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府里再沒有其他的宴請了,各院子里的人各過各的日子,互不相擾。因為對府內情況不熟,更害怕踫到遲翔,伊人索性就和新月、蛾眉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打發時間。這一日,主僕三人正頭挨著頭繡著花,說著一些體己話,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新月去開門,迎進來一群小丫頭。這群小丫頭拘謹地進入房間,一排兒站好,各個靦腆地笑著。伊人問站在最前的一個丫頭有什麼事?那丫頭支吾了半天,伊人也沒听明白,站在一旁的蛾眉听了只是捂著嘴笑,見伊人正盯著自己看,忙俯身在她耳旁低語道,「這些小丫頭想要取好听的名字。」伊人听了,不禁莞爾。
伊人就知道,準是新月、蛾眉兩人在府里到處炫耀了,惹得這些小丫頭們心癢癢了。也不怪這些小丫頭們心癢,府里丫頭的名字不是花,就是草的,實在是上不了什麼台面。伊人小孩心性,見這些小丫頭為這事求自己,自是大包大攬下來。
伊人平時愛讀書,起個名字自是不在話下,于是不出半盞茶功夫,便把這些小丫頭們哄得喜滋滋地。這群小丫頭中,不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黑是白,伊人都能根據其特征,起一個符合她特征的名字,就連廚房里的燒火丫頭,黑眉土臉的,一點也不好看,偏一張嘴巴能說會道。伊人一高興,說她是「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開」,然後給她起名為「逐笑」,那黑丫頭,高興的一張嘴都不知道合上了。伊人起的這些名字不僅好听,還各有出處,這些小丫頭們都如獲至寶般,興高采烈地出去了。
峨嵋說,「我們少夫人肚子里的知識真多,一個名字也有這麼多說法。」新月也附和著說,「是啊,他們的名字比我的名字還好听,我也要起一個更好的。」伊人伸手點點她的額頭,嗔怪道,「不知足。」新月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這是,蛾眉皺皺眉頭,說道,「新月,你去門口看看,我看門口有一人,瞧那身形好像是**女乃房里的小翠。」新月忙放下手中的活,朝門口走去,果然,進來的時候,小翠跟在身後。
小翠極不好意思,雙手不停地捏著衣服下擺,伊人見狀,忙問道,「小翠也是要起名字嗎?」小翠忙點頭。伊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說道,「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我就叫你玉顏吧。」
伊人歪著頭問小翠,「你對這個名字可滿意?」
小翠靦腆地笑著,一個勁兒點頭。
小翠出去後,伊人說道,「這小翠真是怪害羞的,在屋里站了這麼久,一句話也不說。」
新月忙說道,「少夫人是有所不知了,這小翠是一個啞巴,自是不會說話了。」蛾眉又說道,「這小翠和她家主人一樣,都是可憐之人,這小翠是**女乃的陪嫁丫頭,初進門時,伶牙俐齒,是一個極乖巧之人,自從她家主人突然腫了之後,她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啞了。」
「哦。」伊人听了,點點頭說道,「這可真是可憐。」
中秋過後,天氣一日比一日涼了,日頭一日比一日短。手中的活兒還沒什麼眉目,天就已經黑了下來。
主僕三人正準備洗洗睡了,門外又響起敲門聲。新月說,「不會是哪個冒失鬼現在來求名字吧?」新月嘴巴雖這樣說著,還是麻利地去開門。原來是夫人房里的丫頭來請伊人,說是夫人有話要說。
新月問是什麼事情,那丫頭卻說,去了便知。
蛾眉幫伊人披上了披風,攙扶著伊人朝夫人院子那頭走,新月在前頭提著燈籠。路上,伊人有些心慌,蛾眉安慰她,許是夫人覺得夜晚太漫長了,找個人說說話,打發日子。
夫人喜靜,住的院子自是偏了一些。主僕三人走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到達夫人的院子。
蛾眉、新月留在門外,伊人進去了。進去才發現,小小的房子里,竟然坐滿了人,伊人抬頭掃了一眼,才發現,這府上的主子,除了老元帥外,竟然都到齊了,各個都板著一張臉,不說一句話,伊人瞧這陣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忙把頭低下,心中暗自思索,這麼大的陣勢,是要干什麼呢?正想的出神,旁邊一丫頭用胳膊輕輕撞了撞她,伊人才猛然回過神來,只見坐在正位上的榮鳳娘,黑著一張臉說道,「伊人,真是越發的沒了規矩,見到婆婆,連問聲好,也不會嗎?」
伊人嚇得忙跪下,給榮鳳娘請安。榮鳳娘輕輕哼了一聲,並沒有讓她起來的意思。榮鳳娘接著問道,「伊人,你可認得字?」
「在私塾,跟先生學習,認得一些。」
「原來,咱們的大嫂是大學問家啊,怪不得給那些下人取一些古古怪怪的名字。」這是遲鋒的聲音。
「誰說不是呢,大女乃女乃學問大著呢,取那些個名,我們听也不曾听過呢。」遲鋒身旁的一個女子說道,這個女子,叫鶯兒,其聲甜美如黃鶯,會唱小曲,把遲鋒迷的不行。
「誰讓我們才疏學淺呢,你若會幾句詩詞什麼,那些丫頭不也是要上趕著嗎?」遲鋒身旁的另一女子說道。這個女子,叫雀兒,身段婀娜多姿,極會舞蹈,也是遲鋒的小心肝兒。
伊人垂著頭,听這些人的話,心中頓時明白,弄這麼大仗勢,原來是因為起名的事兒。這時,坐在遲翔旁邊的海棠說話了,「爺,你知道嗎?廚房里燒火的那個黑胖丫頭,竟然被叫做逐笑,這是什麼名字,那不會說話的人,還以為是什麼豬笑呢?」那海棠說著,斜靠在遲翔身上,吃吃地笑了起來,引的其他人也吃吃笑。
「這你們就不懂了,這名字也是有出處的,逐笑是說那丫頭,紅唇善笑,笑起來迷人的樣子。」這時,遲飛懶懶的聲音又在角落里響了起來,遲飛斜眼看了看還在笑的海棠,又說道,「海棠姨娘,這沒學問沒什麼可怕,若總是裝懂,就顯得可笑了。」
「你,你……」海棠氣的漲紅了臉,但又發作不得,只得硬生生咽下這口惡氣。
「大娘,這天挺冷的,伊人這麼長時間跪著,恐怕不合適吧。」遲飛抬眼望著榮鳳娘,問道。榮鳳娘听了,拿眼看看遲翔,見他只是喝茶,臉上並無異樣,便說道,「就你多事,合適不合適,大娘心中清楚。」
「大哥,她是你媳婦,你也願意她這麼跪著。」遲飛又問遲翔。
遲翔嘴角輕笑,說道,「這樣跪著,挺好的。」
不知是不是時間久了,伊人忽然覺得雙膝麻木,腰間無力,整個人都要垮下來似的。伊人雙手撐地,強忍著,不知是忍著身上的不適,還是忍著眼中的淚花。
這時,榮鳳娘又開口了,「這府里的丫頭,除了二房屋里陪嫁的丫頭小翠,其余的都是我一一挑選,一一給起的名字,我在這府中叫了這麼多年,都沒覺得不行,怎麼你一來,就覺得不好听了。」榮鳳娘的聲音不大,但是生氣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伊人忙說道,「對不起,夫人。我…」還想再說點什麼,腦子卻是一片空白,眼淚也忍不住嘩嘩往下掉。
「前幾日,听說你給你房里的小紅小桃換了名,我只當你年幼不懂事,不曾想,今日,竟然將我府中所有丫頭的名字都給換了個遍,你說你還有點規矩沒有?今個兒,是瞧著丫頭們的名字不順眼,想改了去,明個兒是不是瞧著我這婆婆不順眼,也要取而代之呢。」
伊人跪在地上,抽泣著,腦子里亂哄哄的。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雖是新過門的媳婦,卻是觸犯眾怒,我自不能護著你。」榮鳳娘說著,問身旁的管家,「老李,新婦若觸犯了家規,應如何處理?」
「回夫人,應杖責30,扣3個月月銀。」
「很好,那就執行吧。」
管家連忙吩咐下去,一會兒,一個人高馬大的丫頭將伊人扣在了長椅上,手舉著細長竹條正欲抽下去,遲飛忙叫道,「慢著。大娘,這可是動了私刑。今日老元帥不在家,您這樣做,恐怕不行。」
「這是我們女人家的事,老元帥若問起來,我自有說辭。」榮鳳娘一口回絕,大喝一聲,「打。」
那細長的鞭子便若雨點般抽在了伊人身上。伊人雖說是窮苦人家的女兒,母親花姑雖說脾氣不好,總是嘮叨個沒完,卻不曾舍得對她半個手指頭。
那一鞭下去,伊人的背上早已是皮開肉綻,伊人疼得連哭的聲音都沒有了。門外站著的新月、蛾眉見那鞭子真的抽在了伊人,什麼也顧不得了,忙沖進來,護住了伊人,哭著求夫人饒命。
榮鳳娘正在氣頭上,且正欲借這個計會向這屋子里的女人揚刀立威,如何能讓,命人將新月、蛾眉扯開,並說道,「你二人不好好看著大女乃女乃,讓她惹下這等禍事。自是不能輕饒,罰你們一年的月銀。」
竹鞭繼續抽打在伊人的後背上,竹鞭所觸及之處,便是鮮血飛濺。一旁的遲飛實在是看不下去,一個箭步沖上去,奪過竹鞭,一把抱起長椅上伊人。
「遲飛,放下。」這是遲翔的聲音。
「大哥,她只不過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你又為何這樣為難她?」
「遲飛,別忘了,她是你大嫂。該不該打,是我說了算。」遲翔對著那愣在一旁的高個丫頭,輕輕說一句,「繼續打,不打滿30下,不許停下來。」
那高個丫頭,撿起竹鞭,走到遲飛面前,小心翼翼說道,「三爺,這,這……」
伊人強忍著身上的疼痛,硬是擠出一絲笑容,氣若游絲般說道,「把我放回去吧,我能挺得住。」
遲飛將伊人放回長椅上,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了。
啪啪的抽打聲聲終于停了下來,伊人的後背已經是血肉模糊。新月、蛾眉撲過來,摟著伊人放聲大哭。伊人強睜著眼楮,看了看屋子,那些人早就走了,伊人眼楮一黑,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