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1
日子一天天這麼過去,平平淡淡,時有風雨波瀾,也都不是什麼大的麻煩,反倒像是生活中星星點點的綴飾。
都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從當初一個瘦瘦的豁牙子的女娃子,在時光的雕刻下,韓玉已經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來雕飾。而每每回憶起來,都覺得往事猶在昨天。在她看來,這就是時間的殘酷之處,在不知不覺中逝去,多少年過了,卻還讓你覺得這麼多年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慶幸那些抓住機會勇敢去做的,後悔沒能及時去把握那些值得珍惜的。
「嫂子,你看你,起來這麼早干啥。」
打完八段錦,在院子里歇息發呆的韓玉,看到春草扛著個大肚子出屋,連忙站起來,笑吟吟地說道,「我來做飯就行啦,你好好躺著安胎。否則讓爹娘看到了,又該心疼了,挨罵的還是我。大哥回來要是知道,我都不好意思見他。」
春草說道︰「瞧你說的,老是躺著不活動,那可怎麼行。我就想出來動動。」
「哎,動動就動動麼,別進灶屋。」
看春草洗了手臉,擦干了,準備往灶屋里走,韓玉趕緊跑過去,拽住了她,哭喪著臉,說道,「我的好嫂子,求你了,上次爹娘怎麼罵我的,你又不是沒听到。」
春草笑笑︰「我就說是自己想動動,沒關系的。」
「嫂子,來來來,坐下。」
春草愣是小心翼翼地把春草推到一邊,把她往高凳子上一摁,說道,「你歇會兒。陪我說說話。」但春草剛剛**挨到板凳,韓玉一溜煙鑽進灶屋里,趕緊把門關上,倒水生火做飯,那叫一個麻利。
「韓玉姑娘,你的信來了。」
等飯做得差不多,听到外面郵差張大哥的叫聲,韓玉連忙跑了出來,接過信,笑道。「麻煩張大哥了,來,這點辛苦錢。別嫌少。」
前兩年,朝廷在整個雲錦範圍內招募郵差,農家每個村只有一個,也都是村里面的人,杏花村的叫張長功。是村中央的一戶農家,老實本分,二十多歲,整天跑路曬得皮膚又黑,笑起來只能看到牙齒和黑眼珠的那種,其實韓玉每次看到他。都會不自覺地聯想到做牙膏廣告的。
張長功推辭道︰「這哪好意思,咱年年拿著朝廷的俸祿,就是為咱村里人辦事的。」
其實韓玉給的錢不多。每個月送來一封信,每封信就給他一個銅錢,意思一下,見他客氣不收,就塞到他身上背著的袋子里。轉身跑進院子里。
自從白澤離開之後,每個月的月底都會寄來一封信。說說他都做了些什麼,踫到了什麼人,遇到了什麼事,好笑的,煩惱的,憂傷的,快樂的……只是幾年過去,每月按時來信,他的人卻始終沒有再過來。
林氏除了堂屋門,看到韓玉拿著信封,看得走了神,便笑道︰「瞧你高興的,阿澤又來信啦,信里都說了啥?」
「娘,我都沒看呢。」
韓玉抱著信就跑進自己的房間,還不忘說一聲,「飯都做好了,你們先吃吧。」
「女大不中留,看樣子,小玉也該嫁人嘍。」
看著韓玉的背影,林氏笑著搖搖頭,眼楮里還泛著淚花,又是高興,又是不舍地喃喃說道。
「翻過這個年頭就長大了,是該盤算著出門子的事兒了。」
韓子明也輕輕搖了搖頭,洗著手,說道,「這白家到京城定居,幾年沒有回來,咱小玉要是出門子,這千里迢迢的,還真是麻煩了。」
「這種事兒,咱自家也做不了主,等丫頭及笄了,再捎信過去,問問親家,這事怎麼辦穩妥。」
林氏把擰好的毛巾遞給韓子明,眼楮紅紅地說道。
春草撫著肚子,也不說話,淡淡地笑著。
韓子明回過頭來,看著春草,有些嚴肅地說道︰「春草,你沒事沒咋的,別起來這麼早,好好躺著別亂動,這灶屋里的活跟家務事,交給小玉就成了!」
「要是擱在以往,這懷了孕的女人,哪有這麼嬌貴。」
林氏這麼一說,回憶就涌上了心頭,慢條斯理地說道,「當年,我懷三個娃子的時候,洗衣、做飯、做衣裳、納鞋底,該干啥干啥。就說二娃子,當時正在地里割麥,就在地上跪著,拿著鐮一把一把割,忽然就覺得肚子疼,你爹趕緊把我送回來,叫了產婆子,這才生了二娃子。」
林氏長長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現在不一樣了,生活改善了不少,加上小玉也大了,啥活都能干了,你就別忙活亂動了,要是動了胎氣,那可咋辦?!」
春草紅著臉,說道︰「娘,我知道了。」
卻說韓玉回到屋里,坐在床上,看著信封上自己的名字和熟悉的字體,忍不住笑了笑。
「小玉妝鑒,近來可好,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天是二哥的高中之日,且是其大喜之日,二嫂是京城的名門大戶人家,婚禮很是隆重排場。爹娘說,再過一兩年,等局勢穩定下來,就為你我操辦婚禮……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2……」
看罷,韓玉輕輕把信箋折好,重新放回信封里,拉開妝奩下的抽屜,放進去,再次合上,坐下來發呆。
多年來,她並沒有常常想起他,畢竟有了婚約,等到結了婚,自然會呆在一起一輩子的。現在趁著尚未出嫁,享受著一個人的時光,何樂而不為?而且白澤停留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依然是哪個總是帶著淺淺微笑,不亂說話,腦袋非常好使的九歲男娃子。女大十八變,這男大,沒有十七變。也有十五六變,現在的他到底又成了什麼模樣,她不得而知。
林氏在外面喊了一聲︰「小玉,菜饃都涼了,你還吃不吃?」
韓子明不疼不癢地說了句︰「不吃是還不餓,餓了自己就跑出來了。再喊,咱家的雞鴨都被你嚇得不生蛋了。」
「餓死我啦!」
韓玉推門,小跑來到堂屋,飯桌前一座,拿起筷子。大口吃起來。
「你看看,都餓死了才知道出來吃,不叫你。還不餓死屋里了?」
林氏在韓玉的頭上推了一把,有些嗔怪地說道。
韓玉嘿嘿一下,趕緊轉移話題,問道︰「娘,大哥二哥都啥時候回來?」
「听你三姨說。你大哥得等到下個月的月底,二娃子下個月中旬就該回來了,這麼長時間,帶的面早該吃完了。」
林氏轉頭看了看遠方天際,掰著指頭,嘴里嘟囔了一會兒。這才說道,「你二哥這考中了秀才之後,就開始準備著考舉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中。」
「必須考中!咱二娃子是遺傳我,腦子好使,秀才就是一下子就中,這考舉人,難是難了點。但咱二娃子也不是吃素的!」
韓子明拍了拍胸膛,得意洋洋地說道。剛說罷,里就長嘆了一聲,「大娃子當初要是能夠堅持讀書,肯定也考中了,咱家能出兩個讀書人,那該多好。」
當年蓋了瓦房之後,又置辦了一些家具,家里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了,以至于兩個娃子讀書,給先生的禮條子和禮錢都很困難。按照韓子明的話,砸鍋賣鐵也得供著兩人讀書,但韓俊懂事,性子也倔,愣是不讀了,非要跟著三姨夫天南海北跑著去做生意,被韓子明打了幾頓,還是不願意回頭。最後韓子明迫于無奈,加上林氏的勸說,便從了他的意。
韓冬腦子聰明好使,加上知道大哥輟學就是為了能讓他安心讀下去,讀書更加賣力,進步自然快得很。整整寒窗苦讀十年,十六歲,就是去年,考中了秀才,成了全村的驕傲,也因此得有機會前往縣城里的官學去讀書。
官學就是朝廷為了培養人才,給官府撥款建設起來的學堂,只有秀才能進得去,而且不需要給先生送什麼禮金之類,可謂免除書費雜費,免費住宿,只要帶夠自己吃的東西就成,一個月可以回家探望兩天。
「他爹,啥百老年的事兒了,別提了。」
林氏看到韓子明的情緒變化,連忙上去拍了拍他的胳膊,說道,「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大娃子現在不是也挺好嘛,跟著四喜掙了不少錢,給咱一家子補貼家用,要不然咱家的小日子哪能過的這麼滋潤。商人的地位低,還叫人家戳脊梁骨,可咱自己過得舒坦就成,管人家咋說!」
「就你想得開!」
韓子明終于還是咧開嘴笑了笑,離座前,囑咐了一句韓玉,「你二姐從娘家回來了,剛才踫見你二大娘,說叫你去找她說說話玩玩。等會刷了鍋,洗了碗,你去看看吧。不去不好看。」
韓玉點著頭應道︰「知道了,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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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豆蔻︰十三四歲的女孩。出自唐.杜牧《贈別.其一》,全詩如下︰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2出自唐.溫庭筠《更漏子.玉爐香》,全詞如下︰玉爐香,紅燭淚,偏照畫堂秋思。眉翠薄,鬢雲殘,夜長衾枕寒。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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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的打賞和支持,真心感謝,那個,鑒于男女有別,就不撲了~(*^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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