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矩,正月初五之前,不能動剪刀針線,不能掃垃圾,不能大吵大鬧,不能用菜湯泡饃饃……
正月初一,是干兒子帶著禮物看望干爹干娘的日子。《》
韓子明和林氏推卻了當初來結干親家的幾個人,來了幾家,都想要韓玉,畢竟家里就一個女娃子,顯得嬌貴。干親家還是比較麻煩的事兒,逢年過節地的往來自然少不了,送禮回禮之類的又繁瑣,所以,從一開始韓子明就打定了主意,這個干親家不結也罷。
這一日自然是清閑度過。
正月初二,是嫁了人的女兒回去看望爹娘的日子,帶上男人和娃子們,全家出動,回娘家,就是所說的「走娘家親戚」。
「我少吃點,等會兒到了姥家,吃好的。」
飯桌上,韓冬一副偷奸耍滑的神情,笑著說道,「大姨三姨她們過來肯定帶很多好吃的。」
「出息!」
林氏用筷子的粗頭在韓冬的頭上輕輕敲了一敲,說道,「你大姨三姨捎包都是瞧你姥的,你說你沒本事捎包就算了,還想大吃大喝,門都沒有。」
正在默默吃著的韓俊停下來,嘆了口氣,說道︰「娘,我們要是不吃,最後不還都落到那個女人嘴里?」
韓冬也撇了撇嘴,罵道︰「對,那個半門子。」
「你倆熊孩子瞎說個啥,我說了多少次,再賴也是你妗子,只要你舅在那一天,她一天是你們妗子!」
說到這里,韓子明在韓冬頭上扇了一巴掌,這次是用了力氣的,聲音很響。罵道,「讀書讀的會罵人了啊!你懂啥叫半門子,以後再听你罵人,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韓冬嘴巴嘴巴一咧,眼淚嘩啦啦就淌了下來,把嘴里嚼了一半的饃饃咽下去,這才放聲哭出來。♀
林氏連忙安慰道︰「你看,以後可不能罵人了,嘴里不干淨的娃,誰見了誰想打。」
「給我憋住!再哭。信不信我這就月兌了破鞋,打不好你!」韓子明一聲怒吼,這就扎架勢彎子去月兌腳上的鞋子。
林氏幫韓冬抹去眼淚。說道︰「趕緊別哭了,不然還得挨打,以後可得長耳性了啊。」
韓玉知道,韓子明是非常在乎規矩的,既然說水是財不能外流。那眼淚也是水,這麼平白無故淌出去,自然不好,加上哭鬧又觸了「破五之前不能大吵大鬧」的忌諱,也難免讓他更加生氣。于是她也在一旁扯了扯韓冬的袖頭,小聲說道︰「二哥。不哭,爹打。」
韓冬這才止了哭聲,揉著眼楮。但仍舊不時抽噎一下。
其實對于今天這個日子,韓玉還是挺向往的。總是欺負姥姥的萬惡的妗子,以及妻管嚴舅舅都要領著自家娃子去娘家走親戚,只剩下姥姥,大姨三姨還有表哥表姐等都會過來。肯定非常熱鬧有愛。
林氏幫韓冬整了整衣領,說道︰「你看你。眼都哭腫了,等會兒讓你姥看到,問起來,要是說這大過年的挨打了,還不笑死人?」
韓玉在一旁偷偷笑著說道︰「就說眼楮里進沙子了,揉的。」
「你這死妮子,數你精!」
林氏回頭笑著瞪了韓玉一眼,看著白澤,說道,「他爹,阿澤的身子弱的很,你看是不是去弄個車子。」
韓子明說道︰「大過年的,哪里弄車子去。這你別操心,我背著他就成了。」
說到借車子,順便提一提這農家的另外一個習俗,就是年前一定要把人家的東西都還了,把自家借出的東西都討回來,這也就是為什麼一到年關經常會見到討債的,那些欠債的真真是「過年如過關」。還有就是,年後,破五未過,不能去人家里借東西,也不許把自家的東西借出去。
白澤看了一眼韓玉,隨後看著韓子明和林氏,淡淡說道︰「叔,嬸,等過了正月十五,我想讓丁二過來把我接回去。」
「回去干啥,在這邊好好的,啥都方便。還得顛簸一路子,你身子也受不了啊。」
韓子明搖了搖手,說道,隨後林氏趕緊接上,說道︰「再說了,你爹娘都不在家里。啥也別說了,等好了再講回家的事。」
白澤微微點了點頭,實際上,他已經把信寫好,而且也打定了回去的主意。
等到春草把灶屋里該洗的洗了,該收拾的收拾干淨,一家人打扮的干淨體面,由林氏拎著一大籃子的包(禮物)浩浩蕩蕩出發了,頗有抗美援朝志願軍戰士們「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的氣勢。
一路上也踫到不少走親戚的隊伍,都是領著一家大小,有說有笑。
「你看,瞧這一家子,離得這麼近,慌這麼緊干啥啊?」
韓鐵林家的靳氏在院子里笑著說道,「你看你們家的小玉,包得圓溜溜,跟個肉丸子似的,看見這閨女,我就覺得心里舒服。」
經過上次的上吊風波,靳氏早已經恢復了往日愛說愛笑的脾性,而且人也漸漸胖了起來,笑起來跟彌勒佛似的,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
林氏笑著回道︰「在家里待著也沒啥事,趕緊過去看看啊。你這往河北那邊去,可遠著呢,咋還沒動身?」
「大娘,我再給你拜個年。」
韓玉听了靳氏對自己的評價,那是滿頭黑線,棉衣加身,自然會顯得圓溜溜,但說是像肉丸子,簡直叫人感累不愛,但她大聲還是喊了一句。
肯說話的人,在農村走到哪兒都受待見。什麼叫「肯說話」,就是喜歡說話,逢人就按輩分喊個啥,說點啥,這樣一來二去的,一傳十十傳百,好名聲自然就出來了,不需要專門在腦門子上貼張紙,上面寫著︰我這人不賴。其實想到這點,韓玉也發現了。越是那些謹慎的企業,對廣告的依賴度越是不高,更多是靠產品和口碑。星巴克在全球的遍地開花,便是最好的例子,但你從來見不到星巴克的廣告。
靳氏說著從懷里掏著就往外面走來,說道︰「這妮子,嘴真甜,來,大娘再給你發點壓歲錢1。」
「不要,不要……」
韓玉邁開步子跑開了。林氏笑著推辭了一番,這才繼續趕路。
到了村子西頭姥姥家的時候,大姨媽和三姨媽兩家子人已經提前到了。
「看看。都看看,這離得最近的,來的最晚,等會兒你們幾個喝酒的時候,得罰咱墩哥多喝幾杯。」
林愛華拽了拽汪四喜的胳膊。隨後看著大姐夫崔洪興說道,「洪興哥,等會兒灌酒的重擔就交給你了。」
大姨媽林春華立即就不樂意了,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洪興哥他身子不好,這事還是交給四喜來。」
韓玉仰著頭看著,不得不說。這大姨媽和娘親林氏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眼楮鼻子嘴巴,甚至連頭發等一模一樣。有一點,就是大姨媽的年齡明顯大了一點點,眼角的魚尾紋多了幾條,膚色相較于林氏來說黯淡了一些。
「來來來,都過來。站好,發壓歲錢了!」
林愛華朝著院子里一堆娃子。加起來共八個,擺了擺手,喊道。隨後指了指自家的一兒一女汪辰和汪珂珂,說道,「年夜給過你們了,沒你倆的事兒啊。」
林春華搖著頭說道︰「你看看,這腰粗(富裕)的發壓歲錢都有氣勢!」
三個女人,都給另外兩家的孩子發壓歲錢,姥姥柳氏今天笑得非常開心,幾個閨女都回家來,心里愉悅,氣色明顯好許多,眼楮里的淚立馬就涌了出來,說道︰「要是雪華回來就好了,你們姊妹幾個也都到齊了。」
「娘,你看你,這大年夜的,又哭起來了。」
林氏上去安慰道,「等過了年,找人往那邊捎個信,叫他明年過年的時候提前回來不就成了!」
林愛華仔細打量著春草,眼楮里盡是笑意,朝林氏揚了揚下巴,說道︰「墩哥,二姐,怎麼樣,春草這閨女不錯吧,我看來到咱家里之後,漂亮好些。」
「你的眼光能差到哪里去?!」
本來三個大老爺們正圍在一堆說笑,听到韓愛華這麼一說,韓子明說道,「否則不可能挑到四喜頭上,四喜,你說是不是?」
汪四喜只是撓著頭一個勁兒地笑。
「小玉這會說話了之後,我看也是越來越水靈,臉上紅撲撲的,怪好看。」
大姨媽林春華一彎腰把韓玉抱了起來,「咦,看這臉不顯瘦,可抱起來還是沒多重啊。雪,你是不是有了兒媳婦就忘了閨女啊,恩?小玉,說,你娘是不是平時都不叫吃飽飯?」
韓玉趕緊說︰「沒有,頓頓都吃飽。」
「這就是白家的那個娃子?」
林愛華看著坐在院子里凳子上不說話只是笑的白澤,問林氏,「小孩長得是不賴,可你看瘦成啥樣子了,跟小雞嘎嘎似的。」
林氏長嘆一聲,解釋道︰「哎,本來沒這麼瘦,年前害了場病,這不,慢慢地才開始一點點胖起來。」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林氏三姐妹在一起,那是有說有笑,有打有鬧,等到差不多了,便每人提了個紙籃子,一起去北頭地里給死去的爹燒紙。回來之後,和柳氏一起在灶屋里忙活。三個大老爺們倒好,女婿可是貴客,弄了幾盤下酒菜,兩壺酒,三人在堂屋里說著笑著吃著喝著。倒是幾個娃子,在院子里玩陀螺,玩滾圈,剪刀石頭布……也是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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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上一章提到壓腰錢,順便說一下。父母給子女的叫「壓腰錢」,除此之外,他人給的都是「壓歲錢」。這是二者細微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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