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準備下一步怎麼辦?」卿辰回歸正題,嚴肅地看著裴軒。希望他不會直接說︰還能怎麼著,等著你來救唄。
「下一步?什麼下一步?」裴軒有些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疑惑地問。
卿辰再一次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她還真是高估了裴軒的智商,抿了抿嘴,古井無波的眸中折射出熠熠寒光︰「我可告訴你,在這朝廷之中,不斗不爭,除非你死。」
「你以為秦念襄真的不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他只不過想看一出戲而已!」
走出大牢,卿辰回頭望見裴軒一臉凝重坐在地上若有所思的樣子,暗自嘀咕。不知裴軒听懂了她的話沒有,不然這一堂課就白上了。
一堂課,說白了就是給裴軒灌輸了一些黑暗教育,就像前世白卿儼給卿辰灌輸的那些東西。說得好听是救命法寶,說的不好听,也就是一些耍心機耍流氓的招數。
卿辰不奢望裴軒徹底改變學會去陰別人,但至少得保證他自己不會被陰,她總不可能每次都來救他。
三天後,卿辰終于做足準備,在散朝之後,獨自一人前往御書房。
其實她本可以在三天前從大牢出來時就去見秦念襄,但想想她剛被裴軒打了就去幫他說話,有點不太正常,為了掩人耳目,最終決定在今天,群臣商議好了跪在御書房外為裴軒求情這天。
御書房外。
一大批朝廷命官整整齊齊地跪在那里,每隔幾分鐘便喊一句「請皇上重審裴將軍一案」,雖說還沒有到震耳欲聾的境界,也差不離了。
卿辰暗自感嘆,這群人一眼望去給人的感覺全是忠臣,可惜他們蠢得要死,以為來這里求秦念襄就有用麼?人家是專門看戲的好伐,在沒看完戲之前,會把戲台給拆了麼?不會!有這時間還不如去搜集一些對裴軒有利的證據,真不知道這是誰組織起來的,到頭來還不是得靠她累死累活?
踏上大理石做成的台階,有些在台階上跪著的大臣懨懨地扭頭,因為百無聊賴,所以想看來人是誰,結果只一眼就驚呆了。
茶白錦衣的雲相負手走上台階,帶來一陣令人神清氣爽的薄荷味。面無表情,像高高在上的神明,看都不看他們一眼,那是完全的無視,或者可以說是赤果果的蔑視。
可他們又不得不承認,雲相有這個資本。
風華絕代,傾國無雙。
只這八個字,便甩他們幾十萬條街還不止,似乎她本來就該是九重天闕之上的仙人,不小心落入凡間,不知何時便會騰空而起飛向原本屬于她的地方。
面對這麼大的陣仗,卿辰心中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群臣上演「你不答應我們就不起來」的威逼戲碼,前世電視劇里小說里還見得少?雖然沒見過真實場面,但現在真的見到了,也會感覺︰哎呀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跪了幾個身份比較高的人麼以為皇上真的會理你們麼呵呵一群傻叉。
等走到最後一級台階時,卿辰不經意的一瞥,卻發現紀沉歸和王諍也在里面,怔了怔,立時用嘲諷的語氣吐出兩個字︰「迂腐。」這句話的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讓前幾排跪著的人都听見了。
罵紀沉歸迂腐其實是旁敲側擊他陰險狡詐卑鄙無恥,明明是他惹的事把裴軒陰了,還裝作好人來為他求情。
說王諍迂腐是感慨他不必如此,帶上一大堆清流派的人,連同他自己都來這里跪著,目的是為了給她爭取時間,不讓內奸有可乘之機發現什麼。
剛要邁步,就听見了一位大臣義憤填膺的聲音︰「雲相,我們跪在這里縱然迂腐也是為了裴將軍,不像你有那等閑工夫過來教導我們!」言下之意就是,我們為裴將軍求情跪在這里,精神可貴,不像你個吃閑飯的還有心情過來嘲笑我們。
「岳大人。」王諍目視前方,沒理會卿辰的話,只是淡淡叫道。
那中年人還要說話,听見王諍充滿警告性的尊稱,壓下滿心怒火,撇開頭不看卿辰。
卿辰也沒有再說什麼,好歹有勇氣罵自己的這個家伙是岳臨蕭的父親,她也不能太過為難于他,王諍這一叫,正好讓兩人都有台階下。
「太尉你何必怕她,岳大人說得對,我們辛苦地在這兒跪著,是為了給裴將軍求情,又不是為其他,雲相什麼都不做還跑來取笑咱們,這不是蔑視是什麼?」翰林院編修,殿試榜眼,也就是殿試的第三名秋鎬,「小聲」說道。
「哼。」卿辰冷哼一聲,瞥了一眼秋鎬,不打算解釋,目光落在了他前面的王諍身上。
她心里總嘀咕著王諍什麼事情都要好好分析一番,想窺探她的心思,不如岳臨蕭單純天真死心眼,可岳臨蕭官位雖高卻管不到朝堂之事,在朝堂中,她最堅實的後盾,還是王諍。
你如此用心,叫我如何承受得起?
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卿辰睫毛低斂,將目光移開,在所有人的注視中走進了御書房。
秦念襄無聊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枕在腦後。房里除了他沒有任何人,他一會兒嘟起嘴小聲埋怨著什麼,一會兒到窗前看看大臣們走了沒有,一會兒逗一下桌上籠子里的鸚鵡。好不輕松愜意。
見卿辰負手走來,秦念襄激動地撲上前,驚喜道︰「誒憬初,他們走了沒啊?」看樣子一定是憬初把他們都趕跑了,艾瑪憬初實在太貼心了!他在御書房里快郁悶死了,一出去就遭到眾大臣的集體圍攻,簡直苦不堪言。
「沒有。」卿辰看著離自己只有半步的秦念襄,用兩個字打破了他美好的幻想。
秦念襄燦爛的笑容瞬間僵住,整理好表情,嚴肅地捂嘴輕咳了兩聲,退後幾步,似乎是在掩飾剛才的失態,繼續好奇道︰「那,你來找朕干嘛?」
「裴將軍的事……」
卿辰還以為要來一場持續好幾個時辰的演講,沒想到剛一開口,秦念襄就大度的揮揮手,語氣輕松隨意,完全沒有一國之君的架子︰「哎呀好說好說,朕這就下旨把他給放了,前線沒他可不行,都怪那些老頭子亂彈劾人……」一邊碎碎念,一邊走向案前,從奏折堆里找出幾封前線的奏折,扔給卿辰,嘟起嘴皺起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一**坐在椅子上,滿面愁雲,嘆道︰「還不到一個月,南州又丟了兩城,在這樣下去可就慘了……」
接過幾封奏折,卿辰無視了秦念襄的碎碎念,打開看了起來。
整體來說,這奏折沒什麼看頭,全都在講沈凝風如何如何厲害,我方軍情如何如何危急,找足了把兩城丟掉的理由,把責任都推給士氣低落和眾將士,完全不提自己。
初步判斷,應該是紀舒鳴寫的,不過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這封奏折絕對是別人教他寫的,因為這上面的內容實在是大逆不道。誰教他的,自然就不言而喻——除了盼望裴軒盡快回前線的幾位將軍,還能有誰?
「皇上應該盡快讓裴將軍回到前線,召回紀將軍。只是雖然裴將軍驍勇善戰,但前線似乎缺少一位軍師,」頓了頓,卿辰又暗示道︰「能與沈凝風相較的軍師。」
「嗯。」听著卿辰的建議,秦念襄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又皺起眉頭道︰「能與沈凝風相較的人……」忽然眼前一亮,想到「風紫雲白」的並稱,興奮道︰「可不就是憬初你麼?!」
「只是,」秦念襄又皺了皺眉,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望著卿辰古井無波的眼楮,「你願意去麼?」
嘴角不易察覺的勾了勾,卿辰正要說話,秦念襄卻突然打斷她,「誒對了,」撲到奏折這兒一封那兒一封,其亂無比的案上,一邊埋頭找著什麼,一邊道︰「朕給你看一樣東西。」
一會兒,秦念襄拿著手里的長卷畫像,在案上展開它,如堪重負道︰「終于找到了,」一邊仔細研究著畫像上的人,一邊揮手示意卿辰過去,「憬初你來看,這是燕**營里的人傳過來的,沈凝風的畫像。這個沈凝風,開戰快三個多月了,居然連臉都沒有露過,簡直是在鄙視我們,可惡!有了這畫像,我們就不怕認不出他了……」
卿辰一听說是沈凝風的畫像,頓時來了興致,她一直很好奇沈凝風到底長得什麼樣,如今得來全不費工夫,此人畫像就在眼前,她怎能不上前一觀?
于是卿辰走上前,到秦念襄旁邊站定,將目光移上畫像時,腦子里卻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呆在了那里。
畫上之人負手而立,紫衣飄飄,如仙如神,一字平眉讓人覺得溫和親切,棕色眼眸中卻不是熟悉的笑意,而是令人不自覺疏遠的漠然,薄唇微抿卻不是在笑,整張熟悉的臉也沒了招牌式的淺笑,冷若冰霜無欲無求,仿佛蜀國第一山洛山上千年不曾化開的雪。
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他呢?
回過神來,卿辰的呼吸急促了幾分,退後了小半步,在長袍的遮掩下不太明顯,瞪大眼楮盯住畫上之人,好像要看出他隱藏在冰霜臉背後的秘密。
這個人……這個人的樣子分明就是她的老哥白卿儼!
難道沈凝風就是她老哥?
不,不對,就算白卿儼跑到燕國當了丞相,他的一些習慣性動作比如招牌淺笑,不可能抹殺掉!
至于作畫之人是踫巧把他畫成了這幅模樣的情況,也委實說不通,如果沈凝風經常笑的話,那為什麼還要畫他面無表情時的樣子呢?
如此一來,沈凝風是踫巧跟白卿儼長得一模一樣,喜歡穿紫衣,僅此而已?
也不對,長得一樣也就罷了,連生日都一樣是怎麼回事?
沈凝風的生日是六月二十二日,白卿儼的生日也是這一天……
「彭——彭——」
又是這種熟悉的感覺,卿辰仍舊死死瞪著畫像上的人兒,他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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