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狗盜的時候,沉沉睡夢中的人才慢慢醒來,窗外尚沒有亮光,通過「嗚嗚」的樹枝聲,可以得知外面的風也不小,窗紙也忽閃忽閃,伴著窸窸窣窣,一起一落。♀
兩人就這麼抱著,韓玉微微睜開眼楮,看著白澤依舊安詳的臉龐,還有他平穩的呼吸氣流輕輕打在臉上,熱熱的,暖暖的,像是吹面不寒的楊柳風。
為了不驚動他,她輕輕地湊過去,在他眉心的地方輕輕吻了一下,做賊心虛似的,連忙重新回來躺好,把眼楮閉上,嘴角掛著甜蜜的微笑。
「你這個小偷……」白澤的眼楮依舊閉著,小聲說道,「竊鉤者誅,竊國者侯1,你竊了我的心,現在又竊了我的身,該當何罪?」
「冤枉,民女無罪。‘竊’就是‘偷’,既然說人行竊,那就要有證據,否則就是空口無憑,證據呢?」
「沒證據,我就是證據。」
「自己不能為自己作證,必須有除當事人之外的第三方做目擊證人,或是物證。」
白澤緩緩睜開了眼楮,不好意思地看著韓玉,說道︰「沒有人證物證。算了,那就不追究了,讓為夫親回來就行了。」說著,白澤笑嘻嘻地湊過來。
「沒有證據,就是誹謗造謠污蔑罪,可是要蹲大牢的。」韓玉一手捂住自己的臉,另一手捂在了白澤的臉上,「不想蹲大牢的話,就求我,給你從輕發落。」
白澤非常配合地央求道︰「為夫一時糊涂,犯下了如此重罪,希望娘子看在我們多年感情的份上,饒過我吧,實在不解氣。就從輕發落。行不行?」
「讓我想想……」韓玉揉了揉眼皮,一臉壞笑地說道,「今兒個不逢集,那就等到明天吧,明天去趕集的時候,咱們每人一籃子松花蛋,你要是能賣光了,就從輕發落,既往不咎,認罪態度好的話。重重有賞!」
這會兒兩人已經都清醒了,白澤瞪大了眼楮,點了點頭。不過還是趁韓玉放松了警惕,在她額頭上結結實實吻了一口,還要在臉頰上親一下的時候,被她躲掉了。
不論何時,不論何地。每天清晨醒來的時候,你和陽光都在,這就是我最期待的愛情,也是我所希冀的未來。盡管平淡的農家生活,沒有太多的琴棋書畫詩酒花,不過是柴米油鹽醬醋茶。我都願意,這麼陪著你,簡簡單單。直到白發蒼蒼,攜手看夕陽。
韓玉穿好衣裳,站在床邊,俯,看他又閉上眼楮。在他耳旁說道︰「我去準備一下,不要太久。等會兒起來洗漱吃早飯。」
白澤點點頭,伸出手來,順著她的胳膊上來,模了模她的臉。
打開堂屋門後,一股涼風迎面撲來,使得韓玉打了個哆嗦。
院子里的黃葉都被吹的堆在了南牆根上。晨光熹微,頭頂的天空好像清水洗過一樣,星子瓖嵌在上面,如一顆顆璀璨的鑽石。
灶屋們敞開,先前盛放松花蛋的一個小壇子也從案板下被拉了出來,韓玉看了看,撓撓頭,總覺得哪里不對頭。在印象中,她記得自己明明把灶屋們關好的,而且壇子也沒有放在外面的習慣。
這麼想著,韓玉連忙進了灶屋,壇子里早已經空空如也,她以為是自己眼花,把手探進去掏了掏,除了掉落的草木灰和石灰等,哪里還有什麼東西。
「阿澤,阿澤……」韓玉朝屋里喊了幾聲,听不到他的回應,便急忙起身進屋,推著他,「阿澤,咱們睡前,你去灶屋里吃松花蛋了沒有?」
白澤不明所以,搖搖頭︰「沒啊,我怎麼可能背著你吃松花蛋呢,是不是被老鼠偷吃了?」
「糟了!」韓玉一拍大腿,沖了出去,來到了糧食屋里,她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幾個大壇子都被掀開了口,里面的松花蛋都沒了,只留下幾個爛掉的,地面上都是殘留的殼子碎屑。♀
白澤已經站在她的身後,看到這番場景之後,一開始也是不太相信自己的眼楮,蹲過去用力把壇子翻個底朝天,倒出來的全部都是渣滓,這才懊惱地一把抓住頭發,嘴里發出受傷的狼一般的嗚咽。
太明顯不過的事情了,遭賊了,是真正的竊賊!
「都怪我,睡得這麼死,家里出了這麼大的事兒,竟然都不知道!」白澤蹲在地上,兩個拳頭摁在地上,唉聲嘆氣。
韓玉過去拉著他的胳膊,把他扶起來,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種事兒哪能怪你,其實怪我,太大意了,不該把這麼多松花蛋單獨放在糧食屋里。」
「我們去報官!」白澤氣得在地上狠狠跺了一腳。
韓玉搖搖頭,眼楮直直地盯著幾個大壇子,冷靜地說道︰「還是先不要報官了吧,先靜觀其變,這麼多松花蛋肯定會出現在集市里或其他地方,我們順藤模瓜,看能不能找出個眉目,等事情都真相大白了,再報官不遲。小商人的地位卑賤,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報了官,也是浪費時間,他們也不會有什麼作為的。」
兩人在院子里查看了一番,也就在南牆上發現了一些泥土月兌落的痕跡,確定是爬牆進來的,其他也沒什麼發現了。
這件事讓韓玉建松花蛋作坊的心一下子又迫切起來,本以為這麼小批量地做著賣著,雖然掙不了太大的錢,但小日子必然是越來越好,安逸舒適,無憂無慮。現在看來,多少存在安全隱患。一旦建起了作坊,規模大起來,請好了員工,制定一套合理的工作及管理作息制度,這種偷盜的行為,幾乎是不太可能出現的。
既來之,則安之。
按照韓玉的脾性,既然已經如此了,那就權當作是破財消災,偷得浮生半日閑。
不過這種事情,還是多一個人。就多一雙眼楮。
權衡了一下利弊得失,早餐過後,韓玉領著白澤來到了爹娘家。按照她的叫法,自家的院子是東院,爹娘所在的院子叫西院。
听韓玉和白澤說起家里昨夜被盜的事兒,韓子明和林氏,韓俊和春草以及正在安心養胎的二嫂柳晴兒也都著實吃了一驚。
日頭已經從初升時候的紅色,變成了現在的白色,照在身上很快便有了暖意,抵消了空氣中的清涼。
「也不知道是哪個孬種鱉孫。干這種屙不下來的事兒!」韓子明氣呼呼地抽著水煙,水煙壺中「咕嚕嚕」的響著,像是家貓睡覺時候的呼嚕聲。
「你們倆都好好的就行。東西偷了就偷了。」林氏也是一臉的苦澀,甚至想想都覺得後怕,相比較于被偷的東西,她更加在意是兩個人的安全,「以後多留點意。多長個心眼。還有,我跟你們說啊,以後再發生這種事也是,你們可千萬不能跟這些人硬踫,他們一般都有刀!」
「爹,娘。大哥大嫂,我跟阿澤沒事的。」
韓玉先穩住了一家子的心,隨後慢條斯理地說道。「後面這段時間的話,你們也留點意,不管是廣陽集上,還是誰家提起過,只要跟皮蛋有關的。咱都可以慢慢地把這個藤子拉出來,到底看看是誰偷的。」
「這個不是啥大問題。」韓子明的手一拍桌子。「這兩天抽空,我把你們院子的牆上茬點棗樹枝子,干蒺藜也都弄點,看看哪個鱉孫再爬牆,扎不死他!」
林氏點了點頭,說道︰「這也是個辦法。我看啊,就是有人看你倆賣這松花蛋賺錢,才打起了壞心思。以後可得注意點,財不外露,錢多生活是好過了,可是錢多了也容易成為禍啊。」
春草回屋給韓立喂了女乃,這才整理著衣衫出來,看沒人吭聲,便說道︰「我還說讓你大哥給你們照看著幫幫忙,可前兒個咱三姨不是讓人捎信過來說,過幾天咱三姨夫要回來,叫你大哥繼續跟著出去到處跑跑。也不能總是待在家里,得掙錢才行啊。」
「沒關系的,出去就出去吧。」韓玉先是看了韓俊,隨後看向春草,說道,「大哥跟著咱三姨夫出去跑,家里也都放心,挺好的。」她又看了看陽光里的柳晴兒,「不過話說回來,以後我跟阿澤的作坊還是弄起來,人手不夠的話,大哥二哥可都得回來幫忙,到時候給的薪資絕對不比在外掙得少。」
「咦,只要你倆弄起來,你大哥他就是想出去,我也不讓他出去!」春草前仰後合地笑起來。能掙錢養家,男人又能在家里而不是長年累月在外奔波,這是女人夢寐以求的。
柳晴兒笑呵呵地說道︰「你二哥他肯定也得老老實實在家里,不然我跟她不願意。」
韓玉和白澤對望一眼,臉上都浮現著濃濃的笑意。
很顯然,這次盜竊事件並沒有給他們造成多大的影響。日子該怎麼過怎麼過,家人依舊這麼體貼溫馨和睦,這些是如此的寶貴可貴,都是金錢買不來的。
「行啦,行啦,你倆也別多想,過去的就過去了。」林氏看兩人都沒了什麼沮喪的神色,就擺擺手說道,「本來說不捎包來就不讓你倆吃飯,今兒個情況特殊,等會兒叫你爹去南頭割點肉,咱打打牙祭,改善改善生活。」
「還是娘最好。」韓玉湊過去,抱住林氏的,膩歪地說道,「娘,你看這時間還早,我跟阿澤想出轉悠一圈,去河堤上看看。」
林氏說道︰「去吧,小心點,別錯過了飯點,要不然這麼遠,可沒人跑過去喊你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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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最早見于《莊子.胠篋》︰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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