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糖死命的勒住韁繩,虎口被震得生疼,馬車沿著白雪覆蓋的農田俯沖而過,一聲慘烈嘯叫,車身和馬匹月兌離開來,紅糖收不住身形,在慣性作用下一個猛沖飛了出去,而身後的馬車在撞上一堆覆著積雪的草垛里時,總算停了下來。
四道黑影從山道上疾馳而下,霎時間就圍在了車廂周圍,四人飛身下馬,一人搬起車廂的一角,發力一抬,將扎進草垛中的殘留車體穩穩的抬了出來。
一頭渾身雪白的小狼崽首先鑽出了車廂,齜了齜牙,又鑽回了車廂。
「爺,爺可安好?」烏焦一把掀開了車簾,車內闌堇 臉色蒼白,嘴角和衣襟上還暈染著觸目血跡,小安正小心翼翼的拔出他穴位上的銀針,額角被撞的血流如注,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著。
「我好很多了,小安。」闌堇 揮了揮手,示意小安注意處理他自己腦袋上的傷口。
「我無妨的。」小安收回銀針,見自家王爺氣息已經穩定下來了,當下繃緊的神經松了一口氣,這才用內袖捂住自己的頭,痛得直咧嘴。
闌堇 扶著車身跳了下來,身後的烏焦和紅鸞想要去扶時,被他揮手止住了。這般狼狽模樣,他日定百般奉還。闌堇 模了模腰側那恥辱性的舊傷,渾身氣息陰寒懾人。
紅糖覺得鼻腔里暖暖的,不用看都知道自己流鼻血了,手被韁繩摩擦掉了一大塊兒皮,正白里透紅的冒著血,另外這一身骨頭架子應該是摔散架了,目前難以動彈,只能微微扭動脖子,紅糖剛試探性的一抬頭,就對上一雙犀利陰鷙的眼楮。
「王……王爺。」紅糖哆嗦著,被那居高臨下的肅殺氣勢嚇的不敢多言。
闌堇 蹲來,修長細膩的手指在紅糖的鼻尖上輕輕一掃,指尖上就沾染了一滴鮮紅血珠,隨手在雪地里一摁,漫不經心的懶懶問道︰「如何,傷著沒?」
「沒有沒有。」紅糖用力的搖了搖頭,掙扎著想要從雪地里爬起來。
「保護主子!」突然一聲警惕吼叫,烏焦率先拔劍出鞘,閃身來到了闌堇 身後。
「刺客?刺客?」小安捂著正包扎了一半的腦袋迅速跳到了闌堇 和紅糖身邊,躲進了四大護衛的保護圈中。
被馬車撞的坍塌下來的草垛里面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一只小小的胳膊才顫巍巍的從干枯的谷草中伸了出來。
「還是孩子!」紅糖很訝異,天啦!自己都干了什麼事啊!這草垛里有個小孩子,而自己竟然駕著馬車沖了過來,我差點兒撞死了一個孩子。紅糖這才開始覺得後怕,剛被緊張捂干的後背頓時又冷汗淋淋了。
發誓,我以後再也不踫駕駛這種復雜的事兒了,紅糖暗暗賭了口氣。
「小朋友,你出來吧。」覺得自己是溫柔女性,而且是現場唯一不帶殺氣兒的人,紅糖嗲著聲音向那孩子示好。
雜亂的谷草拱了拱,一個蓬亂著頭發,身穿白布素衣,頭裹黑色紗布的小孩兒從草垛中走了出來,整張圓乎乎的小臉兒凍的通紅,雙眼淚汪汪的。
許是母性泛濫,紅糖竟然拖著一身撞散架的骨頭站了起來,還大膽的向那孩子走近了兩步,烏焦正向前阻止時,被闌堇 止住了,說道︰「隨她。」
「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草垛里啊!這麼冷的天,凍壞了吧。」紅糖蹲在孩子跟前,拉過他凍僵的小手,在自己手中搓著。
紅糖臉雖然偽裝的丑陋不堪,但是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溫暖明媚,帶著淺淺的笑意,讓孩子也漸漸放松了警惕,細聲喃喃道︰「我在照顧太爺爺。」
「啊?太爺爺?你是說你爺爺也在這草垛里!」紅糖瞬間覺得五雷轟頂,一個猛扎撲進草垛里緊張的往外掏著谷草。
小安畢竟是醫者之心,正不安的看著草垛,想要飛奔過去。
闌堇 開口道︰「救人。」
「是。」小安疾奔而去,順著孩子所指的方向,和紅糖一起用力扒開散亂的谷草,頓時一股惡臭撲鼻而來,一些渾濁不堪的**液體首先流了出來,還沾染不少到了紅糖的手上,再往下就是深褐色的血跡,以及一些鮮艷的血跡,紅糖哆嗦著,已經不敢繼續了。
小安扯過一張氈布一樣的東西,一具模糊難辨的老人身體出現在了草垛深處,準確的說,已經是尸體了。
紅糖腳下一個趔趄,實實的跪到了冰冷的雪地上,是第一次,第一次看見自己造了孽,親眼所見,這不是王妃案件的那般模糊了,是真實而清晰的,鼻息間還能聞到那種死亡的味道。
小安皺了皺眉,走近尸體,細細看了看,又疑惑的看著孩子,問到︰「你說你在草垛里照顧太爺爺?」
小孩兒乖乖的點了點頭。
「他是你太爺爺?」小安指著稀疏谷草下隱約出現的一具身著黑色長袍的老人問道。
小孩認真的點了點頭。
因為小安和紅糖擋住了主要視線,闌堇 看的並不清晰,但听出了小安話語中的疑惑,于是問道︰「出什麼事了?」
小安站起身來,用一把干淨的谷草擦了擦手上的污血,恭聲道︰「爺,這草垛下的老爺子去世已有半月之余,絕非我們馬車撞擊所致。」
「什麼?小安你的意思是說他太爺爺死了很久了?」紅糖難以置信的看了看谷草依稀掩蓋下的黑袍老人,又看看一旁認真的小孩兒,頓時覺得毛骨悚然,天啊!這孩子不會單獨和他死去的太爺爺待了近半月還不知太爺爺已經去世了吧!
闌堇 走上前來,往那草垛中瞄了一眼,老人身上所著正是民間世族人家的壽服,黑底銀紋,頗具講究,並不似普通農家山野之人能夠置辦的起的。
「小孩兒,你可知你太爺爺已經逝世?」闌堇 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孩子,渾身透著一股威嚴。
小孩兒嚇得往紅糖身後縮了縮,細聲答道︰「太爺爺旬前逝世,靈堂設于此處,我是高家第八十六代長孫,由我看守靈堂,期滿一月方可下葬。」小孩思緒清晰,談吐雅致有禮,不似一般的鄉間放牛女圭女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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