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文才走在前面,韓玉默默無語地跟在他的身後,兩人這麼一前一後,朝著西邊走出。♀
這個時節,處處鳥語花香,樹木蔥蘢,一派生機。
「小玉,還記得當初教我背詩,我非得給你錢的事情嗎?就是在這里,不過當初這里有一堆沙子,我們就在沙子上坐著。」
往樹林里走沒多遠,來到了西坑邊上,韓文才指著腳下的一塊地,笑吟吟地說道。
「記得,都記得。」韓玉就地坐下,摟著膝蓋,小聲說道。
「那一年的水比較大,坑里的水也多,沒有今年的這麼低。」
韓文才有一句沒一句地說道,也學著韓玉的樣子,一**坐下去,扭過頭來看著她紅潤的臉龐,心里蕩漾著隨風紛飛的桃花瓣。
韓玉望著遠方,看著天際變幻莫測的雲彩,問道︰「文才,既然考上了秀才,應該有很多媒婆上門,為什麼不趕緊娶親?」
「恩。」
剛才還滔滔不絕的韓文才,一下子安靜下來,臉上的笑意漸漸消退,從很濃變成很淡,眼楮里閃過一抹不為人知的憂傷。
一句「我心里只有你,今生非你不娶」最終成了一個「嗯」字,從齒間艱難地爬出來。
「文才,娶親並不影響讀書考功名,都說男人成家立業,成了家才能立業,無論是事業還是學業,都是以家為前提的。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得趕緊考慮這件事了。」
韓玉說這些話,多少有些心虛,她已經知道他這麼遲遲不肯娶親的原因就是因為自己,但還要裝作一副不知情然後很關切的樣子,就好似在自己的臉上帶了一個厚厚的面具。♀
韓文才笑笑︰「我爹跟我娘也經常這麼說。」
听得出來,他的聲音中都是落寞。韓玉這才從遠處收回目光。轉過臉來看他。微風拂過臉頰,把他鬢角的幾率頭發吹得微微飄動,白皙的臉上有些難以明說的神色,然而再多的同情都沒辦法轉化成愛情。韓玉甚至可以這麼說,如果沒有白澤,他絕對是不二的選擇。可現如今,白澤生死未卜,她不可能就這麼放棄。
為了活躍氣氛,韓玉俏皮地說道︰「怎麼,是不是嫌我八婆?」
「當然……」
韓文才也立即來了精神。很自然地笑著說道,見韓玉揚起手掌,趕緊說道。「還沒說完呢,當然,不是!」
韓玉說道︰「說實話,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韓文才咧嘴笑了笑,也不吭聲。點了點頭,隨後低下頭,用手攆著一顆小草的根睫。
韓玉說道︰「喲,害羞啦?」
「哪有!」
韓文才辯解道,「自古就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心里有人,這是理所應當。沒什麼好害羞的。」
「別解釋了,解釋等于掩飾,掩飾等于事實。」
韓玉繞口令似的,來了一句現代版的說辭,指著他的臉說道。「瞧你臉紅成這樣,比關二爺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不是害羞,難不成是喝酒了,又或者是被你爹娘用破鞋扇了?」
被她這麼一說,韓文才的臉更紅,看樣子都能滴出血來。
韓文才說道︰「瞎說什麼,我都多大的人了,爹娘早就不打了。臉紅是覺得有點熱。」
「老實交代,心上人是哪家的姑娘?」
韓玉說完這句話,有種想要掐死自己的沖動,覺得自己很虛偽,很懦弱,很無奈,很煩躁……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韓文才吟了一句,隨後說道,「我們從小就是青梅竹馬,只是那個時候不懂事,等到長大了,才漸漸發現,除了她,心里已經放不下別的女子。無論如何,也勉強不來。」
韓玉說道︰「我倒是清楚地記得那時候你騎著白馬的樣子,瀟灑極了。」
「那個時候你的模樣,我也一樣清楚的記得。」
韓文才轉過身來,說道,「小玉,其實我……」
韓玉本來以為他說了一句便停下來,一不小心打斷了她,「文才,你的感受我能理解,我和你一樣,心里都有了一個人,裝不下第二個人。」
韓文才本來想說「小玉,其實我心里的姑娘就是你」,被打斷之後,又听韓玉這麼一說,心里千百年地默念祈禱,希望這個人是自己,而不是其他的男子。
韓玉說道︰「你不想知道這人是誰嗎?」
「想。」韓文才簡潔明了一個字。
對于這次談話,其實韓玉本就做好了準備,和他說明一切,讓他死了這個心,畢竟一直因為自己,讓他這樣白白等著浪費了青春時光,讓他的家人為此操心憂慮,她心里也不是滋味。本來還擔心會傷害到他,但隨著漸漸進入了話題,韓玉也越來越放得開,畢竟,這種事情,越是拖泥帶水,給對方帶來的傷害就越大。
思忖了一下,韓玉說道︰「白澤。」
韓文才的臉上一下子黯淡了不少,就好像是夜空中一顆耀眼的星辰,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光芒。那是因為僅剩的希望也被沒了,變成了絕望。盡管已經慘烈到這副樣子,但韓文才還是硬生生擠出了一抹笑意,心中卻回響著哪句流傳了幾百年的名句︰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綿綿無絕期。
這份「恨」,不是怨恨,不是憎恨,更不是因愛生恨,而是遺恨,遺憾,為什麼偏偏這個人不是我?!
韓玉說道︰「你看,我都坦白了,你呢?」
韓文才臉色神情的變化,她完全都看到了眼里,自然很心疼,但只能裝作沒心沒肺的樣子,一副天真無邪、人畜無害的模樣。
「我啊?」
韓文才模了模自己的鼻子,笑著說道,「我就是隨便說說,心里哪里有什麼人。就是想一心放在讀書考功名上,才想出了這麼個借口。」
韓玉說道︰「你啊你,真是會說笑,你看讓爹娘都急成啥樣了。」
「不對啊,小玉。白家大少爺為官遇到麻煩,白家一家受到牽連,這件事可是人人皆知的,你難道沒有听說?」
韓文才忽然微微皺了眉頭,輕聲說道,「這種朝廷內的大事,一般很那月兌身的,怕就怕,白澤他已經……」
「不會的!」
韓玉一緊張,連忙說道,「前段時間他爹還來信呢,他肯定不會有事。」
韓文才說道︰「恩,可是听你爹說過,白家人寄來書信,說是白澤他已經在京城娶了豪門大戶人家的閨女,和你解除婚約。既然你們婚約已經解除,而且就算他沒事,也已經娶了親,說不定孩子都已經有了,你這麼沒個盡頭地等著,又是何苦呢?」
在外人看來,韓文才的這段話,可能就是單純地想讓韓玉對白澤死心,但實際上並不是如此,韓玉也能感受得到,因為從他的語氣和神態中可以听出,這其中沒有絲毫的落井下石和挑撥離間的成分,都分析的在情在理。
「文才,你剛才說的對,他很可能受到了牽連,但說他娶了京城豪門大戶人家的女兒,這一點我不太願意相信。」
韓玉穩了穩心神,咬咬嘴唇,慢條斯理說道,「不瞞你說,我一直覺得,阿澤他並沒有娶親,只是不想連累我的,才主動解除婚約,我猜他一定是迫不得已。」
「所以,你打算就這麼一直等下去?」
許是坐的累了,韓文才站起來,整了整衣衫上的褶皺,看著坑中平靜的水面,問道。
韓玉態度鮮明地說道︰「我打算去京城!」
等,會讓人佔據被動,永遠都是最壞的打算。想要什麼,主動出擊才是上上之策。這樣才不會因為沒有等到而遺憾,更不會因為沒有努力而自責後悔。
陰曹地府有孟婆湯,人世間卻沒有後悔藥。
韓文才瞪大了眼楮,問道︰「一個人去?」
他多少有些不可思議,這個時代,盡管是在農家,一個姑娘家千里迢迢去找尋心上人,令人贊賞,卻又被人詬病。持贊賞態度的人,大多是因為有過這樣的經歷或遺憾,而詬病的人,多是思想保守者,覺得有這種做法就是yin娃蕩婦,不顧禮義廉恥等等。同時他更加羨慕起白澤來,如果韓玉能夠為自己這樣,那就是傾盡一生也會疼她愛她保護她,不會有半絲半毫的減少,會把她當做手心里的寶物。
韓玉點點頭,說道︰「恩,一個人。」
「千里迢迢,你一個姑娘家,又是孤身一人,我絕不答應!」
韓文才的臉上立馬浮現了一些慍怒,好像韓玉這麼說得罪了他似的,他握緊了拳頭,身上也有些微微的顫抖。
韓玉也站起來,拍拍身上沾上的草籽,說道︰「文才,我長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放心好了。」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只是可惜,這個人不是你。
韓文才垂下腦袋,拳頭越握越緊,不一會兒眉頭竟然滲出細微的汗珠來,很明顯,他此刻正在努力地想著什麼。
「我給你一起去!」
好一會兒,韓文才猛地抬起頭,看著韓玉的臉,也是一副心意已決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