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去世,韓家人歡歡喜喜地辦了後事。《》
只是姜氏一下子病倒,臥床不起,愁壞了韓子明和林氏。
這日晨起,兩人在熹微的晨光中一起洗漱。
韓玉問道︰「阿澤,你往家里去書信了沒?」
白澤回道︰「昨兒個就去了封信,說明了這邊的情況,可能會遲幾天回去,讓爹娘不要掛牽。」
姜氏病倒之後,韓子明把她接回來住,在她的房間里,專門弄了個小床,陪著照顧,白日里則是有林氏來照看。
天色還不亮,姜氏屋中亮起了蠟燭,韓子明的身影倒映在窗戶上,撲閃撲閃,如風中搖擺的枯葉。
屋子里不時傳出他急切又不是溫柔的聲音來︰「娘,你想干啥,解手還是咋的?」
「小玉,你先去灶屋里收拾著,我把雞鴨豬都喂了,等會兒過來幫你。」
白澤很自覺地扛起了韓子明的擔子,他知道平日里韓子明一旦起床,顧不得洗漱吃飯,就先把家禽家畜給喂了,現在安心照看姜氏,很是勞累,他想到這里,對韓玉輕聲說道。
「恩。」
韓玉看著他寶石般明亮的眼楮,微笑著點點頭。
你嫁的這個男人,先不說他的長相和家庭條件等外部因素,而單單從他個人角度來說,愛你,懂你,知你,凡事為你著想,愛護尊敬你的家人,能夠勇于擔當,為了讓你開心,他可以不計較什麼男女有別,不理會別人的眼光和指指點點,這樣是不是應該滿足了?
韓玉覺得非常滿足!
在她看來,白澤的長相屬于中等偏上,這是天生的。沒辦法。家庭條件雖然現在不好了,但是錢總會來的,最主要的這個男人的心思縝密,知道心疼人,千金難買的好品質。♀
這些都足以讓她感謝上蒼開眼,賜給他這麼一個好男人。
現在韓立尚小,需要非常細心的照料,所以春草只能順著他的作息時間,家務之類是顧不上了,林氏和韓子明也特意囑咐了。照看好他們的孫子,是天大的事兒,其他的什麼也不讓她干。
現在家里。事情多而雜,韓俊一個人應付不來,他們倆必須幫襯著才行。
所以,照這個情況來看,一時半會兒。韓玉和白澤是走不了的。
「娘,你起來啦。」
正在灶屋里生火燒水的韓玉,看到林氏在井邊洗漱後往屋里來,便笑著招呼道。
「恩,趁著做飯,給你爹炖一碗雞蛋腦子。」
說著。臨時就去拿雞蛋,往碗里打,「你爹他日夜顛倒了。夜里不睡,容易上火,我看他舌頭上頭爛了,嘴角上也起泡了。以後啊,天天清早起來蹲完雞蛋腦子喝喝。多少能夠下點火。」
韓玉說道︰「知道了,娘。你跟嫂子和大哥需不需要喝?要不我天天起來多炖兩碗,誰想喝誰喝。」
「我是不喝,現在雞蛋價錢漲了,貴的跟啥是的,叫我喝,都是浪費了。」
林氏搖搖頭,擺著手,說道,「你問問你嫂子和你大哥,他倆要是喝,就多炖兩碗,不喝,只給你爹炖一碗就成,雞蛋不放多不放少,四個就正好。滴幾滴香油,別炖太老。」
韓玉信誓旦旦地說道︰「這個放心好啦,我的廚藝娘你又不是不知道。」
「趕緊把飯做好,讓你爹吃吃睡覺去。」
林氏扎架勢轉身就要出去,嘴里還喃喃說道,帶著些心疼和辛酸,「該叫你爹好好歇息了,我去照顧著你女乃女乃。」
韓玉把打好的雞蛋和饃饃放在一起蒸,添了幾把劈柴這之後,她就背對著門口,看著鍋邊沿跑出來的白霧走神,忽然眼前一黑。
白澤說道︰「猜猜我是誰。」
「你不說話,我就知道了,你又說話,還有什麼好猜的。」
在韓玉看來,白澤身上有一股獨特的味道,也正是這種味道深深吸引著她,讓她無法自爆,還有他的聲音,听起來就像是一個個美妙音符的舞蹈。
「逗你玩呢,我來燒火吧。」
白澤松開手,一**坐在小板凳上,添柴,搗灰,認認真真燒起來。
姜氏所在的東屋里,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我想下床。」姜氏嗓音沙啞,在床上掙扎要起來。
韓子明說道︰「嘖,娘,你身子不舒服,就躺著吧,起來干啥啊,你說想吃啥想喝啥,我給你弄好。」
「墩兒,我想吃啥不想喝啥……我……我就想下來!」
說起話來,可能太急了,姜氏有些微微喘息,指著門旁的拐杖,說道,「拐杖給我拿過來。」
「不行,等好點再下來!」
許是因為一宿未睡,韓子明狀態不是很足,所以語氣稍稍有些重了。不過就是如此,他還是過去吧拐杖拿過來,遞到姜氏的手里。
「你個賴種,給我跪下!」
姜氏使勁力氣,揚起拐杖朝韓子明打了下去,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不想管我,叫我死就妥了,正好我去地下看看你爹。」
「娘,娘,這是咋了?」
姜氏一進門,看到這一幕,直接就驚呆了,連忙也跟著跪下,問道,「他爹,咱娘咋的了?」
「你爬一邊去,要是敢拉,我連你一起打著!」
姜氏不知道哪里來的這麼大力氣,喊的聲音很大,手里的拐杖也是一直在韓子明的背部打著,一邊打一邊喊,她還側身下了床,這個時候哪里還像是大病臥床的老人。
「娘,有啥好好說,你別生氣了。」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林氏心疼韓子明,這麼打下去,非得打壞不可,她實在是看不下去,就擋在韓子明的身前,被拐杖重重打了幾下,只覺得背部火辣辣的疼,心里頭忍不住想到,「這老婆子吭吭哈哈在床上,一副要死不能活的樣子,這會兒打起人來,力氣可不小。」
韓子明把林氏推到一邊,厲聲斥道︰「他娘,你上一邊去,咱娘要打的是我,你瞎摻和啥!」
他又何嘗不知道,母親姜氏的脾氣從年輕的時候就臭的很,三兄弟沒少挨打,不過老了之後就好多了,誰知道,這害了一場大病,脾氣又上來了。
姜氏又在韓子明的身上抽了幾拐杖,大口喘息著,叉著腰,說道︰「你個鱉孫,小賴種,叫你厲害我。我不是恁閨女不是恁兒,我是恁娘,看我打不好你!」
白澤和韓玉听到動靜後,急急忙忙把飯做在鍋里,就趕了過來,站在門口,傻愣愣看著,不知所措。
听到姜氏的聲音不沙啞了,而且臉色明顯好了許多,特別是這會兒,拐杖揮舞的,雨點般落在韓子明的背上,林氏和韓子明都多少有些訝異。
「小玉啊,你們兩口子站外面干啥,進來!」
抬眼看到韓玉和白澤站在門口,停下了對韓子明的打罵,用拐杖指著兩人說道,看兩人走進來,她拐杖王地上一扔,眼淚嘩啦啦地流淌出來,上來摟住韓玉,抽噎著說道,「我的孫女兒哎,你嫁出去,可得好好過日子,可得平平霍霍的。」
「女乃,我知道。」
韓玉也只要順勢摟住姜氏,眼楮卻看著林氏韓子明,問道,「女乃,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會兒?餓不餓,飯在鍋里,馬上就好了。」
也不過就是一剎那的事兒,韓玉覺得身上一沉,連忙抱緊她,韓子明見狀,站起來扶住,把她放在床上蓋好。
按照韓子明的意思,所有人都出去,讓姜氏好好歇歇睡一會兒人,畢竟折騰一夜了,都沒怎麼入睡。
林氏掀開韓子明的汗衫,看到他被捕之後,炎烈一下子流了出來,他背上全部都是紅紅的血痕,一道一道橫七豎八的,看起來叫人揪心,她抹了淚,說道︰「咱娘是糊涂了,咋該下手那麼狠!你看著一個脊梁上打的,還有沒有一點好地方!」
「老娘打自家兒子,這是天經地義。我沒啥事,咱娘是心里有氣。」
院子里,韓子明的話音還未落,只听到姜氏屋里一聲「 當」。
幾個人奔過去的時候,姜氏在地上,整個人蜷縮著,像一只煮熟的蝦。嘴里還喃喃說道,「他大女乃女乃,你說走就走,也不等等我。他爹,我馬上就去找你了……」
等韓子明把姜氏抱到床上的時候,她已經沒了聲響,嘴巴大大張開著,好像還要說些什麼,眼楮像平常一張睜著,兩只抬著的手耷拉了下去。
「娘!……」
韓子明撲通一聲在床前跪下,聲嘶力竭地大吼了一聲。
他知道,姜氏已經死了,離開了這個世界,剛才不過就是回光返照。
看著姜氏一臉蒼老的面容,被悲痛折磨的不成樣子,韓玉的眼淚也忍不住打落下來。
人的生命就是如此,就好像是一朵花,在歲月中生根、發芽、開花,到最後枯萎,所謂的回光返照,不過就是在凋謝之前,努力掙扎了一下,如曇花一現,再現風華,然而只是一瞬間,一剎那,便是隕落,流星一樣熄滅,成為永恆的沉默。
白澤摟住韓玉的肩膀,不說一句話,就這麼站著,看著,心里頭千萬種情緒翻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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