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沈靜璇坐在了莫欽嵐與沈靜玲的中間。兩世為人,她還是頭一回受到這樣的待遇。
不得不承認,血緣的遠近確實會從潛意識里決定人與人的親疏關系。
此時的她,雖然有點不適應,但是看到長姐那含笑點頭的模樣,看到母親略顯尷尬的溫柔眼神,她很快放松了下來。
「月兒快說說,你都知道什麼內幕?」沈靜玲的好奇心已然被吊得十足,她握住了妹子的手,熱切詢問。
沈靜璇思慮一番,覺得還是讓沈駿杉與沈正陽都听听才好,莫欽嵐便讓馬車停下,叫那兩人上了同一輛車,開起了家庭會議。
沈靜璇看著還算寬闊的車廂叫那父子倆一下佔滿,頓時覺得有家的感覺真好。
藏起激動的心緒,她反問道︰「父親母親,大姐二哥,你們想想,那胭脂醉酒樓的小二,怎麼會無緣無故放兩個鄉巴佬進去?」
沈正陽眼神一亮,他不是沒有想過小二受人指使的可能,只是,他因找不到背後陷害的人而無法確定自己的猜測。
他不語,與其余人一並沉默著。
沈靜璇又道︰「與我們沈家有過節的,無非就是方家與馮家。近日西國邊境再起烽煙,倘若這兩家與西國之人暗中勾結,那麼,陷害沈家便是一舉多得的選擇。這樣一來,既可以通過打壓沈家增加這兩家在朝廷的威望,還可以一點點侵吞沈家的家產,以做他用。」
她沒有說那個「他用」的具體內容是什麼,但是以在場眾人的智慧,不難猜出真相。
只是這事,牽扯到邊疆安寧與朝廷政局,莫欽嵐下意識地咳嗽一聲,她覺得二姑娘雖然想的未必是錯的,但是這不該是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過問的。
沈靜璇自然知道莫欽嵐在顧慮什麼,她笑笑︰「母親不必擔心,西國的事女兒也是听別人說的,女兒只是將各方消息略作整理,得出了那個結論罷了。具體是不是,還要等到了大哥那里再做計較。」
她總不好說因為她是重生的,所以可以未卜先知。
「不錯,是這個理。母親,您就別那麼小心謹慎了。天下誰人不知西國已與我朝僵持了近十年?月兒會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到時候我們就以有人故意授意小二放人進去為由,為大哥辯白。」沈正陽說著,已然起身,準備下車。
沈駿杉若有所思地盯著沈靜璇看了片刻,隨即囑咐車夫停車,帶著二兒子回到了他們老爺們的車上。
很快,車子停在了京都府的府門前。
大堂上,有人已經站在了沈正昊的身側。
沈靜璇與沈靜玲都戴著帷帽,只能模糊地看出那人魁梧的身形。
沈靜璇心中一驚︰難道是他?
但听一個中氣十足的男音渾厚沉著地傳來︰「本將說的話,還能有假?這兩人交給本將即可,陛下還在等著本將的消息。」
「少坤,你!」京都府尹戴建業,氣得吹胡子瞪眼。
大堂上站著一個身量挺拔、蓄著美髯的青年男子。此人在府尹大人面前,毫不氣短。
眾人一看,這不是戴建業的長子——飛蓬大將軍戴益鵬嗎?
這父子倆,怎麼杠上了?
戴益鵬並不理會身後的動靜,繼續說道︰「府尹大人,本將與您同朝為官,此時為的是公務,還是以彼此官餃稱呼的好,以免以私亂公,惹得陛下龍顏大怒。」
戴建業一時語塞,只得悶聲不響坐下︰這兒子比老子能干、比老子官大位高,就是叫人跳腳啊。
戴益鵬不苟言笑︰「府尹大人,本將言盡于此,要帶走西國的奸細,本不需向您請示。告辭。」
說著,戴益鵬手一揮︰「來人,將這兩人帶走!」
被人強了妹子的書生,與被人強了的少女,都叫戴益鵬的手下五花大綁,提溜了出去。
戴益鵬在經過沈靜璇身側時,忽地停了下來。
熾熱的目光表露無遺,他輕輕問道︰「燒退了?」
「嗯。」沈靜璇很清楚那一日落水後救她的是誰,自然知道他在問什麼,因人多眼雜,只輕輕以一字作答。
戴益鵬放心了,大步離去,根本不曾理會沈家其余人驚訝的目光。
戴建業還能說什麼?自然是放人。
沈家本就跟戴家有著拐彎抹角的親戚關系,他也不想為難沈家大公子。此時受害者都不在了,沈正昊這個罪犯又何罪之有?
即便如此,莫欽嵐還是肘了肘沈駿杉,讓他將事先準備好的銀子給送了上去。
戴建業說什麼也不肯收,雙方堅持不下時,沈四爺忽然出現了。
他掃了一眼眾人,朗聲道︰「二哥,戴大人,既然都是自家人,那就干脆酒樓一敘吧,省得讓俗物壞了兩家的感情。」
戴建業求之不得。
兩家人很快出現在了天香樓的凌雲閣內,觥籌交錯了一番後,各自回府。
沈四爺卻留了下來,以還要見老友為名,去了隔壁的逍遙閣。
逍遙閣內,坐著方才的那個美髯公,以及一個剛剛及冠、著一身山青色深衣的男子,卻是剛剛上位的太子孟承淵。
沈駿楓並未作揖,不是他無禮,而是他雲游多年,養成了瀟灑不羈的性格。即便此時皇帝佬兒坐在他面前,他都不會屈膝。
「多謝四爺。」面若冠玉的孟承淵起身相迎。
美髯公戴益鵬則饒有興味地看著眼前的兩人。
「殿下您何須多禮?四爺為了沈家,那是他應做的。」戴益鵬嘴上勸慰著,臉上卻是冰山一般,依舊不帶一絲感情。
眼前的這位太子殿下,以前不是不問世事的嗎?因此戴益鵬很是瞧他不爽。
但是這幾日,孟承淵忽然跟變了個人似的,這叫戴益鵬很是琢磨了許久。
如今沈四爺也忽然有浪子回頭之象,戴益鵬便有點好奇了。
這兩人都是以閑散淡泊而聞名于世,如今居然湊到一起了,當真詭異又有趣。
孟承淵似乎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他不以為忤,依舊謙遜地讓沈四爺先落座。
沈駿楓坐下後,自發地斟酒夾菜,毫不客氣。
戴益鵬捋了把胡須︰「看來沈四爺方才光顧著應酬了,慢點吃,不夠的話,本將叫人再上幾道就是。」
沈駿楓知道這人是在諷刺他,他倒是不氣。
以前的他,本著無為出世的心態四處游蕩,戴益鵬卻是個積極入世的男人,憑借一己之力,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大輝朝有著封號的大將軍。
被戴益鵬鄙視一下,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更何況,這位年輕有為的大將軍,連太子都敢鄙視,又怎麼會瞧得上區區一個浪子?
不過,如今的沈駿楓,卻不能再由著性子追求無為的自在生活了。
因為比他更灑月兌不羈的孟承淵,忽然為了保護一些與安國公府相關的人而做出了改變,他這個安國公府的四爺,又怎能坐視不理?
說到底,沒有家族的人,什麼都不是。
這是他再閑散再追求無為,也始終擺月兌不掉的世族思想。
孟承淵看著咄咄逼人的戴益鵬,終于擺出了應有的天家威嚴︰「本殿還沒說幾句話,飛蓬倒是熱情的很,不過,你可以閉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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