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看了楚聖天那白皙的手腕一眼,沉默了一下,但听楚聖天咳嗽聲不斷,才伸手指了指船艙,淡淡道,「這里風大,殿下還是先回艙里,七夜在給你把把脈。」
說著,便徐然轉身,負著手步履鏗鏘的往船艙里走了去。
楚聖天恍惚了一下,倒也沒有拒絕,任由著錦娘扶著他往船艙里走去。
七夜在軟榻上坐了下來,看了楚聖天伸出的那只白皙的手腕一眼,才輕輕的將那冰冷的指尖搭了上去,然而,沒一會兒,便看到七夜那秀眉微微蹙了起來。
「殿下之前可是受過極為嚴重的內傷?」
七夜悠然抬起頭,迎上楚聖天那幽深的眸子,淡淡問道。
七夜此話一落,便是明顯的感覺到楚聖天那身子微微一怔,有了片刻的失神,隨即便是笑了笑,語氣依然溫和如暖風,「幾年前意外受了內傷,太醫以為本太子都救不活了,卻不想本太子命硬,熬了過來,就是身體大不如從前罷了。」
楚聖天講得雲淡風輕的,然而,緊盯著他那儒雅清俊的面孔的七夜卻能從他那眼楮里捕捉到了一絲難以掩飾的痛楚。
想來也應該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這個男人可能並不像看上去的那麼溫暖,這口上說得雲淡風情的,興許心底也是留有一些難以磨滅的印記,不然,這樣的人怎麼會眼中含著淡淡的憂傷呢?
七夜沒有說什麼,而是淡然的垂下了眼簾,開始細細的診脈,而楚聖天倒也是很配合的攤開了手,七夜微微將他的衣袖拉起,而這時候,一道細長的略顯猙獰的傷痕便映入了七夜的眼簾,七夜當下便一頓,清冷的視線便停在那只潔白的手腕上……
楚聖天見狀,頓時又是一怔,這才連忙伸手拉住了自己的衣袖,遮住了那道傷痕。七夜地那種甚是覺得詫異,連忙抬起頭望著他,而卻見他那清俊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異樣。
七夜星眸微縮,思量了一下,到底也沒有問,而是飛快的扣住了楚聖天的手腕,利落的把脈問診。
「你這內傷顯然還沒有好,肺中的淤血沒有除盡,所以時常會感到呼吸困難,胸口悶痛。」
「郡主說得沒錯,郡主果然是醫術高明。」
楚聖天沒有隱瞞,倒是很釋然的一笑。
「殿下本可以合理調養便能痊愈,可惜殿下似乎並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不僅沒有靜養,而且還長年奔波勞累,因此留下了隱患。好在殿下內力深厚,能抗衡得一時,不過殿下若是再不注意靜養休息,以後便會落下心悸癥,而且體質也會越發的虛弱。」
七夜說著,便緩緩的收回了指尖徐然起身,幾個大步便來到了案前,讓錦娘執筆,寫下了一張單子,交給了旁邊的丫鬟,隨即才對著楚聖天道,「殿下平常應當注意飲食,不要喝酒,我已經給你開了一個方子,是調理你身體的方子,至于殿下的風寒,殿下只需喝幾副草藥,泡幾次藥浴出出汗便好。」
「有勞郡主了。」
楚聖天客套道。
「舉手之勞罷了,殿下不將自己的身體放在心上,難道還能指望誰會記掛自己?健康在,願望便在,連健康都沒有了,那便是什麼也沒有了。殿下保重吧,希望我們後會有期,七夜就先告退了。」
七夜也沒有打算多做停留,掃了楚聖天一眼,便轉身,朝船艙外面走了去。
「我們一定會再見的,璃夜郡主!」
身後忽然傳來了楚聖天那清潤的嗓音,而站在門邊的錦娘也是對著七夜微微點頭笑了笑,然後才讓開了身子。
而,七夜終于也還是頭也不回的下了船……
船艙內,頓時恢復了一片寂靜,楚聖天坐在軟榻上,一動不動的望著七夜離開的方向,良久才回過神來,平靜深幽的眸子里,竟然有一道淡淡的流光一閃而過,轉瞬即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間一道‘叮叮’的聲音傳來,竟是那珠簾被挽起的踫撞的聲音,楚聖天側過頭一看,一抹白便映入了眼簾,而這時候錦娘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錦娘見過無情殿下!」
錦娘微微福了福身,微笑道。
只見那珠簾放下,一名白衣飄飄風度翩翩的年輕俊俏公子走了進來,眉眼如畫,面如冠玉,俊美的臉上染著一道溫潤的笑容,然而,看著那容貌,竟然與坐在軟榻上的楚聖天有些相似!
正是無情公子!
「無情見過太子皇兄!」
無情公子緩緩的走了過來,對著楚聖天微微福了福身。
「五皇弟免禮,坐吧。」
楚聖天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擊掌讓丫鬟上茶,錦娘頓時也會意的退了下去。
……
接下來的兩天,七夜白天則是奔走于黑旗軍營與東方王府之間,夜晚則是去冥殿與楓居安排好離去後的事宜,忙得每天只能休息兩三時辰,好在有了北璃赤給她的大力回金丹,她的身體很快便也就恢復了。
東方破天這幾天終日都是很忙碌,早出晚歸的。而知道七夜就要離開皇城出去歷練了,東方破天自然是很是擔心的,但是也沒有阻止七夜,因為他知道,七夜還需要成長。興許,七夜也會跟他一樣,以後會成為一個充滿血性的鐵血軍人,這樣,還有陛下的保護,以後,那些想動他們的人,或者想動東方王府的人就不會得逞了。
東方青嵐也漸漸的恢復了,氣色看起來也好了很多,只要在稍作調理一段時間便可以痊愈,這還多虧了那龍心草,不然東方青嵐自然也是不可能恢復得那麼快。
而這一切,似乎還多虧了皇宮的那個男人。
說到底,她還是應該感激他的,若是他沒有那般給她下了套的話。
那樣的男人,想必也都是習慣了將什麼東西都當成自己的棋子吧?向來唯我獨尊的人!想當初她007也是這般,向來我行我素的,沒想到如今她竟然也被別人給設套了,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知道七夜離開皇城的人並不多,除了東方破天東方青嵐還有赤帝之外,便是胖子了,知道七夜要離開皇城的消息,胖子自然是舍不得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撅著還沒有痊愈的**往東方王府里跑,要麼想讓七夜留下,要麼喊著要跟七夜一起出去磨礪。
這天,白天依然還是風和日麗的,七夜一大早便去了黑旗軍營,又是跟將士們一起訓練了一天,順便交代了明天晚上將要離開皇城的一些準備工作。
今天好像才剛剛是初一,是大夏皇朝民間的小節日,所以這一天集市上都是非常的擁擠,尤其是這傍晚的時刻。
夜幕漸下,廣闊的天地間頓時陷入了一片灰茫茫之中,慢慢的,天也就盡數的暗了下去,繁華的皇城,華燈初上,彩燈映著酒旗在晚風中微微搖曳著,空氣里又是隱約有些潮濕了起來,天空有些陰郁,看著,好像有要下雨的趨勢。
走在皇城的大街上,隨處可以听到小販們的吆喝聲,酒香混著那濃郁的胭脂香味飄滿了整個皇城,偶爾還飄來一陣糖炒板栗或者烤地瓜的香氣。
七夜獨自一個人走在略顯陰暗的小街道上,她剛剛從賭坊里出來,閑來沒事,便打算到處走走。
‘當啷,當啷!’
打鐵聲傳來,吵雜的人聲不斷,更是讓這個夜讓人覺得熱鬧非凡了。
七夜負著手,漫無目的的往前走著,聞著淡淡的酒香,七夜腦海里忽然拂過了當日與北玄夜相遇的那家小酒館,那家酒館的酒好像就很是不錯,酒水似乎也夠醇厚,想了想,眼看著也都要離開這皇城了,下一次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趁著今晚夜色不錯,不妨就喝個痛快吧。
想到這里,七夜便是突然轉過腳尖,朝皇城外的方向走了去。
涼風習習的寂夜,天上自然是沒有那朗朗的明月,也不是那繁星密布的星夜。皇城外靜悄悄的一片,半點人影也沒有見到,時下也沒有到播種插秧的季節,皇城外自然也還是蕭條一片的,唯有空氣微微飄蕩著一股清新的青草香氣,空氣感覺著也挺是濕潤,讓獨自漫步在陰暗的小道上七夜感到一陣舒爽。
順著那陰暗的小道走了很久,終于,清風遠遠的送來了一道清淡的酒香,抬頭望前方望了去,便看到那隱約亮著稀疏的燈火的小酒館,往前走了好一下,自然也看到了依然還在涼風之中搖曳著的酒旗,酒香倒是更加濃郁了。
走到小酒館前,七夜徒然收住了腳步,微微抬起頭望著這座屹立在涼風之中的小酒館,黑幕之下,竟是覺得有些孤寂起來,好一會兒,她才悵然收回了目光,暗暗的嘆了一口氣,然後提著略顯沉重的步伐,往小酒館里走了去。
「小二,來兩壇燒刀子,幾碟下酒小菜。」
小酒館里似乎並沒有什麼客人,七夜直接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
然而,七夜的聲音才落下去,邊上便傳來了小二那歉意的聲音,「抱歉,真是對不起這位客官,我們酒館已經被那位客官包下來了,您看……」
小二的聲音落下,七夜頓時微微蹙了蹙眉,這才抬頭朝小二望了去,只見那小二是滿臉的歉意,眼神也有些閃爍,正朝時不時的朝某個角落瞟了幾眼,七夜視線一轉,也順著小二的眼神望了去,只見她對面的角落里,正坐著一個人,一個身穿著黑色大斗篷的人。
那黑色的斗篷人叫了一桌子的菜,他旁邊的凳子上,還蹲坐著一只雪白色的小毛團……
七夜那清眸一掃,清冷的眼神立馬就落進了那雙深潭一般的鷹眸之中!
這人,不是那北玄夜,不,不是皇城里頭那位尊貴的赤帝陛下,還能是誰?還有小七!
他此時也在定定的看著七夜,深邃的眸子里透著一股詫異與意外,難以掩飾的,竟然還有一絲淡淡的愉悅。
「小二,再準備一副碗筷過來。」
沒一下子,北璃赤便回過神來了,悄然移開了眼神,黑袍之下那修長的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置,低沉的開口道,「坐吧。」
話自然是對七夜說的,而小二似乎也察覺到七夜與斗篷人應該是認識的,這下才飛快的退了下去很是利落的準備好了一副碗筷,隨即便又消失了,順便走過去,把酒館的門也關上了。
七夜沉默了一下,心底這時候竟然感覺倒有些異樣了起來。這般寂冷的雨夜竟然又在這里遇見他,心頭突然浮起了淡淡的暖意。
像她這般冷情的人,想不到也會有這種感覺,七夜隨即心底便是自嘲的笑了笑,星眸里隨即便是恢復了一片清明,想了想,然後便是走了過去,安靜的坐了下來。
「這冷雨夜的,你怎麼會到這里來?」北璃赤靜靜的看著七夜,一手拿著酒壺給七夜倒上了酒,旁邊的火爐燃燒得正旺,酒壺里的酒也是溫過的,這麼聞著,酒香倒是更濃郁了。
北璃赤的聲音這會兒听著,似乎沒有了之前的冷淡,低沉之中倒是帶著些許的柔和,語氣也很輕,听得出,他的心情似乎有些愉悅。
聞言,七夜淡淡的瞥了北璃赤一眼,清冷的小臉倒是稍稍松緩了下來,端起酒,仰頭一口喝盡了,隨即才回答,「我想念這里的酒。」
「如此,朱掌管似乎還得感激你的惦記了,不過,這里的酒是挺不錯。」
北璃赤說著,也喝盡了自己杯中酒,隨後又給兩人都滿上了酒。
「閣下怎麼也在這里?」
七夜也順著他的話問了一句,目光也默然望著北璃赤,這大雨夜的,他怎麼又不在他的皇宮里好好呆著,竟然會出現在這里。
北璃赤眼底溢出了些許的淺淡笑意,輕聲道,「我自然也是惦記著這里的酒,你出現在這里,倒是讓我覺得意外,不過自然也是挺欣喜,多了一個喝酒的人,自是不錯的。」
「閣下有這等閑情逸致,在下自然也是甘心作陪。惦記著這里的酒,今天之後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機會繼續喝上一口,就趁著今晚這機會,多喝它幾口吧。」
七夜說完,又是喝盡了一杯。
而看到七夜這樣子,北璃赤卻是悄然輕嘆了一口氣,語氣听似挺平靜,卻是多出了一絲關心的成分,「酒適當喝幾杯有好處,貪杯便不好,你往後自是要注意。」
……
「打算什麼時候離開皇城?」
听到北璃赤這關心的語氣,七夜便是一怔,下意識的抬起頭望著北璃赤,許久才回過神來,悄然垂下了眼簾,聲音很是清淡,「你不是說我們都是江湖人嗎?江湖人哪里還在意這些?」
說著,又自己給自己倒上了一杯,又喝了下去,而對面的北璃赤看著,俊眉卻是微微皺起了,黑眸里閃過了一道淡淡的黯然。
「我明天晚上走。」
酒水下肚,喉嚨里便是那麼一股燃燒的感覺,喉間火辣辣的一片,七夜那清冷潔白的臉上也微微泛起了些許的紅暈,而眸光卻是清冷如昔。
藥材都準備完畢了,冥殿還有楓居那邊的事情也都安排好,東方青嵐的事情也大體上穩定,這皇城,她現在似乎也沒有繼續呆著做二世祖的理由,如今,她要想擁有自己的實力,她只能離開皇城,天下之大,肯定就有她七夜的容身之處。更何況,她身上還背負很多艱巨的任務。不僅僅是為了自己,而且還是為了東方王府。
這一世,她好不容易才盼來了這麼一份來之不易的親情,她必須要好好的保護好她,還有她心底默默給死去的七夜許下的諾言,既然繼承了這具身體,那麼她就必須為死去的七夜辦一些有意義的事情,那也算是為了自己吧。
「江湖?」
聞言,北璃赤低沉的念了一聲,許久,黑色的面巾之下突然傳來了一道笑意,「我只是希望你稍微關心一下你自己罷了。七夜,這個世界很大,而我們,也將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只有保證自己的身體,我們才能去做別的事情。」
說著,北璃赤竟然又微微嘆了口氣,抿了口酒,才緩緩繼續,「記得照顧好你自己,下次回到皇城,我要看到安然無恙的你。」
幽深的眼神里倒是充斥著些許的暗淡,七夜看著他的眼楮,在那跳躍的燭光之中,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的影子,心底居然匪夷所思的浮起了些許淺淡的壓抑,良久,她才拉回了視線,垂下了眼簾,沉默了好一下子,才抬起手端起了酒壺,又給兩人倒上了酒。
酒水倒入杯子的聲音傳來,七夜也隱約覺得一陣恍惚了起來,動作突然就收住了,素手便是這麼執著酒壺停在的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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