然沒听到系統提示進度，問游戲君，游戲君也說不知道。
大概這一個副本只算總達成度吧。
這麼想著，被師尊所牽著，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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